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手裏捧着一卷舊書,看着眼前不遠處的妖雲。
雪丘上的那位大妖也在看着他。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第一次見面,彼此間並不相識,但很快便都知曉對方境界。
同為忘憂。
在這個世間,像是這樣境界地修士,不會有很多。
大妖皺起眉頭,有些厭惡道:「你的身上有些熟悉地味道,本尊不喜歡。」
書生微微一笑,「世上總有些事情是不喜歡的,但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又能怎麼辦?」
大妖漠然道:「本尊會殺了你。」
書生還是微笑,只是不說話。
大妖看了一眼遠處,才緩緩收回視線,只是想再度往前走去,天地之間,風雪停滯。
書生平靜看着那尊大妖,看着他頭頂的那片妖雲,沉默了很久。
大妖看着書生,忽然問道:「你來自書院?」
妖族對於人族的了解不是很多,他們看待人族,不過如同看作螻蟻而已,尤其是像是他這樣的一尊大妖,更是眼高於頂,根本不屑去了解什麼,不過書院兩個字,他記得很清楚,當初那位第一次出現在城頭的劍仙,開口便是書院柳半壁,請賜教。
兩人雖然一個是劍修,一個不是,但大妖卻感受到了書生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書生點頭笑道:「書院魏序。」
「想來閣下是見過我那位同窗了。」
柳半壁和魏序的關係一向尋常,甚至也說不上尋常,反正柳半壁對魏序,也沒有什麼好感。
大妖沉默下來,這些年在北境戰場上,他只是見過一個來自書院的修士,那是位劍仙,可書院不是一群讀書人嗎,為何會有一個劍道如此高妙的劍仙出自書院?
眼前這位同樣踏足忘憂境界的修士,同樣來自書院
大妖問道:「你和那個女子是什麼關係?」
魏序笑道:「不瞞閣下,那便是在下的小師妹。」
大妖說道:「所以你便是來攔着本尊,不讓本尊殺她的?」
魏序平靜道:「既然言明是年輕人之間的事情,閣下身為一域大妖卻對一個晚輩出手,實在是有失身份。」
大妖漠然,這種事情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誰都不會擺在明面上來說。
大妖平靜道:「多說無益,便只看你有沒有本事攔得住本尊了。」
書生默不作聲,只是認真地把手中的書卷重新收回去,然後說道:「書院魏序,請賜教。」
這幾個字,瞬間讓雪丘上殺意橫生,無數積雪滑落。
大妖不再說話,只是看着魏序,重重一步踏出,此刻天地在他這一步之下,仿佛都在震動搖晃,一股無與倫比的威壓,在此刻湧出,生於天地之間,鋪天蓋地的壓向魏序。
如果是那尊大妖如今變成了一座山,那麼山下的魏序便是看着那座山朝着自己倒來。
但他仍舊面不改色。
不過片刻之後,他也往前走了一步。
兩位忘憂強者,在此刻雖然還相隔有一段距離,但兩股磅礴的氣機早就在兩人之前已經相撞,一時間風雪搖晃,天地震動,無數積雪在半空中被撕成粉碎,大妖的頭上,那片黑雲漆黑如墨,此刻看着竟然更為濃郁。
魏序的臉上出現了一層一層的波浪,就像是一顆石子被丟入水中,盪開漣漪,一圈又一圈。
真正的強者之間的交手,便已經在此刻開始了。
在漠北,爆發過很多次強者的交手,互有勝負,但只怕只有這麼一個讀書人,曾親自來過漠北,和大妖交手。
在某種角度來說,這是一個開始。
但不知道會不會是結束。
不管如何說,這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站在雪丘上的大妖此刻不知道為何,突然顯得極為高大,就連他腳下的那座雪丘,在此刻都好似成了一座萬丈雪山,大妖高站在雪山頂上,而魏序在此刻便顯得十分渺小。
他像是一個登山的遊客,正在緩慢朝着雪山頂處走去。
天地之間,磅礴妖氣好似已經在此刻將魏序包裹。
但又好似在片刻之後,忽然綻放出一抹光亮,仔細一看,原來是妖氣滾滾里,有人提着一盞燈籠,但只有微弱光芒。
魏序在爬山。
但路上有風雪滾落,不斷阻攔這位書院魏先生的前路。
魏序手中的燈籠搖擺不停,寒風刺骨中,他卻在風雪裏緩步往前走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雪丘上的大妖往下走來,於是妖氣往前涌動了許多。
魏序仰起頭,笑了笑。
無數道氣機從他的身體裏朝着四周散去,一整座雪丘之上,忽然有無數處地方轟然炸開,一整座雪丘,在此刻已經幾乎要被那些磅礴氣機毀去。
大妖漠然看向魏序,到了這會兒,才算是明白,有些小看這個讀書人了。
不過這也更激發了眼前大妖的殺意,他似乎已經不是很在意要不要殺死那個女子了,而是想要先殺了這個和那個劍仙同出於書院的讀書人。
魏序也感受到了眼前這尊大妖的殺意,他只是很平靜地看着對方,然後揮了揮衣袖。
看似輕描淡寫,但瞬間天地之間又是一場風雪呼嘯,踏足他們這個境界的修士,其實真要動起手來,不至於有那麼多花哨手段,但卻能在不經意之間驚動天地。
魏序在書院已經很多年,出手次數極少,用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當初在那座小天地之內,他曾出手救下宋長溪,當然在之前,他也曾為了救朱夏而出手,再之後,跟着謝南渡去白鹿謝氏,算不上出手。
而真正要和一位大妖交手,這是第一次。
魏序看似淡然,但卻十分認真。
當然和什麼人族的面子無關,也無關書院,只是要出手護住謝南渡。
僅此而已。
其實魏序和謝南渡之間,早就有些事情是會導致以後兩人對立的,不管是謝氏和魏氏,還是書院院長之爭,都是如此。
可還是那句話,他始終當謝南渡是自己的小師妹,在沒有到最後非得去爭的時候,這個身份不會變。
風雪落下。
魏序和那大妖的距離不斷拉近。
天地間已經有一道道令人牙酸的聲音出現。
魏序的衣袍開始破碎,對面大妖頭頂上的那片妖雲散了一些。
兩人不知道為何,都不約而同沒有用大開大合的招式,反倒是落到了那些常人看不到也無法看到的手段上。
只是天地之間,風雪變化,不斷碎裂,然後很快形成一片真空地帶,不讓任何的風雪落下。
就在這片區域裏,只怕不管是誰踏入這裏,都會被瞬間變成一灘肉泥。
謝南渡那邊,戰事已經落下帷幕,這一次他們傷亡不輕,書院修士死傷不少,高懸也差點丟了一條手臂,不過好在那險之又險地一擊,最後還是讓他躲了過去,要不然後果只怕是不堪設想。
謝南渡臉色蒼白的收回飛劍,看了遠處的雪丘,感受到了那股氣息,輕聲道:「走吧。」
高懸一怔,但隨即苦笑,自然知道這個時候,遠離戰場是最好的選擇,因為那邊已經有人為他們攔下最大的危險,他們留在此地,反倒是讓他分心。
他看不清那邊的景象,只是問道:「是魏先生嗎?」
書院魏序,他早就聽過名字,之前也見過一面,不過兩人並未仔細交談過,對於這些讀書人,高懸的觀感說不算好,但也不是很差。
謝南渡點點頭,「魏師兄和一位大妖交上手了。」
高懸皺起眉頭,感慨道:「果不其然,最後什麼所謂的年輕天才交手,都會變成大人物的戰爭。」
謝南渡輕聲道:「原本應該沒有這麼快的,是我和他導致的。」
袁靈的死,西陸出手,以及謝南渡的深入漠北。
所有事情都累積而成了一條導火索,讓這些事情發生了快了些。
高懸問道:「如今再返回寒門關,是否可行。」
謝南渡搖搖頭。
高懸嘆氣道:「再往前面,也不輕鬆。」
謝南渡聽着這話,只是抬起頭,然後九柄飛劍在頃刻間已經重新出現,掠向天空。
遠處天地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一尊巨大地法相,只是那法相藏在風雪裏,誰也看不清楚面容,不過一隻巨手已經朝着他們這邊壓了下來。
天地威壓,轉瞬而至。
九柄飛劍早就已經朝着天空而去,各自散開,撞向那隻巨手。
但只是瞬間,飛劍便紛紛哀鳴!
謝南渡的飛劍紛紛朝着天空而去,只是在觸碰到那隻巨手地時候,已經紛紛被擊落。
那些飛劍雖然在鋒利度上舉世罕見,但謝南渡境界太低,根本無法奈何那尊巨大法相。
她噴出一口鮮血,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王寬和高懸紛紛出手,但註定徒勞無功。
境界差距太大。
遠處魏序其實也早就看到了這邊景象,但卻始終不得脫身,因為當那尊法相出現在天地之間的時候,他面前的那尊大妖已經拖住了他。
魏序想要在短時間掙脫束縛眼前這尊大妖,幾乎不可能。
可就在這個時候,風雪裏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魏序,你真沒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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