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渡一臉真摯地看着院長。
對於這些事情,她很想知道,因為這不僅是關乎着自己師兄的事情,想來也和整個大梁有關。
院長卻搖搖頭,臉色不是太好看。
「你不要摻和進去,牽扯進去的人已經太多了,做先生的,實在不想看到那樣的局面。」
院長伸出手揉了揉謝南渡的腦袋,輕聲道:「有句心裏話,做先生的一直沒說,但實際上很想告訴你,我寧願你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子畢竟想要做的事情太多,活得自然也就太累,先生已經有了那麼多出彩的弟子,最開始收你為弟子的時候,其實沒想過你再如何璀璨,只是豈能事事都如人願。」
謝南渡說道:「也就是說先生吃夠了山珍海味,原本打算吃一碗鹹菜配白粥的。」
院長笑道:「何必說得這麼直白。」
謝南渡微笑不語。
「不過正如我說的那般,哪裏有事事如意的,你既然不是凡人,那也算是意外之喜,總不能就這麼不認你這個弟子了。」
院長收回手,微笑道:「所以」
「所以先生是不會告訴我信上有什麼的,對之後要發生的事情,我最好也作壁上觀,不要牽扯進來。」
謝南渡是何等女子,出了名的聰慧,只是三言兩語之間,她便已經知曉了院長的打算。
院長點頭不語。
謝南渡微微躬身行禮。
院長揮揮手,示意謝南渡可以離去了。
謝南渡也不多說,轉身便走,仍舊讓飛劍帶着燈籠在前面。
院長看着謝南渡背影,眼裏卻全是另外一個弟子。
那個叫周弦山的傢伙,當初也和這閨女一樣出彩,一樣聰慧,雖說性子太過跳脫,但不管怎麼看,都是個頂好的讀書人,他當初幾乎便已經要定下他作為下一任的院長了。
「柳半壁那個傢伙一向和魏序不對付,最開始我也以為只是兩個人的性格問題,但現在來看,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至於你這臭小子,性子一直都倔,我這個做先生的也沒辦法改變什麼但說來說去,你們兩始終是同門師兄弟,難道最後非得死一個嗎?」
院長唉聲嘆氣,看着天上那輪明月,正要說話,便驟然間看到一抹璀璨光柱在南方天空裏出現。
院長微微蹙眉。
下一刻,他身形驟然拔地而起,直接掠過半空,來到雲海之上,打量着那道不知道距離多遠的璀璨光柱。
世間修士,鍊氣士和天地之間的聯繫最為緊密,所以動輒便能引發天地異象,除此之外,三教修士也親近大道,雖說沒有鍊氣士那般直接頻繁,但走到忘憂盡頭,總能引發天地異象。
這道璀璨光柱,帶着一些浩然意味,甚至院長能在雲海之上聽到一些天地之間的琅琅讀書聲。
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是有一位儒教修士,踏足忘憂盡頭了。
「成聖」
院長自嘲一笑。
在此之前,他是世上唯一的一位所謂聖人。
「你小子倒是總能給人驚喜,畫地為牢這麼多年,竟然都還能走出來,我這個做先生的都不得不佩服你啊。」
畢竟是自己的學生,雖說只是看到一道璀璨光柱,但院長也能很清楚地感覺到那道光柱是誰的氣息。
院長感慨之後,隨即看向雲海里,忽然喃喃道:「魏序啊魏序」
神都,魏氏祖宅。
魏序坐在一座小院的門檻上,此刻也看着夜空,同是忘憂,同是讀書人,他如何又不知道,這道氣息意味着什麼。
從此世間,多出了一位聖人,儒教一脈,多出一位忘憂盡頭。
光柱既然不是起於書院,魏序第一時間看向的便是白鹿州方向,天下讀書人無非就是集中在這兩個地方,可他很快便發現並不是白鹿州那邊,而是與其接壤的渭州方向。
想起渭州,魏序的腦子裏只有陳朝的名字。
但很快他也想起了那樁舊事,想起了自己那位同門師兄弟。
想到這裏,魏序臉色變得有些不太自然。
院長之爭,現在看起來是他和小師妹謝南渡兩人之爭,但只有少部分人知曉,早在當年,他便已經和其餘幾人爭過了。
在謝南渡不曾被院長收入門下之前,他幾乎已經將這個位子握在了掌心裏。
只是
魏序平靜地低下頭,看着地面的石磚縫隙里鑽出的一株野草。
他魏序身為魏氏嫡子,想來這輩子都應當和野草無干,他是翩翩貴公子,是出身高門大戶之家,但為何卻比不過一株野草
魏序低頭不語,只是伸手將那株野草扯了出來。
然後隨意丟出。
北境城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距離天要近一些,這裏的月亮格外的大。
坐在城頭上的劍仙柳半壁仿佛便身在明月之中。
他看着那道在南方出現的璀璨光柱,忽然笑了起來,「師兄啊師兄,到底是師弟我眼皮子淺,沒想到師兄你才是真正的大佛啊。」
「怪不得這些年老師都對師兄你念念不忘,如此來看,也是理所應當啊,老師的弟子裏,你才是最有希望繼承老師衣缽的人啊。」
柳半壁仰頭大口喝酒,笑意暢快。
皇城白露園。
大梁皇帝和李恆同時看向天幕。
李恆微笑道:「恭喜陛下,我大梁又出一位聖人。」
雖說一眼看去,便知曉那是儒教一脈的修士,書院嚴格意義上也不受大梁管轄,但誰又能說兩者之間的聯繫不緊密?
大梁皇帝微笑道:「可知是誰?」
李恆想了想,說道:「應該是院長的那位弟子,周氏如今唯一的血脈了。」
大梁皇帝點頭道:「差點成了朕的女婿啊。」
李恆沒着急說話,當年的那樁舊事,他自然知曉,其中曲折,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當初皇帝陛下有心要護住周氏,但最後也只是讓那一人僥倖活命罷了。
「蟄伏多年,如今總算是撥開雲霧見青天了。」
大梁皇帝感慨一聲,但隨即便有些心情低落,「可惜鳶兒不在了,不然不知道得多開心。」
是啊,可惜鳶兒不在了。
當那道璀璨光柱出現在天地之間的時候,世上的許多忘憂修士都看到了。
幾乎是整個修行界,在此刻都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人間多了一位聖人。
但最為感同身受的,其實應該還是白羽和向木兩人。
因為他們兩人,此刻正面對着那位新晉的聖人。
周枸杞站在孤橋上,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兩位忘憂。
此刻再說這兩人是以棋入道還是什麼別的,其實都沒有什麼意義了。
在面對一位忘憂盡頭,一位儒教聖人的時候,不管說什麼,不管做什麼,都顯得沒什麼用。
白羽和向木兩人早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周枸杞看着兩人,問道:「雖然知道,但還是想問問,一個字即可。」
白羽和向木沉默不語。
「我只問一次,若是沒有答案,我便殺了你們,修行不易,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走到忘憂,說死就死了,我也覺得可惜。」
周枸杞揮了揮衣袖,周圍一切的幻境,在此時此刻,全部都消散,幾人再次回到現實中。
不過天邊卻有個紙鳶遙遙掛在天幕上。
周枸杞背對着紙鳶,看着眼前兩人,等着答案。
白羽說道:「既已知曉,何必再問?」
周枸杞笑道:「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即便知道,還要再問。」
一直沒有說話地向木忽然開口,「看起來有些人早就慢了一步。」
周枸杞微笑點頭,「天底下沒有所謂天衣無縫的計劃,一個人若是壞的,即便裝了幾百年好人,也總會被人發現是壞的。」
「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即便能放過我們」
向木皺着眉頭,對自己的未來,表示很擔憂。
周枸杞說道:「再等等就好。」
不同於那邊周枸杞和兩位忘憂之間的戰鬥,小巷一戰,陳朝算是分外艱難,好不容易斬殺了那位劍修之後,他幾乎被層層疊加的氣機淹沒,那些修士雖說並不是出自那等了不起的宗門,但畢竟勝在人數眾多,出手之時,那眼花繚亂的道法,便足以讓陳朝叫苦不迭。
好在他的身軀足夠堅韌,在扛過那一波氣機堆積疊加之後,陳朝抓住一個修士衣領,重重朝着小巷裏丟出。
與此同時,他提刀前掠,對着小巷裏堆積的修士重重斬出一刀,滾滾刀氣瞬間撕開一道口子。
在這一刀之上,無數的修士即便想了無數法子相抗,但此刻也只是被逼得節節敗退,站立不穩,如同海浪撲面,掀翻海面巨船!
陳朝不斷出刀,斬向身前的修士,此時此刻,他仿佛回到了當初上清水山的時候。
化作一尊殺神,在路上的一切,都被他一刀一刀斬開。
沒了那位殺力極大的劍修坐鎮,這堆修士的孱弱身軀,遇到陳朝,幾乎便是以卵擊石。
一位修士看到陳朝來到身前,正準備結印,氣機剛剛游離在他的掌心,尚未成型,便被眼前的陳朝一拳打碎,直接將這修士擊飛出去,重重摔在地面。
吐出一大口鮮血,生死不知。
陳朝則是一腳重重踏在對方的胸膛上,這一下,不管他之前死不死,這會兒都肯定死了。
陳朝已經走過半條小巷。
這條小巷他曾經走過無數次,但沒有哪一次,有今天這般艱難。
不過再艱難,都已經到了這裏。
陳朝緊了緊手中的雲泥,吐出一口濁氣,看着已經剩下不多的修士,咧嘴一笑。
那些修士,看着眼前這個年輕武夫,也沉默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了此刻,除去相殺之外,別無它法。
半個時辰之後,周枸杞出現在桃花巷外。
一條桃花巷,如今滿是屍體。
身穿黑衣的年輕武夫站在小巷口,看着提着紙鳶而來的周枸杞。
周枸杞嘖嘖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殺人呢?」
陳朝滿臉疲態,只是緩緩伸手,朝着周枸杞豎起一根中指。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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