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不敗傳說——王柔花收子
鐵心源用很大的一張紙寫下了「靜心」二字,然後準備把這兩個大字掛在自己大廳的正中間作為誡勉。
想把木楔子訂進泥牆裏面,不是很容易。
當初修建這些屋子的時候,那些為了活命的野人們非常用心,黏土坯干透之後,中間連刀刃都插不進去。
木楔子被錘子給砸斷了,土牆上只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凹坑。
腳下的凳子搖晃一下,鐵心源吃一驚,手裏的錘子就跌落下來。
很多人都有錘子敲在腳趾上的經歷,鐵心源這一次被敲的格外痛。
摒着氣,一張臉不但通紅,還非常的扭曲,腳趾就像被火燒過一般火辣辣的痛。
只是一瞬間,汗水就滲透了薄薄的春衫。
疼痛過後,除了倒霉的腳趾之外,全身卻出奇的舒坦,尤其是腦袋,空蕩蕩的讓人歡喜。
王柔花手裏的針狠狠地刺進了花繃子下面的食指,心頭沒來由的一陣慌亂。
匆匆的丟下手裏的繡活,攀着大門向外看。
大門外依舊是一片青山綠水。
小小的鐵妞妞抱着王柔花的腿奇怪的看着母親。
「你哥哥快來了。」
王柔花撫摸着鐵妞妞的頭頂,自言自語的笑道。
這種感覺很是微妙,王柔花沒有任何證據就非常肯定這個說法。
翻看了幾遍保存在妝匣里信件,她重新放好這些寶貝,然後就帶着鐵妞妞出了門。
她的門外就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向陽地里的莊稼已經泛黃了,火兒,水兒他們正在忙着收割莊稼,阿大和阿二兄弟兩正在石桌上用左右手下棋。
如今山谷里非常熱鬧,人很多,只可惜地方實在是太小了,這年頭,平原上的百姓總喜歡鑽山溝。
只有在這裏,才沒有官府上門徵稅,更沒有官差衝進家裏拉人去服勞役。
西北之地廣種薄收,一戶人家即便是開墾上百畝土地都不一定能夠餵飽肚子,官府卻要按照耕種的實際田畝數量來收稅。
年成不好的時候,一年下來的糧食,不夠給官府繳納稅糧的。
很多人不知道苛政猛與虎的典故,卻知道自己如果再不離開那片貧瘠的土地,等待自己的只有活活餓死的下場。
邊地不同於內地,在內地完不成稅賦,最多被枷號示眾,在邊地,交不出稅糧是要被砍頭的。
收稅的官兵說了,沒有稅糧他們就沒有辦法保護邊地百姓不被西夏人劫掠走……
所以,很多百姓自己去了西夏,租種西夏貴人的土地,一年下來,竟能獲得溫飽。
最好的就是自己遁入深山,在深山的山澗溪流之中尋找可以耕種的土地,如果一年幸運,沒有被西夏人找到,也沒有被大宋官府找到,收穫的糧食可以供全家吃兩年。
當然,這樣的好事不多。
尤其是在兵凶戰危的橫山。
宋人和西夏人只要想打仗,橫山就是首沖之地,宋人的城池在南邊,西夏人的城池在西邊,中間莽莽的群山,就是他們作戰的廣闊戰場。
半年多的時間,阿大似乎老了很多,屬於他的那顆頭顱上已經出現了星星白髮。
就是他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帶着山谷里的人和宋人周旋,也和西夏人周旋,如今,莊稼終於可以收割了。
王柔花站在阿大阿二的背後,低頭瞅着他們下棋,她看不懂象棋,只能從紅黑交錯的戰局上看,雙方廝殺的很是厲害。
阿大煩躁的一把拂亂棋盤,阿二閉上了眼睛,嘆息了一聲,他們兄弟幾乎同時發現,橫山留給他們可以周旋的餘地越來越少了。
山谷里的人數太多,六千餘人下個要好好的生活,需要的物資也非常的多。
反常的物資進出變化,終於引起了西夏人,和宋人的注意,那些久經戰陣的名臣宿將們立刻判斷出,橫山裏面還有一支不少於五千人的勢力存在。
西夏人武斷的認為這是宋人在蠶食橫山,他們為了解除威脅,必須儘快找到這股勢力加以殲滅,
宋人認為這是西夏人在秘密地屯兵,想要從橫山突兀的殺出來威脅到青澗城,因此,宋人的斥候,也是沒日沒夜的尋找這股人蹤影。
如果不是鐵蛋已經開始通過商隊的形式把人送去了蘭州,山谷早就被人發現了。
收割過這茬莊稼之後,阿大阿二就準備帶着剩餘的人手隨着王柔花去金城縣安家。
李巧已經成了蘭州城的守將,在他的庇護之下,至少可以等到源哥兒的歸來。
王柔花見阿大的情緒平復了一些,就小聲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去金城縣?」
阿大擠出一絲笑容道:「原以為我們可以在橫山平安的屯駐一兩年,給源哥兒一些時間,沒想到事與原違,收割完糧食之後我們就要迅速的離開這片百戰之地。」
王柔花笑道:「這段時間全托先生來回奔走,我們才能勉強在這橫山過上一段安穩的日子,如今確實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我的源兒應該已經為我們找好了一片立身之地。」
阿大嘆息一聲道:「我絲毫不懷疑源哥兒的本事,可是,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如果再來一年時間,我會毫無疑問的按照源哥兒的吩咐走。」
王柔花笑道:「現在既然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不妨打出我兒的旗幟,我們帶着山裏的老少浩浩蕩蕩的直奔蘭州就是了。」
「金城縣男的招牌自然可以用,只怕回到大宋,我們又會成為源哥兒的羈絆。」
「折家收了我們那麼多的好處,能幫我們隱瞞多久?」
阿大苦笑道:「只能在延安府,出了延安府就是京兆府,如今,京兆府的知府乃是韓琦,想要從他的眼皮子底下帶着五千人招搖過境,這很難。」
王柔花笑道:「我兒既然是這樣安排的,定然有他這樣安排的道理,大先生何不去一封信問問巧兒,他隱忍這麼長的時間,難道會沒有辦法?」
阿大別有意味的瞅着王柔花道:「夫人真的認為把這麼多人都託付給巧哥合適嗎?」
王柔花笑的極為自信,攬着鐵妞妞道:「這麼多年下來,我待巧哥兒如子一般,源哥兒相信巧哥兒如同親兄弟一般,這些人都是他的家人,如果要出賣,也是家裏的長子出賣自家人,他不敢,也不會!」
阿大沉默良久,忽然哈哈大笑道:「既然夫人都有這樣的決心,我阿大一介殘人,又有和不敢的。
即便是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某家還有掌中刀,胯下馬可以痛痛快快的殺他個三進三出!
定保夫人平安抵達源哥兒處,唯有將夫人以及這些兄弟親手交給源哥兒,才不負他信我一場!」
王柔花笑道:「是極,是極,當年若不是拙夫將我和孩子放進澡桶,我母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當年若不是大宋官家回心轉意,我母子也早就成了刀下之鬼。
我孩兒心胸廣闊,不願意在大宋受那些窩囊氣,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要讓自己的孩子一生活的快活。
大先生放心,即便是我沒命見到我的孩兒,也絕對不會埋怨你一句,我的孩兒也不會埋怨你一聲!」
阿大起身一揖到底,澀聲道:「源哥兒有你這樣的母親,這是百世積福。
阿大,阿二自出生之日起就被人棄之荒野,只知師恩,父母之恩無從談起,如今,見婦人高義,心嚮往之,請容阿大,阿二,以母視之。」
王柔花也不拒絕,坐在凳子上,接受了阿大阿二的三叩首,掏出一枚溫養多年的玉佩掛在阿大,阿二的腰間笑道:「只願你福壽延綿,無病無災!」
「多謝母親恩賜。孩兒這便去安排事宜,一旦糧食收割完畢,我們就立刻離開,在這裏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險,鳳翔道上,楊文廣積欠源哥兒甚多,母親可以手書一封,楊文廣即便是不幫忙,也請他莫要阻攔。」
王柔花搖頭道:「不告知反倒好些,表面上,我們依舊是去金城縣安家,最終我們是要離開的,讓他知道反而難做,如果事有不諧,我們就在金城縣暫時安家也是一個良策,至少比留在橫山裏面朝不保夕的要好。」
阿大點點頭,就扛着兩隻腦袋去辦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柔花呆坐在凳子上,把牙齒咬的咯吱吱作響,如果鐵心源這個孽子就在身邊,她一定會扒下他的一層皮。
從橫山到蘭州不下千里之遙,五千餘人想要平安的穿州過府如何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自己當初就不該聽那個孽子的招攬這麼些人,只要帶着水兒,火兒,玲兒這些親人,即便是天邊,這時候也早就走到了,如何會如此的麻煩。
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菩薩保佑,能帶着這些可憐人尋找到一處可以吃安生飯的地方。
這世道真是越來越亂了,老天爺也不給人喘氣的機會,聽說京兆府大旱已成定局。
走了也好了,能把這些人的肚子填飽,也是一樁莫大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