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懂安慰,只能拍了拍師兄的背。
好半晌,劉景山才長呼一口氣,收了聲,尷尬道:「讓師弟見笑了。」
方天賜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默然不做聲。
許是飲了酒,又許是多年酸楚無人傾訴,劉景山卻是打開了話匣子,開口道:「師兄於你一般,都是晉升帝尊之後,被接引入了道場,那個時候的道場,可真是熱鬧啊。道場之中的師兄師姐,足有數千人!每日都有修為高深的師兄開壇說道,大大小小的法會數不勝數。」
數千人……
方天賜儘管知道當年道場有這麼一個昌盛的時期,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要知道道場選拔弟子的要求極為苛刻,能入道場的,皆都是有直晉五品資質者,年份好的時候每百年十人,年份差了四五人都有可能。
數千人,那可是整個虛空世界數萬年的不斷積累,而且,那可是數千強大的帝尊,其中九成九都是已經凝聚道印,煉化陰陽五行的准開天。
如今道場才多少人,滿打滿算,不過三百左右,比起當年,可謂是人丁稀少。
「師兄我來道場之後兩百年,才剛開始凝練自身道印,道主他老人家下了道旨,命所有的准開天集結,然後……把他們帶走了。」劉景山說起這事,又是一陣悲從心來,不斷以袖拭面,「師兄我命苦哇,數千師兄師姐,一下子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二十來個如師兄這般的,留在了道場之中。」
儘管沒有親自經歷當年的事,可聽劉景山這般說起,方天賜依然能感受到他當時的無奈和心酸。
原本喧鬧熱鬧的道場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熟悉的師兄師姐被道主引出了虛空世界,難免會失落無比。
若那個時候劉景山也是准開天,自然能跟着一起離開,可偏偏他才剛開始凝練道印。
「師弟你可知道……當年道場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弟子嗎?」
「自然是道主沒有引他們離去的緣故。」
「那你可道主為何沒有引他們離去?」
方天賜搖頭:「為何?」
劉景山吸了口氣道:「師兄也不知啊……不過想來是道主遇到了什麼要緊事,一時間抽不開身,所以數萬年沒有理會道場之事,這才讓道場的弟子越來越多。」
方天賜默了默道:「難道不是道主忘記了嗎?」
道主修為通天,能有什麼要緊事一下子耽擱數萬年?極有可能是道主他老人家搞忘記了。
劉景山淚眼婆娑地瞧着方天賜,只感覺師弟言語如刀,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壓抑的悲涼又湧上心頭,哀嚎一聲:「不可能的,道主不可能忘記的,這裏可是他的小乾坤世界,他老人家怎麼可能忘記。」
方天賜也覺得不太可能? 點頭道:「那就是道主在閉關。」
一次閉關數萬年? 雖然有些離奇,可道主嘛,八九品的開天境,閉關時間長一些也正常。
劉景山捂着胸口? 心碎了:「方師弟你不會講話就不要講話,師兄我已經等了快三千年了……」
方天賜嘆息一聲,果然不再多講。
氣氛沉默了好一會,劉景山才道:「師弟你覺得,道主這次又閉關了嗎?」
他是如今道場之中最早的一批弟子,比他更早的,基本都已經離開道場,前往外界了。而他在這裏等了足足三千年,不知還要等多久,才能有離開虛空世界的機會。
方天賜搖頭,道主的事他哪裏知道,師兄現在情緒有些不穩,他多說多錯,索性保持緘默,免得刺激到了他。
不過總算明白師兄內心中的苦楚了。
修為到了他們這個程度,已經再無精進的可能,想要晉升開天,唯有離開虛空世界。
可這裏是道主的小乾坤,道主不出手接引,他們如何能夠離開?
師兄苦等了三千年而不得,自然苦悶非常。
萬一又跟上一次一樣,要等個數萬年……
方天賜不由打了個冷戰,很難想像那日子該有多麼煎熬。
「道主啊!」旁邊原本端坐的劉景山忽然起身,仰天咆哮,「您老人家睜開眼睛看看吧,道場數百弟子已經做好了與墨族廝殺的準備,卻被困頓於此,空有一身本事無處施展,道主啊,難道這是您老人家希望看到的,讓我等老死此間嗎,弟子不甘心啊!」
咔嚓一聲,霹靂炸響。
劉景山咆哮之聲方落,天忽裂開了。
那遙遠的天際邊,一道裂縫徐徐擴大。
劉景山與方天賜二人目瞪口呆。
那不是裂縫,那是一隻眼睛,一隻威嚴之中,還夾雜着一絲戲虐的眼睛,劉景山分明感覺,那眼睛似乎正在盯着自己,不由打了個寒顫,一屁股坐在地上。
下一刻,他耳畔邊便響起了一道凜然不可侵犯的聲音:「道場弟子,有將晉開天,願殺敵者,速來通天殿!」
整個虛空道場,瞬間雞飛狗跳,一個個閉關的准開天現身,個個神色振奮,朝通天殿集結。
天邊的裂縫已經合攏,可那餘威猶在。
劉景山與方天賜對視一眼,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緊接着便是狂喜,劉景山道:「道主他老人家聽到了,哈哈哈,快快快,方師弟隨我去通天殿。」
這般說着,率先朝通天殿那邊掠去,方天賜緊隨其後。
劉景山明顯有些興奮,一邊飛奔,一邊喋喋不休:「師弟你運氣可真好啊,這才剛煉化陰陽五行沒多久,道主便要引咱們出去了,你若是再晚上幾十年,恐怕就要等下次機會了。」
說完,又有些懊惱:「我怎麼就沒這份好運氣,不過也罷,總算可以離開此界了。」
等兩人趕到通天殿的時候,大殿內已經聚集了不下百人,還有更多的准開天正朝這邊急速趕來,眾人面上皆都一團喜氣洋洋,尤其是那些跟劉景山一樣,上一次因為資格不夠被留下來的准開天,苦等了三千年,他們終於也有機會見證外界的廣闊了。
眾人聚集一處,喜氣洋洋,互道恭喜,搞的像是逢年過節了一樣。
……
凌霄域,星界外,某一片虛空中,楊開屹立,花青絲落後幾個身位,安靜地候着。
今日楊開忽從玄冥域歸來,將她喊了出來,花青絲也不知宮主有什麼吩咐,到了此間,宮主也沒說,她也沒多問。
又有一道流光,忽從星界之中飛出,轉眼便到近前。
花青絲躬身行禮:「見過鐵血大人。」
戰無痕微微頷首,看向楊開,關切道:「聽說你傷勢嚴重?」
自當年玄冥域域主與人族八品議和之後,至今已有將近三百年。
這三百年間,楊開一直未曾現身,不少人謠傳他受了重傷,不過他閉關之地禁制重重,也沒人敢去打擾,所以到底是不是受傷了,誰也不知道。
玄冥軍上下自然是否認這一切的,畢竟楊開當年單槍匹馬前往墨族大營那邊,與墨族眾多域主商談議和之事,那是何等的威風凜凜,真要有傷在身,他豈會如此冒險行事。
想來那些傳言都是墨族或者居心不良的墨徒放出來,擾亂人族軍心的。
楊開微笑道:「算是吧。」
戰無痕愕然,就連花青絲也有些難以置信,都以為楊開這三百年是在閉關修行,誰知他居然真的受傷了。
「不過已經恢復了。」楊開補充一句。
他那傷勢,倒不是跟域主們爭鬥造成的,只是修行三分歸一訣的後遺症。
想要修煉三分歸一訣,就非得修行一道人身,一道妖身,這跟尋常的分身不一樣,尋常的分身,修行起來並不算困難,不過就算修煉成功,能發揮出來的作用也不大。
可三分歸一訣的分身,卻有無限可能。
為了那一道人身,楊開可是從根本上犧牲了自身的神魂,整整虛弱了三百年,藉助溫神蓮才恢復過來。
好在這些年,他在療傷的同時也在煉化資源,等於是一場苦修了,沒浪費時間。
「鐵血大人怎麼也回來了?」楊開隨口問道。
上次來星界,星界這邊就只有段紅塵一個坐鎮,其他大帝都跑出去殺敵了,這一次他倒是感受到了好幾位大帝的氣息。
尤其是戰無痕,當年星界中他最擅戰,殺墨族這種他向來是不甘人後的,能在星界看到他,也是離奇。
戰無痕淡淡道:「總得給年輕人一點機會。」頓了一下,他又道:「而且,也要提前做點準備,我等出身星界的大帝,留在星界中修行起來,事半功倍,早日晉升八品,也好配合你的行動。」
他意有所指,楊開卻笑了:「鐵血大人高瞻遠矚。」
戰無痕深深地望着他:「你果然是有這個想法的。」
「那是自然。」楊開道:「我不惜犧牲玄冥域高端戰力的優勢,也要跟墨族議和,無非是想給人族這邊營造一個練兵得場所,不過後輩們總是會成長起來的,等那些七品晉升了八品,就要開闢新的戰場了,總不能讓他們再閉關苦修。」
戰無痕頷首:「我也是這麼想的,殺那些領主不過癮,還是等晉升八品了去殺域主吧。」
左右瞧了瞧,不解道:「你在等誰?」
楊開解釋道:「我小乾坤中有些人快要晉升開天了,準備把他們弄出來。」
戰無痕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