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的院子裏,人依舊進進出出,事發到現在也不過一炷香的時辰,林媛卻覺得漫長無比。
先前主僕三人的談話草草收場,此時三人都悶不作聲,突然眼尖的香蘭低聲道,「小姐,大太太、容姨娘還有翠雲姨娘過來了。」
心累的林媛下意識忽略了翠雲,抬頭望去心頭卻有些驚訝,一向不問事的唐氏怎麼會突然過來?還是同容姨娘她們一道?
林媛的目光太過赤luo,容姨娘微微頓了頓,便朝着林媛走來。
「四小姐。」容姨娘依舊溫順,即使臉上憂心忡忡,也是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翠雲跟着也喚了聲「四小姐」。
「容姨娘,翠雲。」林媛如今最不待見姨娘小妾,漫口回了聲,便不再多言,卻見唐氏不緊不慢的跟了過來,她便行了禮喚道,「大伯母。」
「四丫頭辛苦了。」唐氏臉上掛着淺笑,就仿佛普渡眾生的觀音。
林媛不知為何,總覺得唐氏的表情很變扭,就仿佛對方並不是虛懷若谷,而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可能是覺得林媛太過年幼,唐氏並沒有出聲詢問葉氏如何,但她又不進屋,只靜靜的等在院子裏。
容姨娘卻有些擔憂道,「我還是進去瞧瞧太太吧,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說着,她便抬腳欲往屋裏去。
翠雲猶豫了片刻,也緊隨其後。
林媛心中一煩,朱氏她攔不住,兩個姨娘卻怎麼也不能放進去,葉氏本就翠雲而生氣,再看見姨娘定心中更是鬱結。也不顧合適不合適,她伸手便攔住兩人,「裏頭有接生婆子,大夫也去請了,我們還是在院子裏等消息吧。」言外之意便是你們兩既不會接生,又不會醫術,進去做什麼?
容姨娘仿佛沒聽懂一般,只淺笑着回道,「四小姐說的是,我們還是在外頭等着,免得進去添亂。」
倒是翠雲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顯然葉氏被氣成這樣,她心頭也不安,只是這不安不是對葉氏,而是對自己。
林媛攔住了容姨娘和翠雲,便繼續等在院子裏,她也沒心思招呼旁人,只叫了孫婆子去搬了凳子出來。
又等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林媛看着屋裏端出來的整盆被血染紅的水,心驚肉跳,再也沉不住氣的她不由暴躁道,「歡兒怎麼還沒回來?這都多久了!」
去請大夫的是葉氏身邊年紀最小的丫鬟歡兒,林媛仔細叮囑了一定要去尋百草堂的李安泰。
香荷低聲勸了句,「百草堂挺遠的。」
林媛深深吐出一口氣,才壓抑下心中的煩悶。
一直安靜的唐氏卻突然問道,「二老爺可派人去叫了?」
林媛眼眸一暗,「還沒有。」林廣成拂袖而去,她既憤怒又失望,哪裏想得起來去叫他。
唐氏微微一勾唇,目光慈愛輕輕點頭道,「你還年幼,能做到這般已算是能幹了,一時沒顧上去叫你父親也不怪你。」說着,她扭頭對自己的丫鬟絲琴道,「去前院尋二老爺,若是人不在,讓門房的人去鋪子。」
絲琴應聲離去。
林媛輕輕「唔」了一聲,不自在的撇過臉,唐氏面上慈愛,可那眼中的笑不達底,比對着朱氏還要難受。
唐氏收回目光,目光空遠,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不知何時,院子裏進進出出的下人變少了,李安泰這時也到了。
林媛喚了孫婆子進去瞧瞧,可否能讓李安泰進去,片刻就有個接生婆子滿頭大汗的出來。
「太太小姐,貴府二太太已經無大礙了,不過還是讓大夫瞧瞧吧。」
林媛不禁念了聲「阿彌陀佛」,催着李安泰進屋診脈。
……
大夫走了許久,老姑奶奶一直坐在床頭陪着姬宗煜。
林嬤嬤低聲勸道,「老夫人,您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別少爺醒了,您又倒了,少爺最是孝順您,還不得怎麼自責呢。」
老姑奶奶並不回話,只搖了搖頭,抓着姬宗煜的手又緊了幾分。
林嬤嬤嘆了口氣,想了想又道,「那您也得去瞧瞧昕少爺,這個點也該下學回來了。」
老姑奶奶這才開了口,「你去看看昕兒,有什麼你做主吧。」
林嬤嬤當下一急,一咬牙說道,「老夫人,少爺既然拼了命都要悔婚,您就順了他的意別再多想了。」
老姑奶奶怔了怔,滿眼的苦澀,「我都應了他了還能想什麼?我……我就是揪心這孩子命苦啊。」
「我老早就知道他不喜歡思琪,可這事是上頭定下的,也只能委屈他了,我想着將來他若是有了心上人,只要合適,娶回來當個側妃也無妨。」她語氣一頓,伸手替昏睡中仍舊皺着眉頭的姬宗煜蓋了蓋被子,語氣更是無奈,「誰知道煜兒這孩子這麼執拗,像極了先帝,也不怪先帝臨終前還念叨着他的名字。」
林嬤嬤有感而發,接了話道,「這可是終身大事,也不怪少爺這般執拗,您從小把少爺帶到大,少爺什麼性子還能不明白?」
老姑奶奶點頭,「我就是明白,今日才應了他。我現在別的不怕,就怕思琪鬧騰。上頭定下這門親事,也就看在平北王光有個名頭,不會給煜兒任何助力,那樣上頭才放心,現在思琪那丫頭心思是明擺着的,她肯定不會接受煜兒悔婚,必定要鬧騰一番,到時候上頭有了現成了藉口,怎麼可能輕易鬆口。」
「到頭來不管事成與否,苦的還是我們煜兒。」老姑奶奶眼眶一濕,哽咽道,「煜兒幼時在宮裏頭小心翼翼的看人臉色也就算了,可我一想到煜兒今後也一樣要這般事事小心的過活,我這心真是疼啊。」
「老夫人……」林嬤嬤感同身受,原本勸慰的她也跟着一起掉了眼淚。
屋外,林昕不知站了多久,裏頭的對話卻聽得一清二楚,他臉色有些發白,四處張望了一番,才輕手輕腳的跑了開來。
先前他下學回來只聽說一直待他很好的,從前的表舅如今的表叔姬宗煜被蔣興平打了,他急急的過來探望。誰知道,他在屋外竟聽見這些。
這段日子,他自認為已經成長了許多,可聽到這些什麼先帝什麼上頭,他竟不自覺的兩股戰戰。
回到自己的屋裏,他支開下人獨自坐着緩了好一會心才算跳得沒那麼快了,他想了想,也不叫下人,自己磨了墨,提筆就打算寫封信給林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