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七八歲的時候,父母把她姨家一個剛滿周歲的表弟抱到了家裏,和他們一起生活,馮媛欣無兄無弟,只有一個姐姐,這個小男孩的到來,給他們家中添了不少樂趣,馮媛欣小時候特別懂事,對這個表弟愛護有加,經常領着他玩兒,在她的心裏,他就是她的親弟弟,姐弟倆的感情一直很好,她表弟在她家待到了十幾歲,中學畢業後回到了遠在東北的父母身邊,後來雖然也經常回來看望他們,可畢竟遠隔千山萬水,而且成了別家的人。
十幾年的相處,十幾年的感情,一朝分離,一家人很難接受這個現實,尤其是馮媛欣,表弟那頑皮的笑容以及追着她嬉戲打鬧的身影,經常出現在她的腦中或是夢裏。
隨着時間地推移,自已結婚成家後,繁瑣的事情越來越多,他們之間也就漸漸地斷了聯繫,這段曾經在她心頭揮之不去的情愫,慢慢淡去。
沒想到在相隔十多年後,沈立東冒然地「撞」進了她的生活,又喚起了她對這段感情的記憶,讓她那份已經忘卻了的思念,又重新有了期望和寄託。因為沈立東的年齡、貌相、舉止,包括神情在內,都和她表弟十分相仿。
遠在他鄉的表弟,這個時候,也應該是沈立東這個樣子吧。因此,他對沈立東所流露出來的關切,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誠而自然。
但是,沈立東畢竟只是她的假想表弟,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如果在一起相處久了,會不會在馮媛欣的潛意識裏,再產生出一種其他的情份,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馮媛欣到平川來,自然少不了要和林翠聯繫一下,如果林翠上午不是領着孩子到醫院檢查的話,那麼陪她到樂乘寺燒香的恐怕就不止是沈立東一個人了。
沈立東在蓮湖廣場旁的一個茶樓前把車停好,還沒下車,林翠給他打來了電話,問他們到了嗎,她正往那兒趕。林翠和他們說好了在這碰頭,因為福彩中心就在廣場附近。
聽說林翠還要十幾分鐘才能來到,他們沒有急着下車。沈立東雙手交叉,放在了腦後,身子緊緊向後一靠,打了個哈欠。
馮媛欣因為怕來晚了耽誤辦事,今天一早就從韋縣趕來了,從早晨到現在一刻也沒有閒下來,現在也覺得有點累了,要知道,這打哈欠是會傳染的,往往是立竿見影,沈立東這一個哈欠,立刻就傳染給了她,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打了個哈欠,並且兩隻胳膊習慣性地往兩旁伸了過去,右手碰到車框後停了下來,羚羊車車身本來就不寬,她的左胳膊暢通無阻,一路向前竟然搭在了沈立東的頭上。
找到了「支撐點」後,馮媛欣的左胳膊沒有收回,也可能是他們各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可能是他們確實累了,兩個人一動不動,眼睛呆呆地目視着前方,像是要隔着風擋玻璃看穿什麼似地,這一個「摩頂受戒」的姿勢,足足保持了有十幾秒鐘,然後,兩個人好似有了心靈感應,不約而同地轉過了頭,四目相顧,默默無語,很自然地說,我們下去吧。
林翠剛一走進茶樓,就看到馮媛欣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她揮手。
考慮到女士優先的原則,沈立東要了一壺這個茶樓專為女士配製的花茶,茶的名字起得很好聽,叫「白領麗人」。據服務員介紹,說是有美容養顏的功效,至於到底有沒有什麼功效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他們為了生意而打出的一個噱頭罷了。
「沈立東,你還在外面遊蕩嗎?這麼多天了,還是沒人肯收留你嗎?馮姐,你可得說說他,讓他早點回家,別讓壞女人把他給誘拐了。」林翠幽默起來的言語讓人忍俊不禁。
馮媛欣已經知道了她的脾氣性格,笑而不答。
「我正巴不得有居心不良的女人把我拐了呢!你以為這孤家寡人、夜夜空房的滋味好受嗎?不過,最好可別是你這樣的女人,風風火火的我可受不了,哈哈!」沈立東毫不客氣地予以還擊。
「你缺女人?哼!誰信呢,反正我是不信,你信嗎馮姐?」
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因為某種說不清的原因,他們三個人的關係發展十分迅速,基本上已經到了無話不談、心無嫌隙的地步了。
馮媛欣到底老練,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含笑地看着林翠,看得林翠有點不知所措了,才開口說道:「我也不信。」
林翠腦子轉得飛快,立時就明白了馮媛欣剛才看着她時所要表達的意思,一向潑辣大方的她竟然臉紅了,一句話脫口而出:「我才看不上他呢!」
「哈哈,我又沒說什麼呀!你為何要辯解呢!自擺烏龍了吧!」馮媛欣不疾不徐地說道,同時用手捅了一下林翠,隨即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看到她們兩個人一來一往,沈立東樂了,說:「林翠,我沒你那麼能說,平時老是讓你佔便宜,老天有眼,馮姐英明,替我殺殺你的銳氣。」
這時,服務員給他們上了茶,他們仨人邊說邊笑邊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馮媛欣原來只是認為沈立東和喬艷在鬧彆扭,夫妻之間摩擦難免,過些天就好了,通過這次談話,她才知道,沈立東已經三個多月沒有回家了,而且這個時間還將會繼續延長,延長到什麼時候,目前誰也說不清,並且還知道了他給賀冬芸籌集的錢打了水漂。
了解了這些後,她突然覺得這個「小表弟」有些可憐,她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作為一個男人,就要肩負起一定的責任,沈立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沒有把握好自己的大方向,落到了現在的境地,可以說是咎由自取。
她為他惋惜,更為他擔心,因為人在這個時候,就好比是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如果只是低頭走路而不抬頭看燈的話,那他闖紅燈的概率就佔到了百分之五十,一旦闖了紅燈,那麼出事故的概率又會佔到多少呢?馮媛欣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憐也好,可恨也罷,有一點馮媛欣始終相信,沈立東是一個善良的人。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去一次樂乘寺,她要為「小表弟」沈立東許個願。
在一個星期後,馮媛欣有事到平川市,順便又去了一趟樂乘寺,不過,這次她是一個人去的,目的只有一個,為「小表弟」沈立東許個願。
………………
國慶長假期間,平川市二手汽車交易市場裏,熙熙攘攘,人流不斷,來看車、購車的人比平常多出了很多。一輛掛着建da2781牌照的白色羚羊停在一排排的汽車中間,前風擋玻璃前立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出售,手續齊全,行駛時間,一年三個月,行駛里程,三萬公里。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沈立東瘦了不到五斤,臉色明顯地憔悴下來。經過譚叔和路主任地說和,萬印彪打傷顧大峰一事得以私下解決,經鑑定,顧大峰肩胛骨斷裂,治癒恢復後不會對以後的生活留下太大的影響,屬於輕傷。
剛開始時,杜哲元虛張聲勢地放出狠話,這事不能輕易算完,堅決要求依法行事,不接受私下調解,說即便是輕傷,也可以判處三年以下徒刑,後來他姐夫路德全出面,他才就勢下坡,和沈立東達成了調解協議。
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對萬印彪刑事拘留一個月,不再移交檢察機關,並附帶民事責任,賠償顧大峰治療費、誤工費、營養費等共計三萬五千元。再算上來回奔走請客吃飯等花費,萬印彪這一個「飛腳」掄下去,掄出去了四萬多塊錢。
這一筆錢,出於道義和責任,當然是由沈立東來出。萬印彪和他的小兄弟,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們這些在社會上瞎混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很少有人能攢下積蓄。而此時的沈立東,也已是彈盡糧絕,以前做生意時,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況且這種事,還是不讓他們知道為好。為了儘快了卻這一樁心事,把錢給了顧大峰,沈立東把心愛的羚羊車開到了二手車交易市場。
「一是急着用錢,再說了,自己現在已經不需要了,養車反而多了一項開銷,所以這車對自己來說,也沒有多大用處了,以後經濟條件允許了或是需要時,可以再買一輛。」沈立東是個「重感情」的人,不光是對人,對用慣了的物品亦是如此,看到開了一年多的羚羊車就要易主,他在心裏做了一番自我安慰。
一個買主可能是看出了他急於出售的心理,狠狠地殺了一把價,經過一輪討價還價,沈立東的這輛去年八萬多購買的高配白色羚羊車,以低於新車近一半的價錢成交。
沈立東和杜哲元簽完了調解協議,兩人一同走出了鑄件廠旁邊的一個複印門市,沈立東如釋重負,一身輕鬆。
再過三天,萬印彪刑拘一個月就到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