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已過,本是萬物復甦時節,可山中忙碌大半日,揮刀砍柴的幾名農夫,仍凍的縮手縮腳耳鼻通紅。
「差不多了!天太冷,家中沒柴撐不下去,咱回吧!」
「好,這該死的天氣,實在變化無端。」
「走走走,趕緊回去圍着火爐烤烤,老子渾身都木了。」
一群人哆哆嗦嗦,挑起捆好的乾柴,向山下行去。
突然,「咔嚓」「咔嚓」聲音,自山林深處傳來,本以為是遇上了山中吃人的野獸,幾名農夫趕緊丟下乾柴,持刀轉身望去。
可眼前一幕卻令幾人一瞬間,便瞪大眼睛,露出無盡驚恐。
「老天爺!」
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極寒呼嘯而過,他們便與腳下的山林一起,被直接冰封。
大地凍結,便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倒映着天穹之上,竟有一座雪山呼嘯飛過。
江心。
穿着厚厚蓑衣的漁夫,提着手中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臉上露出喜意。
天氣驟寒,魚兒也躲在水下,今日運氣真不錯!
帶回家中,剛生下娃兒的婆娘,便可喝上一頓鮮美的魚湯,不愁娃兒奶-水不夠了!
將大魚放進魚簍里,漁夫正要划船回家,一片陰影從天空灑落。
他下意識抬頭,動作便定格於此,整條奔流的大江,一瞬間完全凍結。
自江面至江底,船上的漁夫,與江底的游魚,全都無一倖免。
蒼山縣外。
一支逃離的隊伍,在行過十數里後,終於敢停下來喘口氣,幾家人對望一眼,皆感受到彼此心底慶幸。
「終於逃出來了」一名中年漢子,抬手擦了擦額頭汗水,迎着妻兒不安的眼神,道:「放心,咱們暫至兄長處借住,待風波過去就回來,蒼山縣是絕不能留了。」
「是啊!」一名同行者接口,一臉神秘、緊張,「我聽說,是許大夫開罪於天,將有天譴降臨,整個蒼山縣都要被牽連。」
「我也聽說了,那個信奉萬能神的教派,說的有鼻子有眼,而且城裏的大戶人家,這幾日都在逃。」
「咱們快走吧,這裏也未必安全!」
短暫停留的隊伍,正要繼續上路,突然有狂風颳起,帶來了直透骨髓的極寒氣息。
一群人驚恐瞪大雙眼,竟看到了一座巍峨雪山,正凌駕於九天之上。
冰封如怪物大口,一瞬間就將眾人吞噬。
咔嚓——
咔嚓——
冰封蔓延,將蒼山縣捲入其內,卻無法侵入城中,於是便出現了驚人的一幕——
以蒼山縣為中心,方圓十里境內,仍是柳樹梢頭微綠,於春風中輕擺。再往外去,則是冰封天地,斷絕一切生機!
整個蒼山縣,此刻陷入死寂,無數雙眼眸瞪大,望着天穹之上巍峨、極寒的雪山!無形氣機沖天,將雲霧遮掩撕碎,天光無遮灑落,照耀在大雪山上,頓時光明璀璨。
散發無盡威嚴、聖潔,望着眼前一幕,驚恐、敬畏、臣服自心底油然而生。
這一日,大雪山降臨!
城樓。
羅冠仰望天穹,大雪山灑落巨大陰影,恰好停在城外十里。其色漆黑如永夜墨色,可將萬物吞噬、毀滅。
「終於到了!」
深吸口氣,羅冠邁步向前,立於城樓邊緣,拔劍指天。
嗡——
劍鳴響徹天地。
大雪山上,宮殿之前。
一襲白袍,赤着雙足的掌教大人,此刻皺了皺眉。
一步踏落,她自大雪山飛出,冰冷漠然的眼眸,與城樓上的年輕劍修遙遙對望。
果然是她!
羅冠對此,並不感到意外,那日問答之中他便確定,對方必是大雪山重要人物。
而就在掌教大人出現瞬間,遠方大地之上,又有驚人氣息爆發,四道身影大步而來。
正是疑似季宏中年修士,四海龍宮真蛟,妖族大妖王,及那蠱道修士,行至大雪山前,四人躬身,「我等拜見掌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們縱有萬般不願,今日也要到來,與羅冠等人搏命。
掌教大人接連幾步,落在大地之上,立於冰封與初春分界線前。她身後,出現了一名童子,白袍白髮白唇白眸,眉眼柔順沉默不語。
「你等且隨本座,入蒼山縣。」
「尊掌教法旨!」
掌教大人一步踏入春風,人還是之前的人,氣息卻已改變,眼眸間冰冷、漠然不在,多情流轉嫵媚如絲。先看了一眼羅冠,嘴角勾出笑意,接着躬身行禮,向仁濟堂方向一拜。
無論立場如何,哪怕今日至此便是為了殺他,仍要對許大夫保持足夠的尊重、敬畏。
起身,掌教大人輕聲道:「殺光他們。」她身後,界外者四人及那白童子,同時向前踏落。
轟——
恐怖氣息爆發!
應青靈第一個上前,她眼眸鎖定了,那四海龍宮蛟龍,寒聲道:「應宸,是應真讓你來的?」
「大膽!」四海龍宮蛟龍怒吼,「應青靈,你竟敢反噬君父,背棄龍君陛下,其罪當萬死!」
「哼!」應青靈冷笑,「那便看,今日誰死!」
昂吼——
一聲龍吟,應青靈現出螭蛟本體,猛地撲殺過去。
應宸怒吼,「不知死活,本座今日必鎮壓你!」
昂吼——
又一聲龍吟,兩條四海真蛟廝殺到一起,雲霧升騰震盪間發出「轟隆隆」咆哮,如巨浪洶湧跌宕!
大妖王上前,一身恐怖氣血,如燃燒中大爐,連空氣都要沸騰,釋放恐怖威壓。
獰笑中,眼眸森然籠罩城頭,「誰來受死?!」
四海王眼底湧現出強大戰意,如熊熊火焰,縱身躍出,「這尊大妖王,便交給本王!」
轟——
揮手,一拳打出。
轟隆隆——
驚人氣血爆發,竟在四海王頭頂,凝聚出一尊武夫虛影,正是其武道真意,類似修士元神之物。
「不自量力!」
大妖王冷笑,妖氣衝天而起,凝聚出巨妖虛影,同樣揮拳打出。
兩道拳影剎那間碰撞到一起,頓時激起恐怖衝擊橫掃四方,「轟隆隆「爆鳴不止。
白童子抬頭,溫順表情瞬間消失,露出無盡猙獰、嗜血。
吼——
隨着一聲巨吼,他顯露出本體,赫然是一隻數十丈高雪怪。口鼻噴吐之間,散發無盡極寒氣息,令空氣傳出「咔嚓」「咔嚓」,似被凍結成細小冰凌。
十四目狂笑一聲,「大雪山上的雪怪?!來得正好,便讓十四爺將你焚燒成渣!」
昂吼——
陽極真蛟之軀出現,張口便是一道吐,熾烈如岩漿,散發恐怖高溫。
雪怪霜白眼眸中,閃過暴戾殺機,張口吐出極寒白霧,與龍息相遇便似冷水落入滾油鍋中。
「滋啦啦」狂響,極熱、極寒之力的碰撞,一時間竟勢均力敵!
萬寧眼眸,鎖定住疑似季宏中年修士,「此人,便交給我。」
轟——
他躍下城頭,腳下重重踏落,地面頓時被砸出一隻深坑。鬼氣升騰凝聚黑色煙霧,伴隨着一陣「嘶嘶」叫聲,竟有一匹骨馬被召喚而來。
它身軀高大,身軀薄弱處盡披着黑色戰甲,現出鬼物本體的萬寧,橫刀於馬上。此刻隨着一拉韁繩,骨馬人立而起,「呼」一下竟有洶湧赤紅火焰,自其骨縫、眼眸中鑽出。
這火焰,甚至蔓延到萬寧身上,他手中的長刀,此刻亦在熊熊燃燒。
「殺!」
爆喝一聲,骨馬一躍而出,慘烈殺意爆發,似自屍山血海中走出。
疑似季宏中年修士,眉頭一皺,「鬼血火?!」他發現,自己之前小覷了這頭鬼物。
凝聚鬼血火者,必是世間大凶、大惡之輩,少有能保持意識清醒者這萬寧,身份絕非尋常。
中年修士拂袖一揮,大片細碎之物「嘩啦啦「落地,仔細看去竟是無數豆粒,質地似金似鐵。
捏動法訣,口中低喝,「敕令,撒豆成兵!「
嘭——
嘭——
巨響中,大片白霧升騰,一尊尊金甲巨神出現,眼眸威嚴、冰寒,「奉令,降妖除魔!」
田庸咧了咧嘴,喃喃道:「老萬這個人,藏的深啊」他抬頭,看向那蠱道修士。
「這位,咱們沒得選了,勉強湊合一下吧。在下田庸,幽冥鬼城小鬼一尊,請手下留情!」
呼啦啦——
伴隨着鬼氣衝天,一百零八條漆黑鐵鏈,轟然而至。
蠱道修士嘴角抽了一下,「陰司傳承?鎖魂之器?!果然這世上,能以鬼物之體晉入第六境的,都絕非易於之輩。」
他抬手,一點眉間。
「古!」
古,通蠱。
蠱蟲之道傳自亘古之前,曾是一方大道,可駕馭天地萬物,直抵至高無上之境。最終因修煉蠱道之術,太過有傷天和,引得世間各方圍攻,蠱道逐漸凋零、寂滅。
但他所修習的,乃是其中完整的一門蠱道傳承,可憑藉蠱蟲召喚古老的契約之物。此刻迷霧憑空浮現,一道巍峨虛影自其中浮現,單膝跪地,「吾,奉命而來!」
轟——
一拳打出,古青色的拳頭,所帶來的恐怖威勢,將所有鎖魂鐵鏈震退。
這一刻蒼山縣外,兩方強者手段盡出,皆爆發出自身最強實力。
只因,雙方都再無退路此戰,決不能輸!
掌教大人抬頭,嘴角勾起誘人弧度,眼眸如絲勾魂奪魄,冰冷、聖潔與嫵媚、墮落相融合,散發出更強大的誘惑,睹之心馳神搖難以自控。
「羅冠,就剩我們兩人了,你想要如何?」
羅冠低了低眉,暫避這女人驚人的誘惑,淡淡道:「明秀姑娘,莫非便不好奇,那日的問題了?」
掌教大人臉上閃過一絲微笑,似遇到很有趣的事情,白淨細膩的手指,虛點了點他,「狡猾!不過你既然提及,那便說吧,香火之毒的詛咒你究竟,是如何逃脫的?」
她眼眸明亮,顯然對此很感興趣。
羅冠道:「早年,羅某曾出手救過一位神道修行者,她為表感激贈送給羅某一物。」
「那日,正是憑藉此物才能脫身。」
掌教大人皺眉,「沒騙我?」
羅冠道:「絕無半點。」
「能湮滅香火之毒的詛咒,本座對這件東西,倒是很感興趣。」掌教大人笑的傾國傾城,語調溫柔,「此物在你身上,也就是說只要殺掉你,那東西便將歸本座所有。」
羅冠點頭,「沒錯。」他抬頭往來,眼眸一片平靜,似未感受到來自對方溫柔語調中的殺意,「但羅某與明秀姑娘曾有約定,每人各問一個問題,最先提問的是明秀姑娘,所以你如今還欠羅某一個問題,不知姑娘認不認?」
掌教大人挑眉,她似意識到什麼,但在沉默幾息後又展顏一笑,「既然是約定,自然要認的,你且問吧。」
羅冠眼底閃過精芒,緩緩道:「請問明秀姑娘,你是否真正的,效忠於大雪山?」
迷霧世界問與答間,羅冠獲得重要信息之外,更確定了一件事——大雪山掌教大人,在私窺天秘。
反推之,明秀此女必有二念!
一片沉默。
此刻,在羅冠有意之下,這一問響徹天際,無數眼神匯聚而來。
蒼山縣外,年輕劍修問大雪山掌教,是否真正效忠於大雪山?這問題在很多人看來,簡直就是個笑話。
大雪山上,一個個白袍身影,更是冷笑連連。何其拙劣的挑撥離間,這該死的界外者,該不會真以為會有效吧?
掌教大人受聖尊眷顧,於微末之中選拔而出,最終登臨掌教大位,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成為這天下間,最尊貴、最強大,掌握無上權勢的存在。
可謂恩同再造。
掌教對大雪山,自是忠心無二!
這點,絕對毋庸置疑。
「哈哈哈哈!」掌教大人突然笑了起來,如一夜花開,明媚不可方物,嬌軀亂顫波瀾洶湧。似乎她也在嘲笑,羅冠的這個問題,以至於笑着笑着,眼角落下淚來。
抬手拭去淚珠,名叫明秀的掌教大人,又輕彈了幾下手指,她望向羅冠,「你這傢伙,實在太聰明了,這問題可真不好回答,但人呢要將信用,答應的事就一定得辦到,哪怕要吃些苦頭。」
她嘴角翹起,眼眸中水波蕩漾,溫柔百轉之間,似又隱藏着一份深沉的悲傷,「我啊,從未真正效忠過大雪山。」
這一刻,天地俱寂!
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