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儘可能利用低洼地,長堰沿着瓦子湖、白露湖北岸的地形曲折而走;一擔擔泥土,由二三十萬男女不分老少,從新開的河渠之中挑到河堤,眼見着堰堤一天天堆高起來。
巫山深處開採的木料、石料,順着東西向的溪河或新辟的山道,源源不斷的輸往河道及長堰開鑿、修造工地,用來建造堰壩、垸寨及屋舍。
這一切的背後,除了南蔡招討司從楚山各地抽調近兩千名鄉吏、工師進行組織實施外,更重要的還是糧秣以及各種工具的物資支持。
進入十二月下旬,南蔡招討司招攬的流民,加上從當地招募的失地貧民以及從南蔡遷來的民眾,總數已經超過二十五萬,每日消耗糧食就高達兩千餘石;從汝蔡兩地徵調兩萬多頭牲口補充畜力的不足,每日所消耗的草料也是無數。
當然,開鑿河渠、修造長堰、垸寨,離不開趁手的工具。
新帝登基,改元紹隆。
紹隆元年楚山四座冶鐵監直轄鐵場,總產量如期突破十萬擔,但到九月往後,冶鐵監所出精鐵全部停止外銷。
原經鑄鋒堂外銷部分,全部打造成釺鏟鍬犁等工具,運入荊北四縣供南蔡招討司調用。
流民聚集洞庭湖沿岸,不是沒有想過圍墾灘地、種植糧食,但以木鍬木鋤為工具,又沒有牲口供役使,費時費力,收效極微;更沒有能力修築大壩大偃在擋洪水,一場洪火便能將所有的努力化為烏有。
楚山能在汝蔡兩州大規模開墾坡地梯田,主要也是得利於普及精鐵鑄鍛的工具;婦女也能較為輕鬆的參與田間勞作。
於荊北修造大堰、開鑿河道,楚山源源不斷往荊北四縣輸送的,除了糧食之外,主要就是各種鐵器以及畜力。
這些與數以千計的鄉吏、工師,都是楚山這些年真正積攢下來的家底。
經舞陽陸運至方城,於白河上游換小船至泌陽,再由泌陽換中型舟船沿白河而下入漢水、經華陵縣北澤口入華陵河,直到樊台入庫,這條運道規模不斷擴大,到十二月下旬時總計調集萬餘輜兵、四五千匹騾馬、四百多艘大小舟船,確保物資源源不斷的運抵荊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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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消耗最為巨量的糧食,大半還是從南陽、襄陽以及荊北等地徵購。
分佈於南陽及荊北四縣各地的百餘糧棧,保障了每天能有十數乃至二三十萬斤糧食徵購上來,然後源源不斷往樊台運來。
徵購較為順利,一方面是南蔡招討司在荊北大規模發動限租退佃,迫使大小地主將手裏大量囤積的糧食清退給佃戶,促使荊北糧食流動起來。
另一方面,各地宗紳也紛紛盛傳楚山將強行霸佔南陽荊襄等地,擔心會受清算的宗紳紛紛拋售田宅,遷往江夏、建鄴等地居住。
他們以往所囤積的糧食,也是大規模對外拋售,充盈糧市。
南蔡招討司同時也在荊北發佈糧食徵購令,除了楚山所設糧棧之外,嚴禁其他糧商入市購糧。
徵購令雖然令地方宗紳痛罵不已,但非常有效的將荊北四縣的糧價,從早初的每石七八貫壓低到兩貫不到。
荊北四縣雖然水患頻發,居住人口稀少,但土地肥沃,兼之前年洞荊聯軍大寇荊北,主要被限制漢陽、沔陽、監利三縣,並沒能延伸到華陵、荊門、山陽、江陵等地,地方上的存糧還是充足的。
只是這些糧食被大小地主囤積在手裏,佃戶租種糧田,不僅要繳納六七成的佃租,還要承擔多次加征的稅賦,餬口都難,囊中自然剩不了幾粒口糧。
一道限租退佃令,雖說令荊北四縣宗紳對楚山恨之入骨,嘩鬧者極眾,卻令荊北四縣的大小地主一下子吐出近百萬石糧食來。
再加上從襄陽、南陽以及郢隨等地的糧食源源不斷的輸入,南蔡招討司供給南蔡縣及荊北四縣的糧食暫時卻沒有出現短缺。
雖說朝廷始終保持沉默,沒有同意徐懷的奏請,但十二月往後,南陽招討司所轄兵馬正式編為天雄軍後軍,以唐盤、范宗奇為正副統制,共編五廂步甲;南蔡縣尉司的水步軍也直接歸由後軍節制。
南蔡船場也搶在九月底之前建成,但造船木料收儲後需要長時間窖藏陰乾才能使用,而楚山之前在信陽、楚山等地所儲備的木料,在九月之後就沒有辦法才從淮南走水路運抵南蔡。
面對這種情形,楚山也是克服種種困難,將在信陽、楚山所備的物料,特別一些笨重巨大的木料,先經水路運抵舞陽,然後用騾馬走陸路運到方城,才轉水路運抵南蔡船場。
這也虧得楚山用精鐵鑄造輪彀、軸輿,馬車足夠堅固,要不然兩百多里陸路不知道要多投多少人手,不知道會有多少馬車半道拉散架。
即便如此,將笨重的造船物料運抵南蔡,代價也是不扉,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隨之而來的還有上千名造船工匠以及以周全、史雄等人為首的兩千水軍將卒,以此加強南蔡水軍。
除開東洲寨所部之外,南蔡招討司還想招降更多的洞荊賊軍,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是理想,現實卻還是以戰促降。
修造荊北長堰、開鑿章樊新河之餘,南蔡招討司的備戰不可能停歇下來,而想要打擊洞荊聯軍,保持軍事壓力,最為關鍵的還是大幅擴張楚山在荊江的水軍力量。
隨着新的戰船不斷打造出來,隨着周全、史雄直接率信陽|水軍南下,南蔡水軍直接擴充到五千餘眾,整日在漢水、荊江以及鎖龍湖等湖盪之上演練。
進入十二月下旬之後,一部分水軍也從南蔡轉移進白露湖。
年節一過,進入繼隆二年,南蔡水軍就通過在剛剛修成的桑赤河銜接白露湖的大堰水閘,進入桑赤湖,與盤踞於監利縣境內,大體位於桑赤湖以南臨江地區的水寨勢力,爭奪桑赤湖的控制權。
桑赤湖以南臨江地區盤踞的幾座水寨,隸屬於以胡蕩舟為首的赤山寨。赤山灣位於公安縣境內,乃是西洞庭湖北入荊江,積沙而成的楔形地帶——秋冬季荊江、洞庭湖水位下降,赤山灣除了東面的西洞庭湖口外,西側也有多條河道交錯縱橫,連接西洞庭湖與荊江,仿佛一道道城濠將赤山灣與公安縣城附近的地域隔絕開來;而到汛季,這一片地區更是水澤連天,僅有幾座面積狹小的沙洲露出水面。
胡蕩舟早年就是盤踞赤山灣肆虐鄉野,得勢之後更是建造半陸半水的十數座水寨連綿一片作為老巢;而附近,包括荊江北岸的桑赤湖臨江地區,亦為其控制。
數千年來不斷沉積荊江從上游搬運過來的泥沙,白露湖、桑赤湖等湖盪,水域雖說頗為遼闊,但水位很淺,不利大舟堅船作戰。
而到汛季,白露湖、桑赤湖連接荊江,水位是漲上來了,但四周的低洼地也悉遭淹沒,江漢之間大水連綿,有如汪洋大海,更多的水道與荊江、洞庭湖相通,水情變得極其複雜。
土生土長、長年混跡其中的賊軍則佔據絕對的天時地利。
也是箇中原因,荊南荊北雖說這幾年也操練水軍甚勤,卻是拿已經成勢的洞荊聯軍沒轍。
南蔡招討司要以戰促降,水軍肯定不能拖到四五月份水勢漲起來之後再進入桑赤湖、洪湖及荊江之中尋賊軍主力作戰。
此時除了十二艘體型較大的艨艟艦、鬥艦外,南蔡招討司主要還是集結上百艘蜈蚣船(排槳戰船,槳如蟲足而得名)、赤馬舟,殺入桑赤湖中;船型更為龐大的六艘大翼戰船,則停泊在長林大營北面開挖的船池之中。
賊軍這兩年也是盡一切可能打造新的戰船,南蔡水軍以蜈蚣船、赤馬舟為主力殺入桑赤湖,在船型上根本占不到什麼便宜。
不過,楚山所造戰船,女牆、船篷、艏艉甲板皆覆鐵甲。
除將卒多裝備勁弩外,床弩也成蜈蚣船等中小型戰船的標配。
在船型較大、有多層艙室的艨艟艦、鬥艦之上,由於頂部堅固,仿效西域石炮所建的火油罐投擲弩也成為標配。
這些是賊軍遠遠不能相比的。
西域石炮通常需要往懸箱之中填以數千斤重甚至上萬斤的石塊作為配重,拋射石彈時懸箱猛然墜下,傳導給支撐架的衝擊力極其驚人。
目前還沒有哪艘戰船能堅固到承受如此強大的衝擊力。
大中型西域石炮根本就沒有辦法直接放置到戰船之上進行水面作戰。
不過,像艨艟船這類中型戰船,一部分脅板與水密艙橫隔板採用精鐵鑄造鉚接,而同時船頂的小型西域石炮與這些脅板、橫隔板通過鉚接固定,在百步距離之間發射火油罐已經成為現實。
紹隆二年元月剛過,南蔡水軍就殺入桑赤湖,就是要拿赤山寨外圍的水寨勢力,熟練水情、演練戰術,等四五月份之後水勢大漲起來,將會調更多、船型更大、戰械部署更密集的戰船殺入荊江,清剿赤山寨水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