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道刀光的逼近,南天宗宗主的臉色變得很是複雜,山中則是有一道道鐘聲響起,無數鍊氣士在其中行走,一道道微妙的氣息不斷從南天宗各處生出,緩慢構建出一道屏障,要將那道刀光攔在山門之外。
護山大陣開始運轉,各處陣眼已經有鍊氣士鎮守,許多重要法器也已經就位,南天宗雖說不大,宗內的忘憂修士也不多,但也絕不可能在這道刀光面前便就此放棄。
「滅了三溪府,這便要來滅我們,這位鎮守使還真是記仇啊。」
南天宗宗主嘆息一聲,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景象,也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結果,南天宗比不上三溪府的底蘊深厚,此刻就連三溪府都已經被滅,那南天宗下場如何,可以預見。
一想着南天宗這麼多年的基業可能就要壞在自己手裏,南天宗宗主就渾身顫抖,停不下來。
深深的無力感籠罩着他渾身上下。
他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不知道還有沒有談的餘地。」
花白老人看了南天宗宗主一眼,原本想要開口勸一兩句,但張了張口還是沒說出話來,這會兒還要那所謂的面子,還有什麼意義?
宗門都快不存了,低頭便低頭,其實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他們思索之間,那道刀光其實已到山前。
天地之間忽然安靜下來,好似所有的聲音,在此時此刻都消散了,只能看到那道刀光不斷向前。
南天宗的山前先有一座矮山,是南天宗在世俗里的一處中轉之處,鍊氣士認為沾染世俗會讓自己離着天地大道原來越遠,因此便會在洗滌身心,之後才返回山門。
但如今這座矮山成了首當其衝的對象。
那道刀光來的時候,矮山便開始破碎,那道刀光所經之處,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它分毫,就像是切豆腐一樣,在那道刀光前的矮山瞬間被切開,轟隆隆的聲音不斷響起,無數碎石滾落。
作為南天宗門戶的矮山,沒能在那道刀光前撐過哪怕半刻,便已經被斬開,刀光威勢不減,很快便來到了南山宗之前。
刀光在這裏停下,因為遇上了南山宗的護山大陣,一道道漣漪在天空裏盪開,和那道絕世刀光擦出火星,無盡輝光灑落,好像給這天空染上了一片血紅色。
南天宗各大陣眼的一眾鍊氣士們臉色難看,那道刀光壓來之時,他們主持各大陣眼的時候,便感覺好像有一座大山朝着他們壓來,那種壓力,讓他們瞬間便站立不穩,差點便直接跪了下去。
天幕上的漣漪越來越多,仿佛此刻好似有人不斷往湖水裏丟出一顆又一顆石子那般。
南天宗宗主痛苦地閉上眼睛,作為宗主,他自然能察覺到那護山大陣到了此刻已經是岌岌可危,只怕堅持不了多久,便要在那道刀光下破碎。
而面對如此景象,南天宗宗主只是伸手從懷裏拿出一個銅鈴交給一旁的花白老人,輕聲道:「師叔,去將各峰清修的前輩們請出來吧,今日南天宗,恐怕很難度過此劫了。」
花白老人神色痛苦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南天宗宗主,想要說出兩句寬慰的話,但此刻也說不出來。
南天宗宗主搖搖頭,嘆氣道:「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當初做的事情,不覺得有什麼錯,等到報應來了,這才追悔莫及,但願結果不要那麼糟糕吧。」
說完這句話,南天宗宗主不再猶豫,開始緩步朝着山下走去,等到那道刀光破碎南天宗之後,約莫那位年輕武夫就會到山下了。
到時候或許會是南天宗最後的機會。
就在南天宗宗主下山的時候,一座護山大陣已經開始破碎,就像是一道道破碎的琉璃,從天空上掉落下來。
如果不去考
慮南天宗弟子們的心情,那麼這景象,其實還是很不錯。
只是現在誰又能去看那些景象呢?
山腳處。
南天宗宗主已經到了山門前,看着那個由遠及近的人影。
一襲黑衫帶刀,是如今世間諸多武夫的標準打扮,但那些武夫都只是為了學一個人。
學的便是眼前的年輕武夫。
等到那個年輕人來到山門前,南天宗宗主拱手道:「見過鎮守使大人。」
他的言語很客氣,表現得更是客氣,他彎着腰,絲毫沒有一宗宗主的架子,反倒像是大梁朝的一個尋常官吏。
陳朝看着他,說道:「我還以為你還要做些什麼。」
南天宗宗主搖頭道:「三溪府都栽在了大人的手上,我小小一座南天宗,又如何是鎮守使大人的敵手?」
陳朝看着南天宗宗主說道:「須知本官有可能身受重傷,不見得就能走出南天宗。」
南天宗宗主搖頭道:「剛才那道刀光豈不是鎮守使大人的宣告?」
陳朝沒急着說話,只是沉默了會兒才說道:「你比那什麼塗北海識時務多了。」
南天宗宗主自嘲道:「宗門不大,上面有話要聽,下面有人要管。難免會多想一些,會更容易低頭一些,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候低頭還來不來得及。」
當初那件事,南天宗雖然不是主謀,但的確是參與者,如今要被清算,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找不到理由躲避。
換句最為常見的話來說,那就是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陳朝笑道:「你我都知道一個道理,你不會真正地認錯,不過如今是形勢不同,若是大梁一直站在低處,你自然永遠沒有低頭的那一天。」
陳朝說得很直白,但很真實,南天宗宗主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反駁,甚至他也不想反駁,因為這就是明晃晃的事實。
「不管是不是願意低頭,如今南天宗都已經低頭了,鎮守使大人是要趕盡殺絕,還是留着南天宗,讓南天宗為大梁所用呢?」
這是南天宗宗主唯一能想出來的解決辦法,為了宗門存續,他願意做大梁的狗,只要宗門能保持傳承,就有無限可能,能一眼看到百年後的光景,不見得能看到千年後的光景。
「那你需要說服本官,本官為什麼會留着這麼一個禍害。」
陳朝盯着眼前的南天宗宗主,同三溪府這個首惡相比,南天宗的確沒有那麼重要,覆滅三溪府之後,南天宗除不除其實已經影響不大。
「或許大梁的欽天監會需要些不錯的鍊氣士,實話實說,你們大梁在此道上還不算入門,欽天監有和沒有,好像都沒有區別。」
南天宗宗主看着陳朝認真說道:「若是放過南天宗,南天宗會為大梁培養出一批很不錯的鍊氣士,從此大梁在這方面,不會再受制於人。」
陳朝好奇道:「不擔心被鍊氣士一脈把脊梁骨罵彎?」
「三溪府倒是怕,所以現在已經沒了,我南天宗骨氣沒有那麼重,活着和宗門傳承,倒是比什麼都重要。」
南天宗宗主說道:「更何況我南天宗若是跟在大梁身後,依着如今的大梁來看,有人動南天宗只怕也要掂量掂量,畢竟大人還在。」
陳朝自嘲道:「本官倒是沒那麼厲害。」
南天宗宗主沒說話,只是心中苦笑不已,你沒那麼厲害,那我何至於此刻低聲下氣地這麼對你說話。
「除此之外呢?南天宗還想要拿些什麼出來打動本官?」
陳朝看向南天宗宗主,和聰明人打交道向來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唯一可以說是麻煩的,就是聰明人往往不會一心一意,需要絕對的利
益捆綁。
要麼就是絕對的實力。
「南天宗有所藏珍寶,都可讓鎮守使大人帶走,另外山中典籍,也是如此,南天宗只留下摹本即可。」
南天宗宗主猶豫片刻,咬牙道:「當年的事情,南天宗也可做出交代,會讓幾個有關聯的人讓鎮守使大人帶走,即便是我,也可以。」
南天宗宗主可以說不見得是什麼好人,但是對於南天宗來說,或許他真是個不錯的宗主。
陳朝看着他,沒有着急說話。
南天宗宗主則是有些擔憂地看着眼前的陳朝,他是真的擔心事情談不攏,到時候南天宗在世間除名。
「這樣一來,本官身邊豈不是多了一個南越王?」
在許多年前,世間尚未一統的時候,世間有許多國家,其中便有南越和江吳兩國,江吳國君將南越打敗,但是卻沒亡其國,反倒是讓南越國君成為他的僕從,南越國君忍辱負重,甚至親自為江吳國君嚐糞便,成功取得江吳國君的信任,最後返回故土,起兵滅亡了江吳。
陳朝知道那段往事,和如今雖說不是一模一樣,但也有相似之處。
南天宗宗主對於歷史知曉不多,但大概明白陳朝的意思,他感慨道:「這大梁有鎮守使大人一天,又哪裏是這麼容易對付的?」
陳朝還很年輕,他還能活很多很多年,南天宗除非出一個驚才絕艷的天才,甚至要安然無恙地成長起來,才有可能對大梁造成危害。
「這是一頂高帽子,戴在本官頭上,倒是聽着舒服。」
陳朝微笑道:「那若是本官不計較你們之前所做,還願意扶植你南天宗成為南方鍊氣士一脈的魁首,你們心中怨氣,是否會少些?」
南天宗宗主聽着這話,沒有立即給出答案,只是猶豫再三之後,才決定坦然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想讓南天宗絲毫不心存芥蒂是不可能的。」
陳朝點頭道:「你還算實誠。」
「不過我若是還在宗主之位上,便絕不會有負大梁,我可以起血誓。」
南天宗宗主看着陳朝,眼神堅定。
陳朝說道:「本官不保證真把你們當成朋友,能接受?」
南天宗宗主苦笑道:「我好像沒有選擇的權利。」
「那就暫時留着南天宗,至於之後何時滅宗,或者放過南天宗,本官說了算。」
陳朝拍了拍手,下了決定。
南天宗宗主長舒一口氣,本來已經是做好玉碎打算的他,這會兒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陳朝揉了揉眉頭,感慨道:「本官來之前,真覺得要再殺一通,沒想到最後連刀都沒拔出來啊。」
南天宗宗主讚嘆道:「鎮守使大人寬宏大量。」
陳朝瞥了他一眼,搖頭道:「世人誤解本官太多,本官可從來不是個濫殺的人。」
聽着這話,南天宗宗主哭笑不得。
「不過一碼歸一碼,當初謀劃這件事的人,宗主自己處理了吧。本官身為大梁鎮守使,該對百姓們交代的事情要交代,」
說完這句話,陳朝便朝着山上走去。
南天宗宗主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眼神複雜。
或許世人都只知道眼前的陳朝是個武道天賦無與倫比的武夫,可就在剛才的交談里,他才明白了,此人的心機城府,更勝於他的武道天賦。
和這樣的人做對手?
南天宗宗主只覺得通體冰寒。
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四個字。
後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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