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不管方外的那些修士如何不喜歡陳朝,現在都會承認,這位年輕的鎮守使大人已經是當世人族的有數強者了。
因此在有機會看到這位年輕武夫出手的時候,想來也不會有很多人選擇視而不見。
懸空僧人選擇不離開此地,其實也是想看看眼前的這位年輕武夫,到底是如何的了不起。
只是下一刻,饒是他這般參禪打坐多少年的老實和尚,都有些失神。
只見那位年輕鎮守使,很快便狂奔起來,腰間的長刀沒有出鞘,只是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朝着前面撞去,那邊妖氣滾滾,不見天日,可唯獨在這個年輕武夫前掠之時妖氣四散,好似是有一陣狂風,輕而易舉地便將那片妖氣撕開,但依着懸空僧人定睛觀之,其實更像是有人近乎蠻橫不講理地將那片妖氣撕開。
恐怖的妖氣四散,那道年輕身影沒入其中,很快便一拳砸在那位匆匆趕來的大妖心口。
一道悶哼聲從那邊傳來,之後更讓懸空僧人意想不到的是一貫以體魄傲視世間的妖族,此刻在眼前那位年輕鎮守使大人的一拳之下,竟然就此倒飛出去數十丈,兩條腿深陷地面,硬生生被拉出兩條長長的溝壑。
之後年輕武夫更是沒有停下,不停前掠的同時,在那一條直線之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無數道拳影,好似從這一刻起,天地之間便多出了好些個陳朝。
懸空僧人瞠目結舌,他這一生雖說不曾習拳,但也能明顯感受到那些拳罡之間的氣機流轉,井然有序。
光是這一點,就可以說明眼前的這位年輕武夫,是當世一等一的拳法大家了。
別的不說,修行一道,破境之說,或許還有什麼頓悟一說,但拳意積蓄,需要的還是苦功夫。
眼前武夫不過三十歲不到,有這一身精純拳意,其中下了功夫,吃了多少苦,自不必多說。
難得。
太過難得。
尋常年輕人很難能沉下心來枯燥練拳,更別說是這麼一個早早就已經身居高位,位極人臣的武夫了。
不曾見過井口外的青蛙,會覺得天不過就這般大一點,一眼能看透。見識過廣闊天地的人們又總會覺得天地太大,此生只怕是沒有了一一看完的可能。
可已經擁有天下的人,又怎麼會勞心費神低頭去看一群螞蟻搬家?
不容易,便是保持初心。
懸空僧人思緒紛飛,想着這些事情,但那邊陳朝的拳如雨下,不給那位趕來的大妖半點喘息機會。
後者抬起頭很是複雜地看了眼前的年輕武夫一眼,剛剛積蓄起來的妖氣,尚未從身體的竅穴里湧出,便被眼前的年輕武夫一拳轟碎。
那尊大妖忽然吐出一口鮮血,在陳朝的拳頭要落到自己身上之前,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激射而出,手中幻化出一杆長矛,重重一揮而下,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
這聲勢浩大的一擊,只怕不管是誰看了都要後退躲避鋒芒,但陳朝卻並未退去半步,而是挺身而上。
同時一拳砸出。
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陳朝一拳砸在那大妖凝結的黑色長矛之上,兩人相撞,一道恐怖的氣息瞬間便從兩人身側盪開,將四周的飛雪震得翻飛,那一杆幾乎是那位大妖畢生最強手段的長矛,此刻嗡嗡直響。
陳朝微笑道:「一路上追我,真以為等追上我,就能將我輕而易舉殺了?」
一路鏖戰不知道多少場,遇到不知道多少大妖,陳朝雖說沒有受傷,但此刻說疲倦肯定是真的。
那位大妖也是賭陳朝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所以才敢孤身一人追來,要不然就算是給他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對這位如今在漠北已經殺了不少大妖的年輕武夫出手。
就拿大梁這兩百多年來看,大概真的找不到任何一人有陳朝最近這段時間殺的大妖更多了。
再次一拳砸向那杆黑色長矛,震得那長矛嗡嗡直響的同時,陳朝伸手抹過長矛,一掌拍向那大妖心口。
那大妖神情驟然變得無比緊張,那一隻手掌,看似尋常,但作為他的對手,那大妖哪裏能不知道,此時此刻,那手掌之蘊含着什麼恐怖的氣息。
「噗」
一口鮮血吐出,陳朝順手奪來長矛,然後矛尖朝着對面的大妖心口,重重插入其中,然後用力一推,這邊這位大妖尚未有什麼施展的空間,便被撞飛,生死不知。
懸空僧人將這一幕完完全全地看在眼裏,說不出話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妖氣忽然在他身前不遠處生出,懸空僧人雙手合十,反應得倒是很快,一朵潔白蓮花出現在身前,攔下那道妖氣。
但蓮花和妖氣對峙不過片刻,那朵潔白蓮花便被那團妖氣包裹,花瓣片片凋零。
懸空僧人嘴角也同時溢出一抹鮮血。
懸空僧人雖說在世間名聲不顯,但那隻因為他一直都在寺中苦修,並不意味着他便當真正如便像面相那般好欺負,這世間的忘憂修士,真有好欺負的不成?
但很顯然,那不曾露面的存在,對於眼前的懸空僧人來說,那就是不可逾越的一座高山。
「退!」
陳朝的聲音忽然在懸空僧人的耳畔響起,懸空僧人來不及多想,整個人便下意識地朝着後面退去,在剎那之間,便已經跨過數十丈。
風雪之中,一柄纖細飛劍,若隱若現,此刻刺破風雪,對着這個和尚不依不饒。
飛劍的速度遠要比這位僧人的後退速度更快,看這個樣子,懸空僧人被人一劍洞穿身軀不過就在眨眼之間。
只是讓懸空僧人想不明白的是,這到底是哪位劍仙要取自己的性命?
他這一生在鹿鳴寺便度過了一大半,從不和人結怨,想來也不可能在世間有仇家才是。
電光石火之間,懸空僧人再也無法保持平靜,除去默默運轉體內經脈里的氣機,讓周身都瀰漫出一片佛光用來保護自己之外,便是在思考自己這些年到底做錯過什麼。
那柄飛劍始終前掠,馬上就要洞穿懸空僧人心口。
可就在此刻,一襲黑衫出現在懸空僧人身前,那位之前不曾拔刀,但此刻是不得不拔刀的年輕武夫,抽出雲泥,一刀斬下。
一道金石之聲傳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傳出。
飛劍來勢被阻,一個踉蹌,差點沒有跌入風雪之中。
陳朝站直身子,手提雲泥,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就非要讓我在他們面前顏面掃地?」
話音還未落下,風雪之中,有一道女子身影緩緩浮現。
「你本就不如我,保不下他也是情理之中,說什麼顏面掃地?」
那女子緩緩開口,聲音里沒有什麼情緒,只是一招手,那柄纖細飛劍落入手中。
劍名樓外秋,但此刻已經風雪漫天。
陳朝苦笑看着懸空僧人,「早說了讓大師走,這會兒可真是想走都不見得能走掉了。」
懸空僧人伸手擦去嘴邊鮮血,很是好奇地詢問道:「來者何人?就連鎮守使大人都沒有把握?貧僧也可以出手。」
陳朝說道:「本官對上她,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如果她非要殺大師,本官還真沒什麼自信能在她手上留下大師的性命。」
說完這個,陳朝補充道:「對了,那瘋婆娘叫西陸,是妖族的公主。」
懸空僧人一怔,隨即沉默,妖族公主的大名他也知曉,只是沒想到,自己能在這裏見到對方。
陳朝揮了揮手,問道:「瘋婆娘,反正要殺的是我,讓這位大師離開怎麼樣?」
西陸一雙雪白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情緒,「你覺得你有資格和我談什麼條件?」
陳朝嘖嘖道:「這才多久不見,你他娘的就狂成這樣了?」
西陸不為所動,只是眯眼看着陳朝,說道:「要不然你給我磕幾個頭,我就不找他的麻煩。」
陳朝哦了一聲,然後笑道:「你知道我這輩子跪過多少人嗎?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
西陸不說話,只是看了看四周。
風雪之中,數道身影,若隱若現,氣息恐怖。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大妖。
陳朝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問道:「你這虎娘們,什麼時候已經開始這麼不要臉了?」
西陸平靜道:「他們只是看着我殺了你而已。」
陳朝哦了一聲,笑道:「明白了,你這娘們還是不夠自信,是覺得要是自己死在我手上,便讓他們殺了我?」
西陸沒說話,她此刻眼裏雖然沒有殺意,但很顯然,這會兒的佈置,就是這個意思。
陳朝笑着點頭,一位忘憂盡頭,再加上這幾位大妖,的確算是重視他了。
「你倒是變得沒那麼迂腐了,不過你真覺得我殺了你之後,就殺不了他們了?」
陳朝眯起眼,握刀的手,更緊了些。
西陸不說話,只是看着陳朝。
他來漠北的所作所為,已經註定需要妖族將他留在漠北,不讓他離開了。
陳朝摸了摸刀柄,又看了一眼刀身,這才抬起頭來,微笑道:「圍殺?我只有一把刀,可你們有兩條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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