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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未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麼心事的樣子,對於江湖宗門捐糧的事,他好像也不怎麼上心。
次輔姚新遠看了看他臉色,也抿了一口茶後輕聲問了一句:「宰輔大人似乎覺得江湖宗門籌糧捐獻之事,不可行?」
寧未末道:「這個事,你覺得能是什麼好事嗎?」
姚新遠道:「不能,如果百姓們得知,會覺得大玉朝廷已經撐不住了,開始借糧了,誰都知道,從江湖宗門手裏籌措糧草,那只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籌措不上來多少,所以一旦實施了,就會有人說,朝廷是實在沒辦法了,都已經借遍了。」
次輔趙苗欣道:「這種事一旦被人趁機宣揚,百姓們必會恐慌,現在雖然會趁勢作亂的人少了,但不代表沒有。」
姚新遠點了點頭:「所以這個事,我以為宰輔大人不會拿到朝堂上當眾說出來......」
說到這他看了看寧未末的臉色。
寧未末捧着茶杯說道:「那你們猜一猜,我明知道這事費力不討好,為何還要拿到朝堂上當眾說出來?」
姚新遠其實早有猜測,只是又覺得這猜測有些沒道理,所以剛才沒直說,此時聽寧未末問了一句,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測。
「陛下?」
姚新遠問了兩個字。
寧未末我為頷首算是確定了答案。
可這就更有些難理解了,陛下何故如此?
第一,由朝廷出面向江湖宗門籌措糧草的事就不靠譜,糧草籌措不來多少,反而還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和恐慌。
第二,就算是有必要從江湖中籌措糧草,那為何又把提及此事的上陽宮代觀主陳微微排除在外?
這兩個決定都很不理智,陛下雖然有些時候會表現的莫名其妙,可陛下不蠢不傻,若沒道理,為何要這樣做?
若有道理,其中的道理又在何處?
以姚新遠的智慧,一時之間都想不出來這其中的道理到底是什麼。
陛下就是故意要激怒陳微微?
那為何要故意激怒陳微微?只是為了打壓上陽宮的影響力?
那更為不智,現在正值大戰之期,格外需要上下一心內外團結,什麼時候都可以打壓上陽宮,唯獨這個時候不行。
況且,打壓上陽宮也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才行,沒有道理的打壓,最終必會迎來上陽宮的反彈。
上陽宮是江湖領袖,也是百姓們心中的信仰,一旦上陽宮出了問題,在這關鍵時刻反抗朝廷,那大玉好不容易才穩下來的局面,豈不是又要面臨崩塌?
現在朝廷恢復了一些威信,可還沒到可以隨意拿捏上陽宮的地步呢。
若毫無道理的針對,百姓們都不認可。
「陛下這是......」
姚新遠看向寧未末問道:「何故?」
寧未末端着茶杯,沒有回答這句話,因為假話糊弄不了姚新遠和趙苗欣這樣的聰明人,真話他又不想說。
關於把陳微微的提議放在朝堂上當眾來說這件事,確實是當今陛下的意思。
寧未末在一開始也沒有反應過來到底這是為什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總覺得陛下這步子邁的有些大也有些急了。
趙苗欣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壓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擔憂:「難道......陛下為了打壓上陽宮,想逼迫上陽宮造反?」
寧未末輕飄飄的回了一句:「上陽宮造不了反,老掌教真人還在呢!」
姚新遠道:「既然上陽宮造不了反,那就是陳......」
說到這,他馬上閉嘴。
寧未末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想着太上聖君他老人家挑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就算他不直接表明什麼,以姚新遠和趙苗欣兩人的頭腦難道還猜不到?
只要猜到了這一步,那下一步會發生什麼,那兩個人也必然能順理成章的猜到,看他們兩個人現在都閉口不言的樣子,就是猜到了證據。
兩人不約而同的端起茶杯,用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心思。
「兩位。」
寧未末放下手裏的茶杯,語氣很嚴肅的說道:「希望兩位對於這件事就不要再當眾表示什麼看法了,至於陛下想要做什麼,兩位也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多說,擅自揣測聖心,終究是福禍相依。」
姚新遠和趙苗欣兩人同時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才點頭表示認可。
寧未末道:「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總說朝廷里的事多到讓人幾近崩潰,可朝廷里的事再多,其實不算什麼,做臣子的,最難辦的是天家的事。」
「總是有人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說,天家的事沒有私事,再小也是國事,這話聽起來不扯淡,可實際上會害死人。」
「天家是有私事的,你真把天家的事都當成國事去辦,事事處處都想插一手......那......」
話不說盡,寧未末只是搖了搖頭。
兩位次輔大人也算是在朝廷里久經沙場了,他們什麼事想不透徹?
這個事歸根結底就不是當今陛下的事,而是太上聖君的事。
他老人家臨出門前到底安排了什麼,寧大人可能知道些,但未必知道的齊全,當今陛下肯定是都知道的,但當今陛下不說,那就千萬不要去問。
太上聖君的安排,好像從來都是最好的安排。
姚新遠和趙苗欣兩人擔心的,其實也是上陽宮的態度,萬一陳微微真的慫恿上陽弟子鬧起來,現在這大戰之際確實有些不妥當。
「由着吧。」
寧未末做了個總結。
抿了口茶水後貌似雲淡風輕的說道:「真要是出了什麼大事,到時候再說。」
這可從來都不是寧未末做事的態度,宰輔大人什麼時候不是未雨綢繆?
等到出了大事再說?那寧大人是怎麼當上宰輔的?
兩位次輔心照不宣,想着再大的事還能是什麼事?大得過王洛神,大的過劉廷盛郭戈鳴?還是大的過當初的拓跋烈?
宰輔大人都不急......
倆人對視一眼。
我們急什麼!
但是,如果兩位次輔大人知道寧未末還派人去給陳微微送了封信過去,那他們就會明白,寧未末可不是旁觀者。
奉玉觀。
如今在上陽宮裏,陳微微也拉攏了一些人,這個世上從來都不缺少對上位者試圖靠近的人。
陳微微再怎麼不得勢,再怎麼不討人喜歡,他現在也是奉玉觀的代觀主,也是上陽宮現在的第一人。
所以不少人想辦法巴結他,這種事就不可能沒有。
原本上陽宮奉玉觀里還有人能壓着陳微微,哪怕陳微微是代觀主也一樣。
比如陸駿集,這位大禮教神官從來都不給陳微微面子,陳微微幾次主動示好,都是拿熱臉貼了冷屁股,不......是才把熱臉貼過去,對方一個冷屁就把他崩回來的,都不到貼上屁股那一步。
還有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聶無羈聶大禮教,也是不給陳微微什麼面子的。
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另一位不是大禮教但地位特殊的人就是艾悠悠,這位老人家現在就是修身養性,上陽宮裏什麼事都不參與。
所以,如今的奉玉觀內沒有人左右的了陳微微。
此時此刻,在陳微微的客廳里,幾位被他提拔起來的禮教正襟危坐。
陳微微沒資格提拔大禮教,但作為代觀主提拔幾位禮教還是合情合理的。
況且老真人不在家,大禮教不在家,艾悠悠不管那事,陛下更是不聞不問,所以連個反對的人都沒有。
「觀主。」
一個名叫周深陳的中年男人說話之前先微微附身,以示對陳微微的敬重。
周深陳在奉玉觀也有十幾年時間了,一直不得重用,在修行天賦上沒的說,但在做人上總是想着溜須拍馬豐盈鑽研,以至於被老真人不喜,老真人不喜他,那誰還敢重用他?
陳微微敢。
所以周深陳簡直把陳微微當做再生父母一樣的尊敬和愛戴,永遠都是一副陳微微第一忠實走狗的姿態。
他也不怕被人笑話,哪怕是在弟子們面前,只要是陳微微出現,他必然是點頭哈腰的迎接過去,說實話,陳微微真要是說讓周深陳當眾舔他的鞋面,周深陳都可能做的出來。
舔完了之後大概還要透氣透滿眼真情的看向他主子,用眼神來問問主子這麼舔可還行?
「陛下這事辦的,明顯不是針對觀主,要我說,那是針對整個上陽宮。」
周深陳道:「雖然到現在我也沒有想明白,作為掌教真人,陛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真的要把咱上陽宮廢了?」
陳微微聽的心煩,一個字都不想說。
周深陳道:「要我說,這個事還真就不是陛下的問題,陛下是在上陽宮長大的,是老真人親自教導,是幾位大禮教神官傾力培養,所以陛下對上陽宮的情分永遠都不會淡了。」
陳微微聽到這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針對上陽宮的打壓不是陛下的態度,而是太上聖君的意思,陛下也不能違抗?」
周深陳此時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太上聖君只是退位,畢竟不是死了。」
這話若是被其他人聽了去,那周深陳的死期大概也就到了。
可陳微微只是瞪了他一眼,並未呵斥,甚至連阻止都沒有,看起來更想讓周深陳繼續說下去。
所以此時在座的人也就都明白了,觀主他現在對陛下對太上聖君的怨氣大的沒邊。
「陛下是可以爭取的。」
周深陳見觀主沒有責備自己,膽子也就越發大了起來。
他往前湊了湊身子後,一臉我都是為了觀主考慮的表情。
「觀主,既然陛下對上陽宮還有情分在,那觀主是不是再去求見一下?」
陳微微道:「他不見我。」
周深陳道:「陛下不見觀主,是因為觀主去的可是臻元宮,臻元宮裏有個古秀今,那是太上聖君的眼線,若針對上陽宮是太上聖君的意思,陛下當然不方便在臻元宮裏見觀主你。」
陳微微眼神一亮。
之前他就覺得不對勁,陛下既然不喜歡他,為什麼還要封他為代觀主?
原來這就是對太上聖君的一種反抗,哪怕這反抗顯得有些力氣不足,但陛下心裏,也是有反抗之意的。
「陛下已經許久沒有回奉玉觀了。」
周深陳道:「觀主可以上書,就說奉玉觀里出了什麼大事,隨便找個聽起來很嚴重的由頭請陛下來,這理由不重要,只要陛下來了,就說明陛下的心思還是向着上陽宮的。」
陳微微點頭:「我試試。」
周深陳道:「陛下如果也想反抗,那他身邊的幾個人,就是繞不過去的坎兒,比如古秀今,比如寧未末,比如姚新遠等次輔。」
陳微微眼睛眯了起來。
周深陳繼續勸道:「這可是為陛下排憂解難,到時候,觀主盡可試試陛下口風,若陛下不罵你,觀主,那陛下的心思可就顯而易見了。」
陳微微深吸一口氣:「你說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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