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在大營門口看着陳朝離開,之後才轉身,頂着風雪來到帥帳里,見到了徐明。
此刻的徐明,一臉頹然。
徐盛屏退左右,小聲問道:「陛下降罪將軍了?」
徐明看了一眼徐盛,這才搖了搖頭,「要是陛下真降罪了,我反倒是好受許多,可陛下如此寬宏大量,居然連一句斥責都沒有,才讓我感覺不是滋味。」
徐盛想了想,說道:「除去在軍需里夾帶美酒之外,寧沖應當還有什麼事情是咱們不知道的才是,將軍可否說說?」
徐明點頭,倒也沒有藏着掖着,很快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遭,這才輕聲道:「不是殺雞儆猴,陛下一動手便是拿寧家開刀,之前將軍府那邊抓的那些人,都不痛不癢,誰都覺得陛下和大將軍不會冒着邊軍動盪的風險去徹底整肅邊軍,但現在看來,並非和我們想的那般,陛下此刻對邊軍,顯然沒有什麼容忍度。」
徐盛吐出一口熱氣,沒有急着說話,他和徐明一樣,都是在邊軍中沒有什麼靠山的存在,過去大梁邊軍雖說是大梁朝最精銳的軍伍,在北境多年,戰力強橫,但實際上這一支???????????????軍伍仍舊是弊病諸多,尤其是在北境很多時候大將軍的軍令比聖旨更管用,而前代大將軍不是不知道這些弊病,但為了邊軍戰力,其實也過得如履薄冰,生怕在某個時候一旦做得過了些,就會讓邊軍戰力大打折扣,甚至害怕發生譁變,讓一部分士卒投靠妖族。
因此弊病一直在,大將軍也只能做個裱糊匠,修修補補而已。
只是這樣看來,短期內是能夠維繫邊軍戰力,但長此以往,北境邊軍內部的問題便會越來越大,不去說那些士卒的事情,光是那些在邊軍內部沒有什麼靠山的中下層軍官,看不到往上走的希望,只怕也會對大梁失去信心。
參軍報國,一方面是為了守護家鄉故土,但另外一方面,誰又不想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呢?
「大將軍尚未成為大將軍之前,便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之一,所以來了北境,才會和陛下真正一條心,反倒是之前的大將軍在位的時候,陛下有些事情即便是想做,也沒辦法去做,牽動太大,後果誰也說不清,如今陛下有了機會,依着陛下的性子,自然是要動手的,陛下登基十幾年,已經做了很多事情,整頓邊軍的事情,只怕不是臨時起意,將軍要做好準備。」
徐盛看向徐明,有些事情不言而喻。
徐明皺了皺眉,「你是說」
眼見四下無人,徐盛點頭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輕聲道:「不管陛下最後目的是什麼,但整頓邊軍已經在做,那就註定會有不少軍中將領會被清除出去,到時候空出來的位子,會怎麼給,將軍應當知曉,如今陛下皇恩浩蕩,將軍莫要辜負陛下,即便是豪賭,末將覺得,這一次也能走上賭桌了。」
徐明沉默不語,有些猶豫。
徐盛繼續說道:「將軍和末將一樣,在軍中都沒有什麼靠山,若是邊軍一直如此,咱們兩人走到頭,末將無非是在這懸嶺郡主將的位子上坐上幾年,將軍也只能在北境長城的某支軍伍擔任副將,絕沒有獨自領軍的機會,如今陛下既然有心,將軍又近水樓台,如何不做些事情?」
徐明小心翼翼開口問道:「若是做得太過,陛下是否會覺得我們是不念袍澤之情,一心謀官之輩?」
徐盛一臉嚴肅地說道:「將軍此言荒唐,我等做事,是為了大梁,是效忠陛下,誰來說咱們都不會有任何問題,怎麼會留下如此名聲?」
徐明嘆氣不已,但還是拿不定主意。
徐盛想了想,語氣緩和了些,「將軍未必要此時做出決斷,但身為青田大營的主將,將軍從如今開始,就應當要將上下士卒盡數放在心中了,該上報的自然都要上報,至少要將青田大營帶成一支軍紀嚴明的悍勇之師。」
「的確如此,此事我已經有了想法,只是我還有個問題沒有想通。」徐明看向徐盛,「正想和你商議。」
徐盛笑道:「將軍是想說,這種事情,到底是告知神都,還是告知將軍府吧?」
徐明點點頭,輕聲道:「這是個麻煩啊。」
徐盛搖頭,輕聲道:「我等隸屬將軍府,這等事情自然是上報將軍府,至於大將軍和陛下,本就是一條心,報給了將軍府自然也就是報給了陛下知曉,上報將軍府又不曾越級,大將軍也不會對將軍有什麼看法。」
徐明點點頭,「如此甚好。」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猶豫了片刻,看向徐盛,表情真摯地看向徐盛,「???????????????徐盛,大概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比本將走得更遠,本將不會攔着你的路,但之後還望你念着如今你我共事的情誼。」
徐盛沒有和眼前的徐明客套,如今既然對方都如此掏心掏肺,他也就點了點頭,也是認真說道:「末將是將軍提攜,自然不敢忘。」
徐明點點頭,輕聲道:「既然如此,那本將便走上賭桌賭一次。」
徐盛微笑道:「末將擔保,將軍會大勝而歸。」
陳朝回到行驛那邊的時候,天已經微黑,小雪越下越大,儼然已經有了一場風雪的走勢。
不過還沒回屋,便看到了等着他的謝南渡。
陳朝笑了笑,「這次可沒賣烤紅薯帶給你吃。」
謝南渡搖頭道:「別貧。」
陳朝嘆息一聲,主動說起謝南渡感興趣的那些事情,聽完之後,謝南渡輕聲說道:「由你這個不是邊軍出身的傢伙來辦這件事,倒是最好的切入點,陛下果然是陛下,手段高明,不過你就要倒霉了,人還在北境,就估計要被明里暗裏針對了。」
陳朝有些懊惱道:「早知道就不收那塊破石頭了。」
「別裝。」謝南渡瞥了陳朝一眼,「你說謊的時候,不一樣。」
陳朝皺起眉頭,看向謝南渡,問了一個之前一直想問的問題,「你是怎麼分辨我是不是說謊的?」
謝南渡微微一笑,沒有給出答案。
「得,我睡覺去,什麼時候想說,記得告訴我。」
陳朝轉身回屋。
謝南渡只是轉過頭,看了一眼風雪,也轉身回屋。
百餘人的隊伍在懸嶺郡休整三日,然後再度啟程,這一次青田大營那邊調派了一千精銳騎卒,由副將徐盛帶隊,一路護送,直至那座長城前。
但實際上這一路上其實不會有什麼兇險,畢竟不僅這些年輕修士都境界不低,甚至還有同行的忘憂強者,即便有些妖物侵擾,也不會出什麼事情。
所以誰來護送,實際上是一個實打實的好機會,人選是誰,青田大營那邊全看徐明如何決斷,但最後也沒什麼意外,還是徐盛。
這位純粹草根出身的青田大營副將在城門口等着隊伍出城,沉默不語,風雪刮在他的臉上,就像是刮在一塊石頭上一般。
半個時辰之後,一騎出城,正是黑衫帶刀的陳朝,他胯下一匹黑馬,在風雪之中,很是刺眼。
徐盛頓了頓,主動拱手見禮,「見過陳指揮使。」
陳朝點點頭,笑道:「之前在青田大營,沒顧得上和徐將軍說話,莫怪莫怪。」
徐盛隨口笑道:「不是什麼大事,陳指揮使公務在身,本該如此。」
陳朝策馬來到徐盛身邊,笑道:「本官跟魏先生商議了,這趟北行,由徐將軍的一千騎卒開路,本官隨行,魏先生他們壓後。」
徐盛微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原委,道謝道:「多謝陳指揮使。」
這趟北行不會有太多麻煩,但也不見得會有不開眼的妖物襲擊,大多數時候他們這一千人應對也綽綽有餘了,一路到達長???????????????城那邊,也會是一份不小軍功,真到了他們應對不了的時候,魏序等人也自然會出手。
所以這幾乎是一份白送的軍功。
陳朝笑道:「才在北境邊軍里留下些壞名聲,怎麼都要補償一些才是,要不然就真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徐盛點點頭,只是很快便提醒道:「消息已經送到將軍府那邊了,如今那邊已然知曉寧沖死於陳指揮使之手了,陳指揮使這趟北行,要自己小心。」
算是不大不小的投桃報李。
陳朝點點頭,說道:「沒辦法了,總不能明着來殺本官吧?這膽子他們有嗎?」
徐盛尷尬一笑,這種話他是怎麼都沒辦法接的。
之後看着隊伍出城,徐盛和陳朝策馬而行,這兩人領頭,走在風雪之中,徐盛笑道:「有些話想跟陳指揮使說,但話說在前頭,陳指揮使可別當徐某是那種趨炎附勢之人。」
「怎麼會?本官一看徐將軍就是那種老實人。」
「陳指揮使這是夸徐某還是罵徐某?」
「良心話。」
「徐某姑且信了。」
「哈哈哈徐大人很是風趣,不像是一般武人。」
「其實和陳指揮使一樣,都是老實本分的武人。」
「我不信。」
「那就看看?」
兩人策馬走在比大梁任何地方都要寬闊的官道上,大梁朝在北邊如此重視這些,自然是為了在戰時以最快的速度馳援北境。
徐盛看着眼前風雪,認真道:「希望有朝一日,能和陳指揮使並肩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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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朝打趣道:「那到時候是徐將軍聽本官的還是本官聽徐將軍的?」
徐盛鄭重道:「只要是為了大梁,這個無所謂,不過依着徐某看,八成是徐某聽陳指揮使的了。」
陳朝擺手道:「我只會殺人殺妖,可不會領軍打仗。」
徐盛笑道:「依着陳指揮使天資,用不了多久,必有帥才!」
陳朝無奈道:「徐將軍可真不像是個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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