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臨安,天氣開始轉涼了,城中熱烈而又緊張的氣氛,卻一直都沒有降下來過。
對于靖國難、興大武、誓死北伐的呼聲一直沒有降下來過,太學生每個月數度上街宣講,城中酒樓茶肆中的說書者口中,都在講述浴血悲壯的故事,青樓中女子的彈唱,也大都是愛國的詩詞。因為這樣的宣傳,曾一度變得激烈的南北之爭,逐漸軟化,被人們的敵愾心理所替代。投筆從戎在書生之中成為一時的風潮,亦有名噪一時的富商、豪紳捐出家產,為抗敵衛侮做出貢獻的,一時間傳為佳話。
七月過後,這熱烈的氣氛還在升溫,時間已經帶着恐怖的氣息一分一秒地壓過來。過去的一個月里,在太子殿下的呼籲中,武朝的數支軍隊已經陸續抵達前線,做好了與女真人誓死一戰的準備,而宗輔、宗弼大軍開撥的消息在其後傳來,緊接着的,是西南與黃河岸邊的戰事,終於啟動了。
對於這些事情的終於到來,秦檜沒有任何激動的情緒,壓在他背上的,只是無比的重壓。相對於他半年前以及最近幾個月積極的活動,如今,一切都已經失控了。
作為如今的知樞密院事,秦檜在名義上有着南武最高的軍事權限,然而在周氏皇權與抗金「大義」的壓制下,秦檜能做的事情有限。幾個月前,乘着黑旗軍抓住劉豫,將黑鍋扔向武朝後造成的憤怒和恐懼,秦檜盡全力實行了他數年以來都在綢繆的計劃:盡全力搗黑旗,再使用以黑旗磨利的刀劍御女真。情況若好,或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被黑旗行徑嚇到的建朔帝周雍一度答應了這個計劃,長公主周佩也一度站在了他的這邊,然而在不久之後,整個計劃在推行過程里受到了阻礙。一些與黑旗私相授受的軍隊的遊說倒不是大事,周雍意志的忽然猶豫才讓秦檜感到有力難施。最終,十萬武襄軍被勒令強攻西南的結果令秦檜感到錯愕,在這期間他幾乎發動了整個朝堂的力量,最終周雍吞吞吐吐的態度還是令他功虧一簣。
黑旗軍於西北抗住過百萬大軍的輪番攻擊,甚至於將百萬大齊軍隊打得潰不成軍。十萬人有什麼用?若不能傾盡全力,這件事還不如不做!
他疑惑於周雍態度的改變雖然周雍原本就是個優容寡斷之人一開始還以為是太子君武暗中進行了遊說,但後來才發現,其中的關竅來自於長公主府。一度對黑旗怒不可遏的周佩最後向父親進了極為冷漠的一番說辭。
「……寧毅曾在汴梁殺先帝周喆,後於皇宮之中抓了劉豫。若真不顧金國之威脅,傾全力討伐,寧毅孤注一擲時,父皇安危若何?」
三方相爭,武朝要先滅黑旗,再御女真,原本就是極具爭議的策略,其它的說法不論,長公主真正打動周雍的,恐怕是這樣的一番話。你逼急了寧毅,在臨安的皇宮難道就真是安全的?而以周雍膽小怕事的性格,竟然深以為然。一方面不敢將黑旗逼到極處,另一方面,又要使原本私相授受的各軍隊與黑旗割裂,最後,將整個戰略落在了武襄軍陸橋山的身上。
與黑旗關係的計劃,確實化成了對眾多軍隊的敲打,落實了下去,秦檜也隨之推進了整肅各個軍隊紀律的命令,然而這也只是聊勝於無的整頓罷了。幾個月的時間裏,秦檜還一直想要為西南的戰爭添磚加瓦,譬如再調撥兩支軍隊,至少再添進去三十萬以上的人,以圖死死壓住黑旗。然而太子君武攜抗金大義,強勢推動北防,拒絕在西南的過度內耗,到得七月底,西南正式開戰的消息傳來,秦檜知道,機會已經錯過了。
這段時間以來,朝廷的動作,不是沒有成績。籍着與西南的割裂,對各個軍隊的敲打,增加了中樞的權威,而太子與長公主籍着女真將至的重壓,努力緩解着曾經日趨緊張的南北矛盾,至少也在江南一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長公主周佩與太子君武在竭盡所能地強大武朝自身,為了這件事,秦檜也曾數度與周佩交涉,然而進展並不大。
這也是武朝與女真十餘年戰爭、屈辱、反省中發生的思潮碰撞了。武朝文風興盛,曾一度過分地講求謀略、機變,十餘年的挨打之後,意識到唯獨自身強大才是一切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更加期待不屈不饒的剛強所創造的奇蹟,事情不到最後一刻,要儘可能的少借外物。
太子君武年輕氣盛,這樣的想法最為明顯,相對於對外過度的使用謀略,他更看重內部的團結,更看重南人北人一同聚集在武朝的旗幟下發揮出來的力量,因此對於先打黑旗再打女真的策略也最為厭惡。長公主周佩最初是能看懂現實的,她並非堅定的南北融合派,更多的時候是在給弟弟收拾一個爛攤子,許多時候與更懂現實的人們也更好協調,但在劉豫的事件之後,她似乎也朝着這方面轉變過去了。
雖然先取黑旗,後御女真也算是一種破釜沉舟,但自身力量不夠時的破釜沉舟,周佩已經開始下意識的排斥。在幾次的商議中,秦檜意識到,她也恨西南的黑旗,但她更加憎恨的,是武朝內部的軟弱和不團結,因此西南的戰略被她縮減成了對軍隊的敲打和整肅,女真的壓力,被她全力導向了弭平內部的南北矛盾。如果是在以往,秦檜是會為她點頭的。
然而時間已經不夠了。
幾個月的時間,秦檜的頭上多了半頭的白髮,整個人也陡然瘦下來。一方面是心中憂慮,另一方面,朝堂政爭,也絕不平靜。西南戰略被拖成四不像之後,朝中對於秦檜一系的彈劾也陸續出現,以各種想法來角度秦檜西南戰略的人都有。此時的秦檜,雖在周雍心中頗有地位,終究還比不得當年的蔡京、童貫。西南武襄軍入涼山的消息傳來,他便寫下了摺子,自承罪過,致仕請辭。
對於他的請辭,周雍並不應承,當即駁回。他作為父親,在各種事務上固然相信和支持一心奮發的兒子,但與此同時,作為天子,周雍也非常信任秦檜穩妥的性格,兒子要在前線抗敵,後方就得有個可以信任的大臣壓陣。因此秦檜的摺子才交上去,便被周雍大罵一頓駁回了。
秦檜便二度請辭,西南戰略到如今雖然有所變化,最初畢竟是由他提出,如今看來,陸橋山必敗,西南局勢惡化在即,自己是一定要擔責任的。周雍在朝堂上對他的喪氣話怒不可遏,私下裏又將秦檜安慰了一陣,因為在這個請辭摺子上去的同時,西南的消息又傳來了。二十六,陸橋山大軍於涼山秀峰隘口一帶遭到數萬黑旗迎頭痛擊,陳宇光所部的三萬餘人被一擊而潰,潰兵四散入涼山。而後陸橋山本陣七萬人遭黑旗軍衝擊、分割,陸橋山據各山以守,將戰爭拖入僵局。
西南戰局在入山的第四天便急轉直下,秦檜的先知先覺給他挽回了許多顏面,這一日便有眾多同僚過來,對他進行安慰和挽留。亦有人說,陸橋山為人聰明、用兵厲害,遭黑旗突襲後猝不及防,但終於穩住陣腳,只要將戰略及時調整,整個涼山局勢未嘗沒有轉機。秦檜只是搖頭嘆息。
將朝中同僚送走之後,老妻王氏過來安慰於他,秦檜一聲嘆息:「十餘年前,先右相嗣源公之心情,或許便與為夫如今類似吧。世間不如意事啊,十有八九,縱有拳拳之心,又豈能敵過上意之反覆?」
王氏沉默了一陣:「族中兄弟、孩子都在外頭呢,老爺若是退,該給他們說一聲。」
「退,談何容易?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遙望神州淚下……」秦檜笑着搖了搖頭,口中念的,卻是當初一代權臣蔡京的絕命詩,「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翻成夢話……到此翻成夢話啊,夫人。蔡元長權冠朝堂數十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最後被活生生的餓死了。」
女真二度南下時,蔡京被貶南下,他在幾十年裏都是朝堂第一人,武朝崩潰,罪名也大多壓在了他的身上。八十歲的蔡京一路南下,花錢買米都買不到,最終活生生的餓死潭州崇教寺。十餘年來,外界說他作惡多端導致老百姓的反感,故有錢也買不到吃的,凸顯天下的忠義,實際上百姓又哪來那般明察秋毫的眼睛?
當年蔡京童貫在前,朝堂中的諸多黨爭,大都有兩人參與,秦檜縱然一路平穩,終究不是出頭鳥。如今,他已是一派首領了,族人、門生、朝中官員要靠着吃飯,自己真要退掉,又不知有多少人要重走的蔡京的老路。
「不過,夫人不必擔心。」沉默片刻,秦檜擺了擺手,「至少此次不必擔心,陛下心中於我有愧。此次西南之事,為夫釜底抽薪,總算穩住局面,不會致蔡京後塵。但責任還是要擔的,這個責任擔起來,是為了陛下,吃虧便是佔便宜嘛。外頭那些人不必理會了,老夫認罰,也讓他們受些敲打。天下事啊……」
他頓了頓:「……都是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輩壞了!」
這一晚,京城臨安的燈火通明,涌動的暗流掩藏在繁華的景象中,仍顯得曖昧而模糊。
西南涼山,開戰後的第六天,爆炸聲響起在入夜之後的山溝里,遠處的山麓間,有武襄軍紮起的一層一層的營寨,營寨的外圍,火把並不密集,衛戍的神射手躲在木牆後方,靜靜的不敢出聲。
營地對面的林地中一片漆黑,不知什麼時候,那黑暗中有細微的聲音發出來:「瘸子,怎麼樣了?」
「不要着急,看到個大個的……」樹上的年輕人,跟前架着一杆長長的、幾乎比人還高的火槍,透過望遠鏡對遠處的營地之中進行着巡弋,這是跟在寧毅身邊,瘸了一條腿的宇文飛渡。他自腿上受傷之後,一直苦練箭法,後來火槍技術得以突破,在寧毅的推進下,華夏軍中有一批人被選去練習火槍,宇文飛渡也是其中之一。
西南三縣的研發部中,雖然火槍已經能夠製造,但對於鋼材的要求仍舊很高,另一方面,機床、膛線也才只剛剛起步。這個時候,寧毅集整個華夏軍的研發能力,弄出了少數能夠遠射的火槍與望遠鏡配套,這些火槍雖能遠及,但每一把的性能仍有參差,甚至受每一顆特製彈丸的差異影響,射擊效果都有細微不同。但即便在遠距離上的準確度不高,依靠宇文飛渡這等頗有靈性的射手,許多情況下,仍舊是可以依賴的戰略優勢了。
「你別亂開槍。」在樹下隱蔽處布下地雷,與他搭檔的小黑舉起個望遠鏡,低聲說道,「其實照我看,瘸子你這槍,現在拿出來有些浪費了,每次打幾個小嘍囉,還不太準,讓人有了提防。你說這要是拿到北方去,一槍幹掉了完顏宗翰,那多帶勁。」
「風物長宜放眼量……老師說了,打仗會推進技術進步,現在這東西,百丈外打三槍才中一槍,每一杆還不能用太久,正好到這種地方混個手熟,回去還能多想想怎麼改進。嘿嘿,以後我三百丈內指誰打誰,誰都得叫我爹。抓住一個。」
宇文飛渡話音才落下,扣動了扳機,夜色中陡然間火光暴綻,樹幹上都動了動,宇文飛渡抱着那長長的槍桿如猴子一般的下了樹,對面營地里一陣騷亂。小黑在樹下低聲喝罵:「去你娘去你娘,叫你謹慎些,確定是大頭頭了嗎?」
「看起來像啊,我都等一宿了。」
「那打中沒?」
「不知道,沒看清楚,走了走了。」
「走那邊走那邊,你個瘸子想被炸死啊。」
「你人黑心也黑,沒事亂放雷,遲早有報應。」
兩人互相亂損一通,沿着黑暗的山麓手忙腳亂地離開,跑得還沒多遠,方才躲藏的地方陡然傳來轟的一聲響,光芒在樹林裏綻放開來,大概是對面摸過來的斥候觸了小黑留下的絆雷。兩人相視一笑,朝着山那頭華夏軍的營地過去。
八月初二,小涼山開戰的第六天,戰鬥還在持續,說是僵局,更像是華夏軍顧忌戰損的一種克制。除了七月二十六、二十七,對整個武襄軍兇悍到極點的分割吞噬,待到陸橋山收縮軍隊,開始全面防禦,華夏軍的攻勢,就變得克制而有條理起來。
所謂的克制,是指華夏軍每天以優勢兵力一個一個山頭的拔營、夜裏襲擾、山道上埋雷,再未展開大規模的強攻突進。
在過去的十餘年乃至二十餘年間,武朝、遼國都已經走向夕陽狀態,將熊熊一窩。從出河店開始,完顏阿骨打率三千七百人打垮遼兵十萬,再到護步達崗,兩萬人追殺七十萬人,以少勝多的神話,便一直未有停止。女真的第一次南征,汴梁城下以數萬部隊先後擊垮百萬勤王大軍,第二次南征破汴梁,第三次一直殺到江南,為抓周雍、搜山檢海,打得武朝各路大軍潰敗如山。而黑旗也曾在小蒼河先後打翻大齊的百萬之眾,看起來遊刃有餘,利用優勢兵力以少勝多,似乎就成了一種慣例。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當士兵的素質達到某個程度以上,戰場上的潰敗能夠及時調整,無法形成倒卷珠簾的情況下,戰爭的局勢便沒有一鼓作氣解決問題那樣簡單了。這幾年來,武襄軍厲行整頓,軍法極嚴,在第一天的失利後,陸橋山便迅速的改變策略,令大軍不斷修築防禦工事,軍隊各部之間攻防相互呼應,終於令得華夏軍的進攻烈度減緩,這個時候,陳宇光等人率領的三萬人潰敗四散,整個陸橋山本陣,只剩六萬了。
幾天的時間下來,華夏軍窺准武襄軍防守的弱處,每天必拔一支數千人的營地,陸橋山努力地經營防禦,又不斷地收攏潰敗士兵,這才將局面稍稍穩住。但陸橋山也明白,華夏軍之所以不做強攻,不代表他們沒有強攻的能力,只是華夏軍在不斷地摧垮武襄軍的意志,令反抗減至最低而已。在西南治軍數年,陸橋山自認為已經盡心竭力,如今的武襄軍,與當初的一撥兵油子,已經有了徹頭徹尾的變化,也是因此,他才能夠有些信心,揮師入涼山。
在他原本的想像里,即便武襄軍不敵黑旗,至少也能讓對方見識到武朝勵精圖治、痛定思痛的意志,能夠給對方造成足夠多的麻煩。卻沒有想到,七月二十六,華夏軍的當頭一擊會如此兇狠,陳宇光的三萬大軍保持了最堅定的守勢,卻被一萬五千華夏軍的部隊當着陸橋山的眼前硬生生地擊垮、擊潰。七萬大軍在這頭的全力反撲,在對方不到萬人的阻擊下,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直到對面的林野間硝煙瀰漫、血流成河,都未能逾秀峰隘半步。
這是真正的當頭棒喝,此後華夏軍的克制,不過是屬於寧立恆的冷酷和吝嗇罷了。十萬大軍的入山,就像是直接投進了巨獸的口中,一步一步的被吞噬下去,如今想要掉頭歸去,都難以做到。
時已凌晨,中軍帳里火光未息,額頭上纏了繃帶的陸橋山在燈火下奮筆疾書,記錄着此次戰爭中發現的、關於華夏軍事情:
……黑旗鐵炮凌厲,可見過去交易中,售予我方鐵炮,並非最佳。此戰之中黑旗所用之炮,射程優於我方約十至二十步,我以精兵強攻,繳獲對方廢炮兩門,望後方諸人能夠以之復原……
……其士兵配合默契、戰意昂揚,遠勝我方,難以抵擋。或此次所直面者,皆為對方西北大戰之老兵。如今鐵炮出世,過往之眾多戰術,不再穩妥,步兵於正面難以結陣,不能默契配合之士兵,恐將退出往後戰局……
……又有黑旗士兵戰場上所用之突火槍,神出鬼沒,難以抵擋。據部分軍士所報,疑其有突火槍數支,戰場之上能遠及百丈,不可不細察……
……如今所見,格物之法用於戰陣,委實有鬼神之效,此後戰場對壘,恐將有更多新穎事物出現,窮其變者,即能占儘先機。我方當窮其道理、奮起直追……
夜色之中有蚊蟲在叫,火光熊熊,發出不斷持續的細微聲響,陸橋山數日未歇,面色蒼白,但目光在書寫中,不曾有過絲毫輕率,試圖將武襄軍慘敗的經驗保留和送出去,警惕他人。不久,有士兵過來報告,說莽山部的首領郎哥負傷被帶了回來:這位武藝高強的莽山部首領率領斥候在外狙殺黑旗斥候時不幸觸雷被炸,如今傷勢不輕。陸橋山聽了之後,繼續書寫,不再理會。
數萬人駐紮的營地,在小涼山中,一片一片的,延綿着營火。那營火浩蕩,遠遠看去,卻又像是夕陽的火光,即將在這大山之中,熄滅下去了。
天亮之後,華夏軍一方,便有使者來到武襄軍的營地前方,要求與陸橋山見面。聽說有黑旗使者到來,滿身是傷的郎哥也帶着一身的繃帶來到了大營,咬牙切齒的樣子。
使者三十餘歲,比郎哥更加咬牙切齒:「我乃蘇文方堂弟蘇文昱,這次過來,為的是代表寧先生,指你們一條生路。當然,爾等可以將我抓起來,嚴刑拷打一番再放回去,這樣子,你們死的時候……我良心比較安。」
他作為使者,言語不善,滿臉不爽,一副你們最好別跟我談的表情,分明是談判中拙劣的訛詐手法。令得陸橋山的臉色也為之陰沉了半晌。郎哥最是剽悍,憋了一肚子氣,在那邊開口:「你……咳咳,回去告訴寧毅……咳……」
蘇文昱看了他一眼:「你是誰,癆病鬼去死,操你娘!」視死如歸,滿口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