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的四人是皇宮裏派遣馬車接去的,但剩下的六人,無論是代表鎮守使一脈的陳朝,還是天御院的年輕天才,以及那些世家大族後輩子弟,卻都是自己入宮。
這種看似微小不同的待遇,但實際上說明很多問題,可以說書院的地位尊崇,在這裏可以體現,也可以說書院始終對於大梁朝來說是外人,這般禮遇,始終是對客人的態度。
坐着從糞車變成囚車,然後從囚車變成的馬車,陳朝一路上都在打量着這座巨大的神都。
神都太大,在此生活的百姓一輩子都很難走遍一座神都,即便像是陳朝這樣的人,若不是刻意去走去看,或許這一生也無法看到神都的全貌。
馬車雖然簡陋,但上面有左衛的標識,一路上通行極為順暢,只是即便如此,尚未走到一半路程,天便黑了,好在來之前便計算過時間,此刻距離御宴開始卻還有些時間,如果不發生什麼意外,怎麼都能在規定的時間內趕到皇城那邊。
許久不見,翁泉卻沒變,他還是那個話癆,這一路上他的話很多,絮絮叨叨的,不管是家長里短還是左衛衙門裏的瑣碎小事,就沒有他不說的事情,即便是早有準備,陳朝此刻依舊覺得很頭疼。
只是在從天青縣到神都的旅程中,自己沒能讓翁泉改變什麼,但此刻卻是不同,陳朝面無表情的木然說道:「從現在起,到皇城之前,你一句話都不能說。」
翁泉震驚不已,同時無比疑惑,問道:「副指揮使,為什麼?」
陳朝平靜道:「不為什麼,這是命令。」
若是在以前,翁泉當然不會理會陳朝,但此刻陳朝已經成了左衛的副指揮使,理論上便是他的上司,他便不能反駁,只能憋着氣說道:「屬下遵命。」
陳朝滿意點了點頭,心想這個副指揮使的確有些作用,不由得有些開心。
翁泉因為不能說話的緣故,所以便有些煩躁,有些煩躁,故而馬鞭抽動的頻率便快了些,這也就意味着,馬兒在努力的朝着前面跑着,也就讓他們更早到了皇城之前。
眼前一座諾大的皇城靜靜立在夜色里,像一個經歷過無數風雨的巨人。
翁泉一拉韁繩,馬車便停了下來,有些不滿的打了個響鼻,翁泉什麼話都沒說,但看得出來不太高興。
陳朝走出車廂,問道:「等會兒結束還是你送我回書院?」
翁泉默不作聲。
陳朝扯了扯嘴角,皺眉道:「可以說話了!」
翁泉這才幽幽道:「自然是屬下,副指揮使入宮去吧,屬下在這裏等。」
陳朝看着翁泉,強忍怒意道:「你這麼軸的人,能進左衛,宋斂到底收了你多少天金錢?」
翁泉有些驚慌道:「副指揮使可別亂說,我二舅沒收屬下錢!」
陳朝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朝着皇城走去,心裏想着這兩個大天才果然是一家人。
宮門前早有內侍等待多時,看到這個腰懸斷刀的黑衣少年走了過來,立馬有內侍迎上來,微笑問道:「可是陳指揮使?」
和翁泉不同,這個看着年紀不大的內侍很會說話,竟然是在言語之間,直接便將副字輕飄飄捨去了,陳朝顯然很受用,微笑着點頭,「是我。」
「請指揮使跟我來。」年輕內侍指了指前方。
陳朝原本想在這裏等一等謝南渡,但一想起書院幾人定然是一起,到時候說不定又要再尷尬一次,便搖了搖頭,跟着那年輕內侍向前走去。
「不知道公公怎麼稱呼?」既然對方這般,陳朝自然要投桃報李。
年輕內侍微笑道:「姓李。」
陳朝拱手問道:「李公公,入宮難道還能帶刀?」
眼見李公公領着自己便朝着皇城裏走去,陳朝也是有些疑惑,這入宮一不搜身,二不卸刀,竟然是這般寬鬆的規矩?
李公公微笑着解釋道:「陳指揮使是左衛的指揮使,左衛負責神都的安全,自然便是自己人,帶刀入宮不是什麼稀奇事情,至於皇宮規矩,也是一向如此,帶刀入宮不是大事,難不成指揮使大人還想行刺陛下不成?」
雖說李公公說的輕描淡寫,但陳朝還是聽得心驚肉跳,行刺這種事情也是可以隨便去說的嗎?
「即便指揮使大人有不臣之心,可陛下又是那麼好殺的?」
李公公開口,有着和面容不符合的淡然。
不過這句話倒是沒錯,大梁皇帝是大梁朝僅有的幾位絕世武夫之一,別說一個陳朝,就算是一萬個,想要刺殺大梁皇帝,也是做夢。
陳朝點頭,煞有其事道:「陛下武道修為驚天動地,神威無人可比,自然是無人能殺的。」
李公公微微一笑,倒也不搭話。
今夜舉行御宴的地方並非在平時的南苑,而是在正陽宮中,有這番改變赴宴的年輕人們倒也能夠理解,他們雖然被選中作為十人之一,但是畢竟還只是年輕人,寸功未立,自然不可和那些有着大功勳的朝臣比擬。
「今日雖然入不得南苑,但想來有朝一日陳指揮使定然可以在南苑和陛下把酒言歡。」
李公公微笑開口,語調不急不緩。
陳朝說道:「不敢如此想,只要能為朝廷出力便可。」
李公公讚賞道:「之前神都鬧得很大的那樁事,咱家也聽說了,陳指揮使的守土之心,頗讓人感動,尤其是最後在刑部大堂的那番話,更是讓人聽來便覺得熱血上涌,時時回味。」
提及那樁事情,陳朝有些尷尬,那本是他用來氣中年道姑的說辭,如今卻流傳出去了,倒是讓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公公繆贊,作為一方鎮守使,那本是該做的事情。」陳朝笑了笑,倒是很快便反應過來,調整了心態。
李公公點頭道:「若是我大梁朝上下都和陳指揮使一般,那方外修士又如何敢輕視我們?」
這一次陳朝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只是笑了笑,說了些別的。
李公公不急不緩的朝着正陽宮而去,一路上和陳朝說了不少閒話,他說話極有分寸,而且有一種讓人很舒服的感覺,陳朝很難對他生出什麼厭惡的情緒。
他心裏想着,要不是這位李公公年紀尚淺,只怕是在皇城裏,早就會身居高位。
不多時,兩人很快便來到了正陽宮之前,正陽宮雖然比不上南苑正式,但畢竟是皇城裏的重要宮殿之一,自然極大,此刻為了御宴,早就派遣宮人佈置,如今這座宮殿金碧輝煌,裏面擺放着密密麻麻每顆大小相同的夜明珠,照耀的這座宮殿如同白晝一般。
陳朝正想感慨一番,踏入其中,可李公公便在此刻說起話來,「陳指揮使,跟着咱家走。」
他站在宮門口看了陳朝一眼,竟然是過宮門而不入,而是朝着更前面走去。
陳朝愣了愣,確信李公公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之後,這才硬着頭皮跟着他繼續往前而去。
過了片刻,陳朝還是按耐不住問道:「李公公,御宴不是在正陽宮?」
李公公頭也不回說道:「是在正陽宮,不過在御宴開始之前,有人想要見見陳指揮使。」
陳朝哦了一聲,硬着頭皮問道:「是陛下?」
李公公搖頭,輕聲道:「不是。」
聽到這句話,陳朝稍微放鬆了些,但還是對即將要見的那位貴人保持着極大的好奇。
如今身在皇城,按理說只要皇帝陛下不想殺他,那麼便無人敢殺他,但他還是覺得有些擔憂,下意識想要去握住刀柄,可就在此刻,李公公的聲音又恰好響了起來,「陳指揮使,忍一忍,有些舉動,會被認為不禮貌的。」
陳朝驟然一驚,他跟李公公這一路,都沒有看出對方的深淺,如今對方這麼一句話一說出來,陳朝便明白,對方定然是一位境界極為高深的修士,高深到自己都看不出半點底細。
皇宮裏果然臥虎藏龍。
沒有去握住刀柄,但掌心已經冒出汗水,陳朝臉色不太好看。
李公公笑道:「陳指揮使放輕鬆些,這裏是皇城,只要陛下不要你去死,那你就不會死。」
陳朝低聲道:「多謝公公提醒。」
說完這句話,他深吸一口氣,輕鬆不少。
李公公不再說話,只是很快便領着陳朝走進一座宮闕,而後陳朝便看到一個宮裝婦人站在不遠處,正在看着他。
陳朝臉色微變,在看清楚那婦人裝束是後宮的妃嬪的裝束之後,便有些緊張起來。
當朝的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專情,登基十三年,沒有立任何妃嬪,後宮之中,只有皇后一人。
如今這位婦人身着如此裝束,陳朝就是再傻,也知曉眼前這位婦人,便是大梁朝的皇后娘娘。
雖說進宮之前和進宮之後,陳朝都在擔心會不會見到那位皇帝陛下,這不意味着他在皇城裏就只怕見到那位皇帝陛下。
其實他也不想見這位皇后娘娘。
可再是不願,他此刻也見到了。
沉默片刻,陳朝便要大禮參拜眼前的這位皇后娘娘。
皇后之尊,位同皇帝,他是大梁朝的臣子,見之須拜。
這是規矩。
皇后娘娘搖了搖頭,柔聲道:「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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