北方的風雪更大,死地里風雪更是從來不會停。
一個黑衫男人走在風雪裏,一直往南而行,但行進的並不容易,因為在之前他趁着那條巨大黑蟒和巨牛廝殺的時候,趁機將這兩人殺了,誰知道因為這兩人惹出的動靜太大,所以等他剛殺完人,就被一尊扶雲大妖給盯上了。
陳朝並不是沒辦法戰勝那尊扶雲大妖,只是時間緊湊,他不願意多停留,所以只是想着快速離開,不過這大妖好似有些什麼不為人知的手段,竟然能察覺到陳朝的氣息,一路追殺陳朝,陳朝本來在逃亡過程之中,一直在思考什麼時候趁着這尊大妖鬆懈,就將他一起打殺了得了,結果在南行途中,很快便遭遇了另外一尊大妖,這讓陳朝不得不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不過打消了念頭之後,陳朝的南下之旅也不順利,有那位大妖的探查,他也很難不被發現,經常是走出數百里,便要遭遇一次,這讓他相當惱火,兩位扶雲大妖也不是多可怕,如果只有這兩人,他想着法子也要將他們殺了,可真要動起手來,會不會引來更多的人也說不準。
就在這樣的艱難的情況下,陳朝終於來到了那片妖海上,踏足這裏之後,他明顯感覺到那兩尊大妖的氣息已經消散了,他們好似並不願意離開那片土地,所以願意看着陳朝離去。
但實際上陳朝不知道的是,當他離開那片土地的時候,有人帶着一個琉璃瓶和一封書信已經來到了那邊。
那人找到了那些扶雲大妖,傳遞了一個消息,於是很快,那邊的大妖們,就紛紛動身,開始南下了。
在雲里,一道道妖氣滾滾而動,那就是一位又一位強大的扶雲大妖,離開了或是數十年,或是百餘年,或是更久沒有離開的那片土地。
這樣浩蕩的妖氣在天空划過,就像是天空忽然入夜一樣,不過等到離開那片死地,這些扶雲大妖的氣息盡斂,一般人就再也察覺不到什麼氣息了。
只是在妖海北部的陳朝,仰着頭,看着那些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沉默不語。
扶雲大妖們聯袂南下,哪裏是簡單之事。
這批大妖最後會出現在什麼地方?是妖域某處,還是漠北前線?
陳朝認真思考了許久,最後他開始往南疾馳。
穿過妖海的時候,陳朝還觀察了一番,發現妖海如今,的確少了許多人,只怕他們已經組織起來一支軍隊南下,要去漠北復仇。
陳朝一掠而過,速度極快,很快便到了妖海南方,離開了這片妖海。
之後他開始南下,來到了那座王城北方,站在某座山上,陳朝仔細看了幾眼,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繼續南下。
然後他來到了斡難河一側。
站在河岸一側,看着那冰面下的河水流動,陳朝有些失神。
回過神來正要南下的時候,便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事實上不是被攔下來,因為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夠攔下他,只是他看到了那個人,就停了下來。
那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漢子,看着會覺得他像很多人,但絕對不會覺得他像是個讀書人。
尤其是陳朝跟他做過多年鄰居,更不會覺得他是讀書人。
「你怎麼在這裏?」
陳朝朝着那個漢子走過去,有些惱火地說道:「你來妖域,有多兇險,你不知道?」
漢子罵了句娘,「他娘的,你不知道老子藏在那雪裏藏了多久,凍得老子下半身都沒知覺了。」
陳朝瞥了一眼漢子下半身,眯眼笑道:「切了吧,反正那玩意也沒用,這些年也沒見你有個一兒半女。」
「狗日的,你自己一個童子雞,哪裏來的勇氣嘲諷老子?」
漢子惱火不已,但還是很快便轉移話題,「你難道覺得我無緣無故會來這個兇險的地方嗎?」
陳朝皺起眉頭,問道:「將軍府那邊這齣什麼大事了?」
既然要周枸杞冒險跨過漠北,來到妖域,那麼就說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重要的事情,自然而然也就是北境長城一線的防務了。
周枸杞從懷裏掏出信遞給陳朝,說道:「看完信趕緊返回將軍府,不要在妖域繼續逗留。」
陳朝皺着眉頭,看了一眼信封,那一行娟秀小字,無比熟悉。
他隱約有些不好的感覺。
撕開信之後,他看向那封寫着密密麻麻娟秀小字的信件。
「你能看到信,在我的預料之內,這趟北行,你想要殺了妖帝,但結果肯定也是九死一生。」
「生死一事,雖說從來不小,但像你這些年做這些事情,樁樁件件都無比兇險,生死一線的事情,經歷太多,好像就不把生死當大事了?其實我覺得這不好,我們雖說要為了大梁,為了百姓,為了人族,不得不要一日復一日地去做那些本不可為之事,但即便如此,活着也是第一要義,自己性命固然是最大資本,但用在賭桌上,也不見得次次都能活着離開。」
「和妖族這一戰,我早在少年時候,便想過無數次了,在白鹿謝氏的學堂里,先生講四書五經,我便看兵書,思索如果真有這一戰,我們勝算如何。我那時雖年少,但卻並不自負,想來想去,只想着唯有人族上下一心,所有人都在一處,才有如此可能,但是要做成這件事,難如登天。」
「我翻遍了史書,史冊里那些東西寫來寫去,從來是說百姓頭上一直有兩把刀,一把刀在北方,一把刀在青山,想讓青山這把刀消亡,便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換句話說,在大梁之前,數百年的時光里,百姓們從來低着頭,好似豬狗,命如野草。」
「我如果想打贏這一仗,其實最根本的就不只是帶着大軍和妖族在北方一戰這麼簡單,青山那把刀要將他握在手中,在我想來,我來做這件事,也至少是一個甲子的時光才行。」
「誰知道後來到了神都,發現陛下已經做了十幾年,再到了你這幾年,東奔西走,居然還將這件事做得個七七八八了。」
「有此基礎,才有如今一戰,但你也看到了,戰況依舊如此,無比艱難。」
「那年你與妖帝一戰,幾乎身死,去見了朱夏,朱夏讓你吃了她,她雖說是一株仙藥,但被誰吃了,都是會死的。為了讓你活着,她寧可去死。有時候我都在想,天底下除去她之外,還有誰能心甘情願為你去死呢?」
「你覺得我會願意為你去死嗎?」
「在很多時候,我甚至在想,舍了你讓這件事辦成,也是可以的,因為即便是我,為了這件事,也可以死。」
「但這是對的嗎?」
「你常說一句話,不是為了這件事能做成,就能犧牲旁人的,那我犧牲你,就應該嗎?」
看到這裏,陳朝抬起頭,神情複雜。
他看了周枸杞一眼,又低下頭,再次看向那張信紙。
上面已經剩不下什麼文字了。
「旁人喜歡你陳朝,可以為你而死,而我謝南渡喜歡你陳朝,難道就只能讓你為我而死嗎?」
「不是的,我謝南渡喜歡你陳朝,也不比她們差半點。」
「我雖不能為你去死,但我不要你死!」
「陳朝,我只想說一句,看完這封信之後,馬上返回將軍府,妖帝如何殺,我已完全安排,紅袖也好,西陸也好,都在我彀中,你的命,不要丟在妖域。」
「等打完這仗,我們就成婚,只是可惜先生也走了,你的長輩好像也都不在了,不過那年見皇后娘娘的時候,她已經將鐲子給我了,見公主殿下的時候,她也說過那些話了。」
「什麼都不缺了已經,陳朝,回來。」
「我從來沒有求過你。」
「這一次,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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