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騷動
哈密畢竟深處蠻荒,不論是大宋,或者塞爾柱對哈密都些鞭長莫及。
自從回鶻被喀喇汗擊敗之後,就遠走北方,鐵心源對他們能不能安全的度過這個寒冬都深感懷疑。
也是因為地域的緣故,喀喇汗在沒有充足的準備下,是不會冒然東進的,畢竟,用奇兵在消耗最少的情況下拿下哈密的時機已經過去了。
新近佔領的回鶻土地足足有上千里,這也僅僅是佔領而已,想要徹底穩定這片領土,喀喇汗還有大量的事情要做。
不是說你打跑了一個君王,這個君王的土地就成你的領土了,沒有官員治理,沒有從這片土地上收到足夠的利益,只能是一場馬賊式的掠奪而已。
如今,天山的北面,全是馬賊!
這樣說一點都不誇張。
沒了回鶻王,而喀喇汗的軍隊又在貓冬,天山北面一夜之間就多了無數支馬賊。
這些馬賊很大一部分其實是回鶻王昔日的手下,回鶻王戰敗之後,就各自為政,劃分地盤,稱王成帝。
商賈們順着最後一股北風向東方進發,準備開始新一輪的商貿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天山北面,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血肉戰場。
新起來的馬賊都是些被餓的眼睛發綠的餓狼,他們根本就不管國家以後的發展,只要遇到商隊,就會一窩蜂的衝上去,直到將商隊連人帶貨物吃的一乾二淨才罷休。
留在哈密過冬的商隊們人人膽戰心驚。
可以想得到,一旦他們滿載而歸的商隊翻閱天山之後第一個要面對的就是鋪天蓋地的馬賊。
於是,他們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哈密官府。
對於這樣的文書,鐵心源也沒有辦法,去年秋天帶兵進入天山北路是為了籌糧,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五年之內都不會踏進天山北路一步。
一股勢力想要在西域崛起,搶劫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因為這是最快的一種方式,鐵心源也是這麼幹的,他的哈密國其實就建立在商賈的屍骨之上,是從他們的屍骨上抽取了所需的養分,這才能支撐到他拿下一片雲,最後沉底完成自給自足這個終極建國目標。
如果想要一步步的發展,最後建國,這樣的事情在西域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你不搶劫別人,別人就會搶劫你。
你發展的越好,覬覦你的馬賊就越多。
除非你從一開始就迅速的強大起來,讓所有人都害怕你,不敢搶劫你。
僱傭兵如今是哈密強大的一股力量。
自從派出鐵四去管理傭兵之後,屬於傭兵的組織自然就成立了,傭兵工會如今至少掌握着四千多傭兵,成為哈密國第二大的一支軍事力量。
商賈們也喜歡從傭兵工會裏招募護衛,至少,從這裏招募的護衛,不會在半路上幹掉他們,搶走他們的貨物。
當百十個商隊一次性的僱傭了三千僱傭兵的消息傳進鐵心源的耳朵之後,還是讓他皺起了眉頭。
自從趙婉住進狼穴之後,他就很少離開這裏,今天,不出去明顯是不成了。
上一場大雪留下的積雪向陽面已經化乾淨了,只有山陰的地方沒有融化。
而哈密河已經全面解凍了,如今的哈密河上全是磨盤大的冰凌,行船還有些危險,那些吃水淺的平底船自然不敢在這個時候進入河道,河面上往來的只有那些堅固的獨木舟。
河水解凍,沉寂了一個冬天的哈密渡口像是再次活過來一般,人潮湧動,碼頭上堆積了如山的貨物。
這些貨物都是哈密和清香城生產的農具和篩選出來的種糧,只要河面上的冰塊消失了,它們將是第一批順流而下的官府貨物。
哈密渡口巡檢雷恆從獨木舟上下來,一個站在河邊的青袍官員就連忙問道:「如何?」
雷恆搖搖頭道:「李縣令,還是不成,在河中的時候我看了,磨盤大小的冰凌子還多,基本上都是兩尺厚的,您的貨船想要出發,至少還要等五天。」
李縣令跺跺腳道:「胡楊縣今年春天來得早,我來的時候向陽坡上的青草已經冒尖了,再耽擱下去就要耽誤農時,你們河道是怎麼弄的?」
雷恆怒道:「李縣令,你看清楚,這可不是人禍,而是天災,冰不化關我們河道什麼事情?
有些事您可能還不知道,這些流冰要是到了明遠縣的紅柳坡還不融化麻煩就打了,那裏水流緩慢,萬一冰凌子要是在那裏堆積起來,說不得就是一場災難。
昨日裏老梁才帶着火器營的將士去了紅柳坡,就是提防那裏起冰壩。
如果真的等不及,走陸路算了。「
李縣令煩躁的拱拱手道:「剛才失言了,雷巡檢莫怪,這一次需要運到胡楊縣的物資太多了,陸運的損失太大,既然還要等,我就再等等。」
送走了李縣令,雷巡檢瞅着河面嘆了口氣,冰不化,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天山腳下就這德行,天氣一日三變都算是好的,胡楊縣地處戈壁,只要太陽猛烈的曬上幾天,溫度很快就會起來,而天山路上到現在還是被冰雪塞得嚴嚴實實,路都沒有通。
這裏的寒冰都是從黑山流域淌過來的,知道的人不會埋怨河道官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河道官員往河裏面倒的冰塊。
丟掉濕漉漉的靴子,才打算把腳丫子靠近火爐暖和暖和,一個粗壯的大漢就來到他的面前,對他刺鼻的腳丫子味道恍若不見,操着一口磕磕巴巴的宋話道:「雷兄,趕緊給兄弟準備兩艘大船。
直發巴里坤湖,老大的一筆買賣,可不敢耽誤了。」
聞着這傢伙身上濃重的羊膻味,雷恆沒好氣的道:「準備你娘個腳,河道里全是冰,沒看見啊?」
大漢爽快的丟下一個皮口袋道:「喜歡我娘的腳,下月就給你送過來,都是自家兄弟,我的生意就是你的生意,想想辦法。」
雷恆瞅瞅皮口袋惋惜的道:「他娘的,十貫紅銅錢啊,平日裏怎麼沒見你個死禿頭這麼大方?」
大漢竟然一屁股坐在雷恆的身邊拿肩膀頂頂他道:「大生意嘛,您這一份自然就大。」
雷恆苦笑道:「剛走了一位上官,也打算順流而下的,他準備運送的是種糧和農具,這麼緊要的事情我也沒敢派船下水。
你的事情要是真的急,如果你膽子夠大,坐獨木舟下去,老子還是能辦到。
大船現在都在岸上,老子沒膽子給你弄,要是被冰凌子弄壞,老子的腦袋就算是賠上了。」
大漢見雷恆不像是在推脫,站起身如同拉磨的老驢一個勁的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雷恆笑罵道:「禿髮,你他娘的一個好好地党項土匪不干,現在倒成一個商人了。」
党項大漢笑道:「當土匪才掙幾個錢,老子這一趟要是把人送到龜茲,五百兩銀子就到手了。」
「那你着急什麼,天山路的城關不開,你從天山上飛過去啊?
好好等着,再過五六天冰凌子沒了就給你安排船。」
大漢搖搖頭無奈的坐在板凳上道:「這一次可不是你兄弟我說了算,是大行動。
一百四十幾個歇冬的商隊要離開清香城,從工會找了三千多兄弟,一去一回,五萬兩銀子上下,是真正的大買賣。
劉滿劉老大和洪老七兩位拉的杆子,差事全吩咐下來了,老子的差事就是籌軍糧,這麼大的一份軍糧,也只有巴里坤湖周圍能夠湊齊。」
雷恆不解道:「《限糧令》不是已經解除了嗎?清香城的大食堂都沒人去了,你在清香城怎麼可能弄不到糧食?
我聽說那裏的糧食價格已經跌了三四次,現在和前年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禿髮呵呵笑道:「哥哥,這裏也不瞞您,清香城的糧食和巴里坤湖的糧食還是有區別的。」
「糧食,還有別的說到?」
「我的哥哥喲,清香城的糧食不是麥子就是青稞,巴里坤湖的糧食大部分都是鹹魚,這一點哥哥您知道吧?」
「知道,老子就按照配量吃了兩月的鹹魚,差點齁成蝙蝠,那東西那裏是糧食啊,根本就是鹽塊……
唉?你他娘的不會是想要把鹹魚當鹽賣到河中那種地方去吧?」
禿髮嘿嘿笑道:「現在,哥哥您清楚了吧?我要兩艘大船,運送兩船糧食過去,和巴里坤縣的人換鹹魚。」
雷恆點點頭道:「也是,巴里坤人的主食就是鹹魚,吃了一個大冬天,估計是想換換口味了,這生意做得。
不過啊,你們三千多人出天山路,一定是要報備的,將軍府會同意你們這樣出去?
你們連他娘的鹹魚都不放過,能放過天山北面的那些馬賊?」
「冷平大頭領與賀元伍大頭領聯袂去見大將軍了,應該沒有大問題。」
雷恆到底是胥吏出身,搖搖頭道:「沒那麼容易,哈密國已經不是以前的哈密國了。
這冬天,老子一點都沒閒着,啃了一冬天的各種法令,咱們哈密國從現在,事事都要講規矩。
三千多僱傭兵和兩千多商賈一起上路,這和大軍出邊沒有區別。
要考慮方方面面,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