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殺人了。
十來歲的少年,親手拿着刀,不管他們的苦苦哀求,也不理會那些惡毒咒罵。
就這麼一刀一個,砍落了十三顆腦袋。
鮮血「噗嗤」「噗嗤」的往外冒,落在他臉上,也染紅了他的長袍。
嘔——
少年開始乾嘔,接着就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喊,「娘妹妹我給你們報仇了」
或是殺人太費力氣,又或心神激盪過重,趙長河又昏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已被收拾乾淨,正躺在溫暖、柔軟的床榻上。
睜開眼,就看到了窗邊,正負手而立的羅冠。
趙長河下床,跪在地上,「先生我也能這麼叫您嗎?」
羅冠轉過身來,點點頭,「可以。」
趙長河恭恭敬敬磕頭,「先生救我脫離苦海,又幫我報了血海大仇,請受我一拜。」
羅冠受了他這一跪,趙長河臉上露出笑容,蒼白無比的臉色,如今微微泛起紅潤。
可羅冠很清楚,這並非他狀況好轉,恰恰相反報仇之後的趙長河,似已沒了求生意志。
他想了一下,道:「趙長河,你就要死了。」
趙長河一怔,喃喃道:「本以為先生,會寬慰我幾句的謝謝您,沒有在臨死之前,隱瞞我這件事。」
原來,他早就知道。
羅冠看着他,「不害怕嗎?」
趙長河想了想,「應該有點但這世上已沒有我的親人,一個人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他表情變得認真,恭敬道:「我娘教過我,做人必要知恩圖報,不知趙長河死前,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無論何種要求,只要先生提出來,趙長河便一定照做。」
羅冠迎着他的眼眸,知道這少年沒有說謊,他嘆一口氣,道:「趙長河,你不會白死,將有另一個少年,代替你繼續活下去,去看一眼天下遼闊,去追一個全新人生。」
趙長河眼眸亮起,「是董平嗎?」
羅冠點頭。
趙長河道:「真好,那我也不算白死了,希望他以後能走的很遠很遠,也算是我沒有白來人間一趟。」
羅冠推門而出,董平就立在門外,他神情有些侷促,幾番欲言又止。
「都聽到了?」
「是,先生。」董平一咬牙,沉聲道:「先生我雖然很想成為跟您一樣的人但如果這樣需要去犧牲另一個人的話」
羅冠打斷他,淡淡道:「無論有沒有你,趙長河都一定會死,這點非人力可以改變。」
看着董平茫然中,帶着一絲悲戚的面龐,又想到呂宗元、呂遣齊這對父子,希望未來某一日,眼前這少年仍可保持初心。
羅冠拍了拍他的肩膀,「進去吧,跟趙長河說說話,待天黑之時,就要開始了。」
「嗯。」董平深吸口氣,推門走了進去,看他背影便知,少年只是表面平靜,心中卻很忐忑。
大概是不知道,該以什麼態度,去見趙長河吧。
兩個年歲相當的少年,一個本該驚艷天下,不可限量,一個註定籍籍無名,平凡一生。是命運的齒輪,將他們推到了一起,並將在今日,完成一場未來的博弈。
天黑了。
青虱鯊老祖領命,守在宅邸之外,眼眸冷厲神念橫掃四方。他得到的命令是,無論何等動靜,在尊上不曾現身前,決不允許任何人闖入半步。
吱呀——
羅冠推開房門,殿中兩個少年,同時抬頭看來。
「先生!」
兩人一起開口。
趙長河是平靜、恭敬。
董平的眼圈,則微微泛紅。
羅冠點點頭,「時間到了。」
董平突然開口,「先生,這個過程,趙長河不會很疼吧?他跟我說了,從小就怕疼。」
趙長河一怔,有些惱火的看了一眼,這個新認識的朋友,可臉上還是露出一絲忐忑。
羅冠搖頭,「不疼的,就像是睡着了,閉上眼一切都將過去趙長河,你還有話說嗎?」
趙長河此時面色微喜,接着眼露期翼,「先生,董平說您是這天下間,最厲害的人,那您一定知道人死之後的事情吧?我死了,還能見到娘跟妹妹嗎?她們都很膽小的,我怕她們會被欺負。」
羅冠頓了頓,緩緩道:「可以。你娘跟你妹妹,此時正在等你。」
趙長河笑了,眼眸亮亮的看向周邊,接着閉上眼,「先生,我準備好了,請您開始吧我想我娘跟妹妹了我想早點見到她們」
羅冠抬手,五指輕輕拂過他的眉頭,趙長河嘴角帶着一絲笑意,就此睡了過去。
大概,在人生最後的時刻,他會做一個好夢吧。
收斂念頭,羅冠看向董平,「今夜於你而言,才是最難捱的董平,別讓趙長河死的毫無價值。」
董平恭敬跪倒,紅着眼圈,「先生放心,我跟趙長河說好了,會帶着他的那一份繼續活下去我會拼盡全力,不讓您失望。」
羅冠點點頭,拂袖一揮,董平直接盤膝坐好,而昏迷中的趙長河則飛起來,懸在董平的上方。
隨着靈光閃過,被煉製好的一方複雜組合陣盤,散落在兩人四周,密密麻麻足有百餘塊,出現的一瞬間便自動激活,將兩個少年氣機封閉在內,與外界世界隔絕。
這是羅冠與花神,經過多次討論後,最終做出的設計方案,損耗的則是血魔宗府庫之物。
如今萬事俱備,只差東風。
羅冠豎起一根手指,銀白、血色浮現,涌動着似某種粘稠液態,緩緩起伏、律動。
他屈指一彈,這一團血銀沙之力,直接落在董平與趙長河之間,他們彼此間氣機、命格,於此刻相連。
「能做的,都已做了,此番與天爭命,強啟大道之途最終,還是要靠你自己。」
羅冠步出門外,拂袖關閉房門,抬頭仰望天穹,今夜晴朗無雲,可見星月皎皎。
我見星月璀璨,心有歡喜,料星月見我應如是。
所以,這應當也算吉兆吧。
羅冠閉上眼,靜靜等待。
時間一點點過去,自月上柳梢,至月行中天,再到彎月西陲,天色變得無比黑暗。
這是黎明之前,最濃重的漆黑,過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所以,今夜無事發生嗎?
那尊上如此鄭重的吩咐,又是何意?儘管仍兢兢業業,不敢有半點疏忽、大意,可青虱鯊老祖心頭,仍生出幾分困惑。
就在這時。
咔嚓——
他耳邊,響起一道脆響,像是什麼東西破裂了一般。
呼——
起風了!
撲面而來,捲起一些塵埃,掀動青虱鯊老祖身上長袍,他皺了下眉頭,心底生出幾分不安。
然後便發現這天地之間,本就濃重粘稠,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此刻越發濃重。
似曾相識的一幕,讓青虱鯊老祖面露凝重,暗道莫非天啟宗還不罷休,又要暗中出手?
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似感受到什麼波動,青虱鯊老祖猛地抬頭,看向血魔關之上的天穹,他眼角狠狠抽了一下,眼底竟浮現一絲恐懼。
入目所及,雖仍是一片漆黑,可青虱鯊老祖卻自這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份曾經,感受過的恐怖氣機。
此為,天威!
亦或者,可稱之為天怒、天劫。
身為羽化境修士,他雖不比血魔老祖強悍,也及不上天啟呂宗元的境界,但終歸是東升洲之中,站在最巔峰的修行者之一。
青虱鯊老祖也曾,窺探過登仙之境,遙遙望了一眼那「登仙台」,而後便心神悸動,肝膽欲裂,此後萬年蟄伏小青湖深處,不敢再動登臨之念。
羽化而登仙,此過程並非順理成章,而是一場修行的歷劫,可視為天地的大考。
成功一步登天,失敗身化飛灰
可如今,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青虱鯊老祖居然覺得,此刻血魔關上方,漆黑夜幕間蘊含的氣息,竟比那登仙台更加恐怖。
所以
「尊上,您到底在做什麼?老奴雖然有點境界,但我真扛不住啊!」青虱鯊老祖覺得,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轟隆隆——
低沉的轟鳴,在夜空中響起,風吹的更急了,帶來一絲絲潮濕的氣息。
然後,下雨了。
淅淅瀝瀝一場春雨,以血魔關所處之地氣候而言,大概可以這樣形容。細密的雨滴,帶着「沙沙」的聲響,滋潤着花草樹木,擦拭着磚瓦亭台,也打濕了青虱鯊老祖的髮絲,及身上長袍。
「隨風潛入夜,片雨不沾身」是羽化境,最明顯的標誌之一,但這場風雨他避不開。
青虱鯊老祖僵立原地,他甚至不敢回頭,因為院內院外,雖只有一牆之隔,但院內之風雨,卻與院外不同。
那是真正的天威、天怒與天劫,只是一道雨線落下,便可砸的他骨斷筋折。
血神塔中,閉目修行的血魔老祖,「唰」的一下睜開雙眼,望向羅冠居住之所。
「竟引動了天劫『生而為仙』的命格,居然如此驚人!」
略略停頓,他輕嘆一聲,「師弟,你可千萬小心,不要玩脫了啊否則,本座會很為難的。」
一雙赤紅眼眸,自血魔老祖身後浮現,與他一起靜靜的,注視着那片淒風夜雨。
「趙長河在此,向各位先生求年終盤點免費票。
一拜,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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