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廣成顯然被林媛的話說的愣神,從第一反應不解變成了滿眼的苦澀。
「媛媛,我知道你這回受盡委屈了,可是……」他既如感嘆又如呢喃的輕輕說道。
這一聲卻讓林媛一下如炸了毛的貓兒一般跳了起來。
「父親,您怎麼可以?我們差點就喪命,我又怎麼能忍氣吞聲?憑什麼?您說到底憑什麼?」林媛尖叫了起來,激動的聲音都走了調。
林廣成驚呆了似的瞪圓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兒。在前妻汪紅姑去世前,女兒便是這樣的性子,始終不肯對老太太妥協,每一回受了委屈便會在他面前抱怨,後來汪紅姑去世了,女兒的性子也變得文靜乖巧了起來,他還感嘆女兒長大懂事了。
他看着女兒因氣憤而通紅的小臉,還有眸中那無盡的委屈,一時晃了神,眼前女兒的面孔也仿佛模糊了起來。
而林媛看着林廣成臉上的糾結、自責、無力……心裏有着一絲愧疚,她知道林廣成孝順,知道她這麼做會叫對方為難。
可是她忍不了!
「要不是那日我想到木箱子,要不是那日雨不大,要不是那日有王頭有汪清有方平有喬嬤嬤在,怕是我們所有人即使沒被火燒死之後也要長眠江中了!更何況船上其他沒有逃出來而喪命的人,那些人命又該誰來償還?」林媛站起身,愈發激動的控訴着,「父親,您說,這些該誰來負責?您?還是我?」
「我們誰也負不了責!所以我絕對不會將馮婆子交給您的!」
這一聲仿佛是在宣誓,林媛用盡了力氣吼叫着。
林廣成渾身一震,盯着林媛半響說不出話來,好一會,他的肩膀一下塌了下去。對林媛的愧疚,對老太太的孝順,叫他左右為難。他從心底里憤怒老太太的所作所為,可他甚至無法開口指責對方。就如同林媛所想的那般,如果馮婆子被帶回府里,那麼他一定會將滿腔的怒火發在馮婆子的身上,根本不會去說老太太哪怕一言半語。
可是……
「你想要你祖母怎麼做?」林廣成疲憊的開了口。
林媛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道歉,向我們道歉,賠償船上喪命的船員家屬,還有她必須發誓,發誓以後再不害我。」這些要求是林媛這一路上早就想好的。再多的,即使她手上抓着馮婆子,即使林廣成向着她,也達不成的。
林廣成鬆了口氣,不說好也不說好,只是輕輕的點點頭。
林媛知道這一回算是傷了林廣成的心,不過在老太太下了黑手起,她就不能退步了。
「我想寫封信給外公外婆,畢竟耽擱了這麼些時日,他們肯定會掛心的。」見林廣成點頭,林媛便不再糾纏。
林廣成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不過林媛提起汪家人,他就有些愧疚的回道,「是該寫封信,我也該提筆賠罪一番。」
一旁聽着林媛父女兩對話,因林媛時不時的大聲而心驚肉跳的香荷幾人,這時才將懸着的心落了地。
只不過林廣成話落之後,父女二人就再沒話可說了,兩人都是各種心思五味雜陳。
「你好好休息吧,這幾日……算了,好好休息吧,你祖母那我去說。」林廣成起身,說着已抬腳朝着屋外走去。
林媛如從前一般,屈着身,送走了林廣成。
慈安院裏,老太太聽見小丫鬟說朱氏來了,她瞧了瞧外頭天色還早,便犯起了嘀咕,「這還沒到用晚膳的時間,她跑過來做什麼?」
李嬤嬤笑着搭話,「許是有什麼難題來求您了吧,府里的大事還不都得您來做主?」
「這倒也是。」老太太笑道,「叫三太太進來吧。」
朱氏笑容滿面的進了屋,開口就道,「母親,四丫頭回來了。」
「什麼?!」老太太面色一驚,手上一顫將手裏的茶碗打落在地面。
朱氏心頭冷笑,只面上仍舊笑道,「就是門房的小廝見四丫頭身邊只有兩個丫鬟還有一個年長點的媳婦便拿不準是不是四丫頭,就沒放人進來,母親,咱們是不是去瞧瞧?若是是四丫頭,可不好將她拒之門外啊。」
「啊?啊,還沒進府啊。」老太太眼珠一轉,脫口就道,「玉英你去瞧瞧,別是什麼野丫頭聽說咱們四丫頭還沒回來,就想矇混進府。」
李嬤嬤也是心頭大駭,忙不迭點頭,「是了,若是四小姐回來,二老爺派去碼頭的人肯定早就接到了,哪會叫四小姐乾等在門外。老太太安心,老奴這就去把人打發了。」說完,她衝着老太太使了個眼色,不管是不是,在二老爺知道前,直接將人送得遠遠的,還怕她一個小丫頭能自己回來?
老太太會意,卻心思一轉,眼神兇狠道,「若是假冒的,你就直接將人綁了送官,想要假裝四丫頭心懷不軌,殺了她都不足為過!」如果不是還好,直接將人打發掉,如果是那妖孽,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綁了滅口!她就不信,那妖孽命大逃得了一回,還能逃得了第二回!
李嬤嬤心尖一顫,叫馮婆子母子去害林媛是一回事,而自己動手則又是另一回事了。一時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老太太卻眼尖的發現了,立刻呵斥道,「還不快去?別叫人壞了林府的名聲!」礙於朱氏在場,她只得含糊道,「別磨蹭了,待會你不是說要將你小兒子領進府叫我瞧瞧的嗎?」
聞言李嬤嬤想起老太太許給自己小兒子的差事,頓時一狠心,咬牙道,「老太太寬心,老奴這就去。」
朱氏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頭冷笑不止,耽擱了這麼久,怕是林媛早就進府了吧。
「母親,既然您讓李嬤嬤去,媳婦就不去了,也該到準備晚膳的時候了。」朱氏頗為善解人意的說道。
老太太頷首,「去吧,今晚加菜。」
「是,媳婦告退。」是該加菜啊,四丫頭平安無事的回來,可不是要加菜嗎?
朱氏離去,屋裏就只剩老太太和翠雲了。翠雲垂着頭,就仿佛不在屋裏一樣,老太太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卻是忽聞外面翠玉的聲音響起。
「啊,二老爺是您啊。您在這做什麼?是不是來給老太太請安的?三太太才剛走呢,奴婢這就進去稟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