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知,《三十三重天》為十個元會前不動明王大尊所創功法,玄妙莫測,經天緯地,排在太乙神功榜的第二,為世間最強。」
「年輕的修士一定很奇怪,為何明明排在第二,卻是世間最強?」
儒袍老者自問自答,捋須一笑:「只因太乙神功榜第一的位置,從編撰的那一天,便一直空缺。後世之人,只能爭第二。」
「一者,是為天道自身,是為起始之數,也是圓滿之數。」
「人力再強,創出的功法,卻始終在天道之內。誰敢稱第一?」
……
功法,永遠都是死的,是探尋天道,追求長生的一種手段。
與其說太乙神功榜,是功法的排名,不如說,是人的排名。
而人的排名,又受時代的影響。
越接近今朝,越佔優勢。
因為,太乙神功榜是每個時代的今朝排的。
儒袍老者以《三十三重天》功法,開始切入,講述池瑤和張若塵這些年來的恩怨,其中雖有與真相出入的細節,有筆者揣測的地方,但大體竟然無差。
「星天崖到是厲害,居然將我查得如此詳細,背後能量必然非同一般,難怪可以和紅塵絕世樓、赤霞飛仙谷、神山驚雲閣齊名。」
張若塵的目光落向池崑崙,心中五味陳雜,苦澀難明。
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有些明白,為何在命運神山的遺古境,明帝只敢以棄天的身份見他。明帝在暗處默默看着他的次數,絕對不少。
不是不願相見。
只是,不敢,不能。
直到營救太上的前夕,明帝知曉自己很有可能有去無回,才終於現身,與張若塵相認,然後慷慨赴死而去。
此刻的張若塵,又何嘗不想與池崑崙相認,告訴他,父親還活着。
問問他,這些年是否艱難。
說一聲對不起,父親沒能教導你,沒能保護你,沒能陪伴你。
可是不能啊!
因為張若塵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或許今夜就會油盡燈枯。他不想死在親人面前,更不想讓關心他的人,知道他死了!
這個噩耗,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住。
這個噩耗,會殺死,將心寄托在他身上的木靈希。
會讓池瑤愧疚一生,再也無法達到不動明王大尊那樣的層次,所有犧牲都白費了!
會讓血後失去唯一的兒子,誰都不知她會做出多麼衝動的事。
而被關押在命運神殿的明帝,也會失去唯一活着價值,命運神殿怕是不會再留他性命。
……
張若塵想到了不動明王大尊。
不動明王大尊在十個元會前,便是隕落,天尊墓便建在王山祖地深處,神源後來還被劫尊者煉化。
但,在他死之前,卻選擇了消失。
正是因為,他是消失而去,所以天姥找了他不知多少萬年,只要找不到屍首,也就還有希望,或許這就是她活下來的動力。
直到天姥在荒古廢城,找到了屬於自己活下來的新的意義。
人生是艱難的,不存在只為自己而活的人。
有時候,背負得太重,想要只為自己而死,也不是一件易事。
張若塵感受着體內那一絲生命之火,只覺得,它猶如風暴中的殘燭,巨浪中的木舟,隨時可能熄滅和傾覆。
試盡了所有續命的辦法,都沒有用。
一股強烈的虛弱感傳來,生命之火變得更加微弱,他難以喘息,眼前昏黑,倒在了月舟中。
周圍的喧囂,在遠去,直到完全聽不見。
他頭沉如鐵,身體在變得冰冷,感知變得麻木。血液都像是變成了冰水,變得凝固,不再流動,只感覺自己在墜向深淵。
便是這時,本是被他握在手中的老黃牛,傳出一聲悲鳴。
牛毛中,不斷溢血。
沒有了張若塵的控制,老黃牛體內的龐大力量開始亂竄,要將它撕裂。
聽到老黃牛的悲鳴,本是陷入黑暗,墜向深淵,幾乎快要失去意識的張若塵,豁然睜開雙眼,奮力的掙扎,與無形的死亡力量對抗。
「我不能死,我死了,老黃牛也得死。」
張若塵從月船上重新坐了起來,蒼白如紙的臉,依舊還有些僵硬,隨即,大口喘息,心跳如雷。
他攤開手掌,看見掌心的老黃牛還活着,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為什麼呢?明明該死的,卻又活了過來。難道一個人,還能對抗死亡?」張若塵自言自語。
死亡是不可對抗。
古往今來,多少風華絕代的強者,天尊、佛祖、始祖……,都長埋地底。連他們都無法與死亡對抗,他張若塵只是滾滾紅塵一粒沙,憑什麼可以?
「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難道是挽救別的生命?」
張若塵苦思。
一頭老黃牛,是不可能讓他起死回生的。
只能是他自己的意志,戰勝了死亡。
而他想要活過來的原因,只是因為知道,自己死了,老黃牛也會立即死亡。老黃牛在他生命中,有如此巨大的意義?
顯然不是。
他對老黃牛的情感,還沒有如此強大的能量。
正在張若塵思考生命和死亡的真諦之時,岸邊,響起嘈雜聲。
一道不屑的戲謔聲響起:「什麼最驚艷的兩人?張若塵都被池瑤女皇吞噬了修為,多半已經死無葬身之地。這種廢物,也配稱這個時代最驚艷的人?本神子倒覺得,他是這個時代的恥辱。」
張若塵曾在城門口遇到的那群妖族大聖,闖入人群,向高台上走去。
剛才說話的,是血犼神子。
高台上,儒袍老者停了下來,懾於這群妖族大聖的威勢,不敢繼續講下去。
手抱琵琶的青衣少女,壯着膽子,道:「誰說張若塵就是被池瑤女皇吞噬了修為?」
血犼神子站在高台上,揚聲大笑,聲音如雷:「若不是被吞噬了修為,難道還能是張若塵主動傳送給池瑤女皇?諸位,你們會做這樣的事嗎?哈哈!」
高台下方,響起轟然笑聲。
儒袍老者拉了拉青衣少女,但,青衣少女還是很倔強,挺身走出,站到血犼神子高大威武的妖軀對面,道:「張若塵被擎祖擊碎神源和氣海,武道之路完全斷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傳功給池瑤女皇,完全是有可能的。你抱殘守缺,自私自利,不代表張若塵也是如此。」
血犼神子沒想到這小丫頭如此大膽,敢與他爭鋒相對,露出一口尖銳的牙齒,冷笑道:「你是在訓斥本神子嗎?」
青衣少女有些害怕,後退了兩半,卻還是道:「這裏可是天下神女樓!」
血犼神子看見她那怯生生的樣子,這才滿意了一些,看向四周,道:「如果真的是張若塵傳功給池瑤女皇,張若塵人去了哪裏?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與血犼神子同行的鸞鷹神子,道:「以本神子看,池瑤女皇怕是已經毀屍滅跡。如此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就算修為強大,也稱不得驚艷,哪有什麼資格佔據《萬年評》的第一篇?」
「話不能這麼說,池瑤女皇殺夫證道,本神子還是十分佩服,不愧是本神子時常在夢中遇見的女神。在夢中,女皇可是可愛得很。」血犼神子以嘲諷的語氣,如此笑道。
青衣少女又驚又懼,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如此妄議神靈,不怕惹來神罰嗎?」
血犼神子氣焰囂張,聳肩道:「這有什麼好怕?我們說的都是事實,又沒有辱罵女皇。神靈的心胸,不至於這麼狹窄吧?連真話都容不下?」
鸞鷹神子笑道:「池瑤女皇的心胸是否狹窄,不好評說。但,我見過她的神像,那胸倒是……」
「錚!」
刺耳的劍鳴聲響起,淹沒了鸞鷹神子的聲音。
「找死。」
池崑崙的怒火,化為實質性的火焰,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雙手持着沉淵古劍,揮劍向鸞鷹神子劈下了下去。
鸞鷹神子和血犼神子對視一眼,皆是露出奸計得逞的笑意。
他們早就知曉池崑崙在下面,之所以說出剛才那些話,就是為了激怒池崑崙。
鸞鷹神子和血犼神子背後,都有神靈撐腰,所圖甚大,收拾池崑崙只是其中第一步而已,更大的目的,乃是引出池瑤女皇。
可惜,他們二人低估了池崑崙的戰力。
「噗嗤!」
修為達到無上境的鸞鷹神子,被池崑崙一劍破開道域,身上聖鎧裂開,血光飛灑,一條手臂飛了出去。
「敢辱我父母,今日要讓你們神形俱滅。」
池崑崙頭髮倒立起來,雙瞳中,湧出排山倒海一般的黑暗力量,雙手橫斬出第二劍。
「噗!」
這一劍,將鸞鷹神子攔腰斬斷。
黑暗力量侵入鸞鷹神子體內,腐蝕他的肉身和聖魂。
強烈的疼痛,摧毀了鸞鷹神子的意志,嘴裏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腰腹處的血肉,化為黑色的膿血。
「不要殺我……」
血犼神子還來不及營救,池崑崙已是嘭的一聲,將鸞鷹神子的頭顱踩得爆碎而開,化為血霧。
「大膽!池崑崙你敢殺我們妖神界的無上境大聖,太上都保不住你。」有妖族大聖,如此冷吼一聲。
池崑崙回身一劍斬出,劍氣如月牙,將圍過來的所有妖族大聖,全部逼退回去。
「血犼!」
池崑崙殺氣騰騰,即便是天下神女樓中密密麻麻的道鎖,也壓不住他,提劍沖向向後退逃的血犼神子。
「無論誰在指使你,今日,你必死。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