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0章 第一一九〇章 漆黑的夜(下)
雨的聲音沙沙的響,落在屋頂上,沿着房間落下,房間後方的小小河道也變得水流湍急起來,對面的岸邊,系了繩索的烏篷船在水中起伏。
吃過午飯的寧忌與曲龍珺坐在小露台邊,扒着欄杆看雨。
也是臨時高手鍛煉期間的短暫歇息。
福州城內的局勢已經變得緊張,由於左行舟的失蹤,寧忌也不再能置身事外,如同昨晚被倪破找上門一樣,兩人接下來都可能牽扯進混亂當中。
這個背景下,每日裏對曲龍珺的訓練就變成了一件大事,縱然不可能讓她成為真正的高手,但結合她的舞蹈基礎與協調能力,讓她模仿出部分的「高手」特徵,卻並非毫無可能。
表白心跡之後的兩日時間裏,寧忌便在院子裏加強訓練着曲龍珺作為「高手」的手眼身法步。這樣的訓練之前其實就有過,但如今更為親密了一些,偶有肢體接觸,對於兩人來說,都是格外新奇而甜蜜的一步。
上午的訓練到午膳時分方才停下,寧忌在外頭買回膳食,曲龍珺在廚房稍作處理,吃過之後又去洗了個澡,穿上寬鬆的衣服,扎了馬尾,此時身上清爽之餘又帶着些香香的味道,寧忌則在她身邊,舒展着四肢,風雨之聲、舟水起落都顯得安靜。
「……出了倪破的事情,我們又裝得不錯,今天晚上,恐怕就會有刑部的人過來試探……這件事情左文軒不能說得太清楚,如果過來的是鐵天鷹這隻老狗,就有些麻煩了,怕你瞞不過他。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你要當場跟他打嗎?」
「那倒是沒必要,人家現在是大官,大庭廣眾直接撕破臉,那不是找抽嗎……一群捕頭一擁而上,不用火器的話,我也很難跑……」
「……左文軒他們是怎麼想的?」
「不知道,沒問……鐵天鷹跟華夏軍的梁子,在西南是人人都知道的。他……與摩尼教人合作,殺了霸刀莊的劉大彪,這是最深的死仇了,到後來,秦家的那位相爺被貶,幾個捕頭落井下石,不光是鐵天鷹當街打了……寧先生一拳,甚至還把大夫人逼得跳了河……」
「……那段時間,寧先生原本的打算是從京城撤走,回到江寧偏安,但因為秦相的事情、大夫人的事情,讓寧先生發現,狗皇帝記住了他,狗腿子也盯上了他的家人,所以從那時候就開始籌謀造反……鐵天鷹那時候很囂張的,竹記的許多老人,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像陳駝子陳爺爺,他前些年帶了很多孩子,講當年弒君造反的事情,最遺憾的就是沒能找上鐵天鷹、殺他全家、打他媽媽……」
「陳大俠的名字,我也聽過。」扒在一旁的曲龍珺道。
「嘿嘿。」寧忌笑了笑,「他老了很好,但年輕的時候是惡人,也常常說,就是他那樣的惡人,能治得了鐵天鷹這樣的。後來他跟幾個老前輩都說,當時秦相爺倒台,竹記內憂外患,又被各路小人盯上,如果不是寧……寧先生決定殺皇帝,他們便只能豁出去,兌了鐵天鷹的……」
他略頓了頓,坐在屋檐下,目光稍稍陰沉下來:「另外還有給秦相爺潑糞的事情,後來還有跑到西南行刺的事情……一幫狗東西都脫不了干係……左家這群王八蛋,在小蒼河的時候、在西南的時候,明明受過陳爺爺的恩惠,知道兩邊的過節,回到福建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找辦法做了他……養不熟的白眼狼、漢奸、這就是賣國求榮……」
對於整個天下而言,華夏軍最出奇的壯舉,始終有當年金鑾殿上的一刀,而在華夏軍內部,每每群雄聚首,自然也都會說及此事。那段時間,雖說皇帝倒行逆施,但與竹記中低層人員對峙最多的,卻始終還是刑部的各路人馬,這些人在長達十數年的戰鬥當中多已去世,但如今剩下的,無不是跺跺腳天下都要震三震的西南高層。
當年若不造反,竹記想要全身而退非常困難,而按照寧毅的行為方式,眾人當初在私底下已經商議了許多的行動預案,包括陳駝子更是做好了離開竹記後就去滅鐵天鷹滿門、而後獨自抗下罪名的準備。此外還有料理刑部其餘幾個捕頭,給對方換血,甚至於襲殺童貫、王黼等人的預案,熱血派祝彪那時候打算料理完京師的事情便北上刺殺齊家,甚至準備拉了岳飛一道去。
眾人後來在小蒼河、在西南論及此事,都是壯懷激烈、慷慨不已,他們當時經歷過夏村的血戰,與寧毅之間早脫離了普通的僱傭關係,後來又見到秦家的下場,作為綠林人只覺得就算豁出性命也不能讓寧毅家中重蹈覆轍。好在寧毅後來做出的是更加出格的事情,才讓竹記眾人沒有散一團無謂的光火。
寧忌自小聽的便是這類的議論長大,對於鐵天鷹的仇恨頗深。來到福州後,固然是將左家人當成故友來看待,但提及他們在這件事情上的立場,卻從不客氣,此時嘟嘟囔囔,「狗東西」、「王八蛋」之類的言辭罵了好一陣,恨不得叫來西南的軍法隊,把這幫賤人連同他們的媽媽悉數清理掉。曲龍珺在一旁看着他生氣的側臉,卻是笑了起來,面孔附上去,在他臉上,啵了一下。
肉肉軟軟的。
寧忌扁了臉。
「……你幹什麼?」
「可愛。」
「哼。說正事呢。」
兩條腿晃啊晃,板了一陣臉,寧忌才嘆了口氣,目光嚴肅:「反正……這次要殺鐵天鷹,跟他們翻臉的可能性不小,左文軒不至於出賣我,但一些不愉快估計會有,所以我們也要先做好準備……當然,殺鐵天鷹的時候,我蒙着臉去,大不了殺完了就跑……」
他絮絮叨叨的計算,操了一會兒的心,見曲龍珺的神色輕鬆自然,也撇了撇嘴:「伱不要覺得有意思,就算是假裝高手,說起來容易,練起來也難的……」
「小龍……」
「嗯?」
「我想,要不然你真教我武藝吧?」
「……啊?」
他扭過頭去,見曲龍珺的臉上,有着鄭重的認真。
「我知道自己不是練武的材料,或許也過了年紀,可如今這半個天下都在打仗,我跟着你,去哪裏都可以,卻不想總當個累贅,就算練些簡單的武藝都好,等到能用刀槍了,遇上事情便沒有那麼慌張……」
她的話語柔軟溫和,寧忌看着,目光倒是沉了下來,安靜了片刻。
「練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你是女孩子……」
「可是我在西南時,也見過女兵的,而且在其他地方,也有女子習武,就比如他們說的嚴姑娘啊……」
「練武要心性……」寧忌說着,下一句時,聲音倒是更加低了一些:「而且什麼嚴姑娘,都是花拳繡腿……」
「小龍。」曲龍珺道,「沒有與你一起的時候,我也在外頭跑過,把自己臉塗黑,扮成乞丐,很多時候,懷裏也都揣着刀的。這天下被女真人打了十多年了,如今跟你在一起,若是要殺人,我也不會怕。就算比不過華夏軍的顧大嬸她們,可是小龍你也不要小瞧我。」
「沒有小瞧你,可是練武真不是那回事。」寧忌小聲說着,看了前方的雨幕過得一陣,方才斟酌着,認真開口,「練武的事情,是可以教,可是很難變成高手,你沒有習武的時候,遇上事情,你會跑,可你習了武,有些時候就要跟人打起來,也許兩次三次,可活下來的可能,真不比你一直跑大。」
略頓了頓:「而且,你是女孩子,力氣本來就小,打架的時候,就要比一般的人更加果決、更多的搏命。你在西南,是見過那些能打的女人,可這些女人,能打能殺之前,你都想不到她們經歷了什麼事情,都是受過苦受過難,真活不下去的程度,不把自己當人了,才有了那種心性。」
「……這又是什麼好事嗎?」靜靜地雨幕中,寧忌望着前方,繼續說道,「而且有了這種心性,也是第一步,她們要跟人廝殺十幾次、幾十次活下來,才能變成真正的狠角色、小……小曲,我是當軍醫的,從小也是華夏軍長大,你不知道,華夏軍里的小孩子,只要是有些天分的,都會學習武藝,一是強身健體,但到了一定的程度,都會上戰場的……我小的時候,師門有很多兄弟姐妹,可是不管他當時厲不厲害、天分高不高,一年裏都會死一些人……最後活下來的幾個成了高手,但也沒多少人希望自己的家人……成這樣的高手……」
寧忌扭頭看着她。
「真進了所謂的江湖、學會了武藝,用刀槍來解決問題,有些敵人的惡,你是想都想不到的,而且要成高手,得搏命幾十次,一個人大意一次就沒了……我是因為僥倖,殺了很多次,偷偷摸摸地活下來了,已經活到現在,要擔心的事情就少一些。可是你要是學了武藝,去面對那些惡人……我會比現在更害怕……」
曲龍珺聽着他的說話,也看着他,晶瑩的目光,微微的晃動,過得片刻,她靠過來,輕輕地將寧忌抱住。
寧忌也抱着她,像是抱着易碎的瓷器。
兩人在檐下抱着,如此過了好一陣,曲龍珺將雙腿從露台外收了回來,她跪坐在寧忌的身前,雙眸望着他,咬了咬嘴唇,最終將三根手指舉起來。
「小龍,我發誓,我會聽話,遇上任何事情,我一定逃跑,可我不想只學騙人,就算累,我也想學真正的武藝,我也害怕,害怕總有一天,會有逃也逃不了的時候……」
「不會的。」
寧忌嚷了一句。
但曲龍珺跪坐的姿勢沒有動。
寧忌將目光望向一側,沉默了許久。
悶聲道:「……我考慮一下。」
廊檐外,雨一直下。
在有些時候,有些敵人的惡,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
書院附近,文慶茶樓,檐角上垂落下來的雨像是帘子,籠罩了茶香四溢的空間。
「……初一那天的宴席,很有效果,事實證明,恩舉的開放以及陛下的考慮,對福建一地中上層世家而言,頗有說服力……王占、耿一道,當時便已經表明心跡,私下裏,也說出了一些鼠輩在這次局面中的打算,陳霜燃等匪人的反應,恰恰證明,他們急了,要狗急跳牆……」
李頻一面轉動手中的茶筅,一面與對位的大儒說話。
「……官員遇刺、總捕被殺,你們都抓不住人,說得上對方是狗急跳牆嗎?」
「刺殺是小道,決定不了大局。」
「可你們連刺殺都不能阻止……」
「人家狗急跳牆,如今的天下,誰都很難阻止。」
「西南可以。」
「可西南的道理在哪裏呢?盧兄,在於他的上下一心,在於他對軍隊的掌控……說深一點,在於他的革新。你看,如今陛下也將禁軍放出來了……」
「上一次放出來賑災,效果如何?搞出來的事情,現在都還沒有收場吧……李兄,自古以來兵過如梳,匪過如篦的道理是為什麼,你不是不知道吧?」
「盧兄坦白,我也坦白來說,這句話的後頭,還要加上一句官過如剃。為什麼?因為軍隊自古以來幹不了精細活,只要放出去,必然傷民、殘民、害民,而即便是官員,只要稍微不慎,他們對民眾而言,也是弊大於利。上一次背嵬軍賑災,確實是被鑽了空子,但盧兄你是明白人,你也知道,那是被壞人鑽空子,那支軍隊放出去,其實已經可以做到賑災而不傷民了,只是對壞人的煽動,應對有誤罷了。」
「……哼,若這一次還是應對有誤呢?你們抓住壞人了不成?」
「我們這裏,說的是整個事情的大思路。陛下想要整軍、也想要整理官員,上次出事之後,武備學堂每日上課,都是在為這些事情做準備。禁軍方面在進入福州之後,最近有腐壞的問題,陛下撤掉了兩任指揮,這一次陛下令禁軍在城內展開排查,與武備學堂以及朝廷里的年輕官員配合,不僅是陛下親自坐鎮,更是三令五申地嚴令,不許過度擾民……盧兄,以你的學識,看不出來嗎?這才是真正的革新,這才是未來天下的希望……」
「……」
「你是福建大儒,其下門生弟子無數。你也是個明白人,小打小鬧沒有意思,新的活法、新的玩法,才是開自古未有之新局!只要這些軍隊、官員在賑災或者辦事中的配合能夠形成常例,不擾民害民能夠形成延續,陛下就真正點起了新的火種,一次不成還有兩次,兩次不成有三次,可歸根結底,只要辦到了,接下來我們殺出福建,將無往而不利。陛下就是這麼做的,也快要做到了,所以我想請盧兄來看,也來好好的監督這件事情……盧兄,朝廷沒有放棄過你,我們一直希望你的門生能夠過來,共成大業。」
「……」
「……」
李頻看着對面名叫盧綸的老儒。
盧綸喝着手中的茶,面上神色變幻,過了一陣,砰的一聲將茶碗擲在桌面上。
「天真!」
「盧兄請說。」
「李頻你一直不清楚我盧綸為何對你們有看法,那我今日就說得明白一些!因為你們從頭到尾就在搞這些小家子氣的事情!一支軍隊、一座城市,由陛下坐鎮,讓他們不擾民,真是什麼大事嗎?陛下是什麼?陛下是天子!天子是九五之尊,是龍,正所謂飛龍在天,帝王就是要高高在上,以威嚴御下,方能統領九州萬方……」
「……」
「而你們呢?欺陛下年輕,總是慫恿他做些幼稚的事情,在人前作秀,向小民施恩,甚至於三天前為了一點點利益,親自跑去向幾十個小家族小商會施恩的事情都做出來了,而你們還沾沾自喜。是,你們將陛下蠱惑、培養成了一個合適的縣令,最多是個府君!一些看到他的人,會覺得陛下英明,可是李頻,這天下之大,多的是看不見陛下的人,陛下不需要讓這些人感到親近,也沒有辦法親近他們,他要讓天下人覺得有威嚴!」
「……」
「我看西南的人才是真正的厲害,他們蠱惑人心,讓你們都信了那一套什麼底層改革的說法。甚至還覺得,儒學也要改,儒學的偉大你們知道些什麼,統御天下,王霸雜之,只要能做到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陛下又何必事事在前,親力親為——」
「……」
「還有,軍隊出動,與百姓發生牴觸,你們上一次就不能好好處理,你們真以為這一次就能擺平了?出動了軍隊,為了面子又要不擾民,你不擾民民來擾你你怎麼辦?李頻你敢大膽地將我叫來,你壓根不知道有多少種辦法能讓你們灰頭土臉、雞飛蛋打,你倒是好大的自信啊你……」
對方罵到一個段落,李頻等了片刻,方才說話:「我倒是覺得,許多事情既然是新事,總得一遍遍地經歷才好定論。」
「是啊,我倒想看看,你們如何經歷,我看你們沒有讀通儒學,你們根本不知道,人有多惡——」
房間裏的對話進行了好一陣,盧綸整理衣冠離開,李頻送了對方下樓,待回到茶室,方才拿起紙筆,將先前對話中的部分信息記錄清楚。書寫當中,下人開始進來重新佈置房間,準備接下來的宴客,羅守薇到了近處,看了一陣他寫的東西。
「姓盧的看來很是不滿,拉攏不了,你要不要上報朝廷……」
「……」李頻微微停筆,想了片刻,「能直接罵出來的,或許就只是不滿而已,真下了決心要對着幹的,是半句話都不會罵的……歸根結底,還是要看朝廷的這次練兵,能不能順利……」
「那他說的也對,敵暗我明,要添亂總會有很多辦法。」
「只要不鬧出壓不住的大亂,就算我們贏……按照西南那邊的經驗,如果武備學堂的武官對軍人的約束和說話有用,這樣的軍隊,上了戰場就已經很能打了……我們不再怕女真人。」
細雨沙沙,之後,茶樓之中又是新一輪的照會。
懷雲坊的院子裏,曲龍珺擺開架勢,隨着寧忌開始習拳,這一次的教導,比之先前的數次,又更加嚴厲了一些。
同樣的時刻,岳雲在候官縣的街頭奔行……
禁軍的痕跡撒向整座城市,巡城的役員開始走上街頭敲鑼,向眾人提醒明日出門需得帶上證明身份的文牒,因為匪人的橫行,城內已經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篩查,同時也提醒着眾人不必慌張,以及遇上問題向隨軍官員申訴的簡單事宜……
敲山震虎已經開始出現成效,幾座城門處都出現了綠林人大規模離開的現象,但來到這裏的軍人也並未進行阻攔。
真正的工作與考驗,會在明天的清晨,正式展開。
這是朝廷預設好了的計劃。
然而,傍晚時分,一場意外,便在兩個月前鍾二貴冤死的候官縣,悄然發生了……
文慶茶樓里,當羅守薇接到外頭的報告,過來通知他時,外頭的天色已經有些黑,李頻聽到發生的事情時,微微的遲疑了片刻,整張臉上都沒能顯出合適的表情。
長公主府,岳銀瓶在向周佩報告之後,騎着馬衝出了大門,轉過前方一條街,見前頭人群較多,她從馬上下來,徑直用雙腳朝前方奔去,披着蓑衣的身影在傍晚的街道上衝出呼嘯的痕跡。
就在不久前,發生在候官縣的事情,也非常簡單。
中午過後不久,由于禁軍的大規模出動,城內的不少蛇鼠都被驚動,有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動作,而岳雲得到了信息,兩個月前,可能是在候官縣誣陷鍾二貴的主謀之一,一位外號「人鼠」大名章立的綠林人接到了風聲,可能要跑。
岳雲當即去往候官縣,在街頭找到了正要離開的章立。
對方策馬狂奔,岳雲緊追上去,在經過一處街道轉角時,見路邊正有幾匹駿馬驚亂,他也順手搶了一匹,追趕往前。
衝過半條街道後,慘叫聲出現在街道上,隨後是駿馬的倒地與人在泥水中的翻滾,岳雲衝倒了街邊的幾個小攤,狠狠地砸在街邊的牆角上。
他並沒有受傷,爬起來後,目光望向後方,愣了一愣。隨後,沖向道路上一名被駿馬撞得肢體扭曲的身影。
那是一名突然出現在奔馬前方的小姑娘,年紀大概是五六歲的樣子,持續降下的雨中,她在道路上的泥水裏抽動,一抹殷紅,已經從嘴角漸漸地滲出來,化作青灰的街道上唯一的一抹紅色。
岳雲在對方的身前,瞪大了眼睛……
……
灰黑的雨幕籠罩城池,古老的城池正要亮起燈火。
沒有人注意到的、距離岳雲不遠處的一處房舍上方,陳霜燃、金先生、陳鹽、鄧年等人正在這裏觀望着長街上事態的發展,有人神情得意、有人神色漠然,黑皮的少女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來。
街道的前方是策馬奔騰的章立;後方的街角,是拖着幾匹馬的「販子」;而在街道中段的巷子裏的,是不久前在附近的人家順手擄來女孩的吞雲和尚。被安排好的三人,這一刻,都在無聲地離開眾人的視線。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陳霜燃笑得開心心,她的話語低沉,只有身邊的幾個人能夠聽到。
「君子可欺之以方,直人……可污之以髒……岳雲是岳飛唯一的孩子,把他逼瘋了,比弄死他,可是好得多的事情……我真想看看,那位素來耿直無私的岳將軍,接下來……能怎麼辦……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次的栽贓,又是順利的。
在有些時候,有些敵人的惡,是你想都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