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日自然是熱鬧的,長安城從今天到十五一直會金吾不禁。上龍坡上有無數的人在遙祭祖宗,遠遠望去滿坡的的燭火與星斗相接蔚為壯觀。或許這是天人之間最近的距離了吧。
一直以來雲燁都以一種局外人的態度來看待大唐的一切,將自己置於先知的地位,就仿佛穿越在一部非常真實,又非常漫長的歷史長劇中,知道李二的死期,知道皇后的死期,知道李承乾必然的結局,所以對皇家沒有敬畏感。如今,夢境照進了現實,劇中的人物忽然對自己產生了威脅,這就讓雲燁茫然間不知所措。有些怪自己,明知道李二兩口子就沒一個好對付的,自己還招惹,這和老虎頭上拍蒼蠅有什麼區別?如果硬要說有區別,那就是自己拍的不是老虎,而是兩隻霸王龍。老程說的對啊,入世就要有入世的樣子,不要人入了世,心思還是世外的一套,遲早要吃虧,還是大虧。太精闢了,粗頭粗臉的老程才是真正的智者。老奶奶非常捨不得現在的生活,既有面子,又可光宗耀祖,磕破頭也求不來的好光景誰能捨得?雲燁明白只要自己捨棄尊嚴,拋棄驕傲,憑自己的性子一定能討好長孫皇后,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唐臣子,這種幸福的生活就會一直延續下去,甚至更加幸福也不是不可能。
堅持自己的尊嚴?堅持自己的驕傲?封建社會不存在這些東西,家天下的制度註定永遠有一個人站在你的頭頂吆五喝六。除非你幹掉他。無論是歷史上,還是演義里李二都是響噹噹的豬腳,千古一帝的名聲不是白來的。造他的反,純屬活膩了。
花園裏靜悄悄的,只有風吹枯葉的沙沙聲,天上沒有月亮,幕布一樣的天空綴滿寶石,一閃一閃的,像是在對你眨眼。弄不下來啊!離着數百萬光年呢。每到三十,初一,月亮就把黑暗的屁股對着地球,腆着臉對太陽獻媚。我該不該向那隻金鳳凰獻媚?雖然聽老奶奶說那隻鳳凰長得極美,雲燁也不想低下自己的頭。來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自己唯一能擁有的就是自己的精神。毛太祖說過,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遵從他老人家的遺訓,雲燁想保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不被封建主意佔領。雲燁的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跑馬。
小丫吃力的抱着一件大氅從月亮門溜進來,她在門外面偷看好久了,哥哥一個人坐在鞦韆架上發呆。奶奶不讓她進去打擾,哥哥冷的在發抖,不知犯了什麼錯,被奶奶罰。她偷偷抱了哥哥的大氅子給哥哥送來,但願不要被奶奶看見。小丫頭這樣想。
雲燁沒有發現小丫,只是沉浸在胡思亂想的可怕場景里,方孝孺倒是堅持了自己的原則,在面對明成祖朱棣要誅他九族的威脅,他強硬的說:「你誅我十族又如何。」氣節堅挺,立場堅定,所以一千三百餘人隨他奔赴黃泉。堅持自己的驕傲,堅持自己的意志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小丫夠不着他的肩膀,就把氅子蓋在雲燁腿上,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小動作徹底毀了雲燁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心。拿全家做賭注,這是腦殘行為,不要說全家,就是拿小丫的一根毛髮來賭,也是不可饒恕的。裝狗熊就裝狗熊,為小丫裝烏龜都沒問題。
披上氅子把小丫頭抱在懷裏,緊緊裹住。心裏的煩惱早拋到腦後,兄妹倆坐在鞦韆架上輕輕搖晃。
「哥哥你做錯事了嗎?」
「哥哥做錯事了,把一些無關緊要的心思看得比天還大,現在沒關係了,煩人的事沒了,抱緊,我倆盪鞦韆。"
聽着傳來的笑聲,老奶奶緊繃着的心放鬆下來,小燁子終於跨過了那條心坎。雙手合十虔誠的向佛祖祈禱,小燁子再也不要有這樣的煎熬。
子夜的鐘聲敲響了,貞觀三年到來了。
雲燁決定妥協,向該死的封建王朝妥協,雖然他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在後世也沒有多少尊嚴,但是一到唐朝尊嚴就變的格外重要,難怪說國人一個人是龍,三個人就變成蟲了,他有切身的體會。
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就是老程家的門風。太陽剛剛升起,酒宴就進入高潮,一個滿臉鬍子的大漢帶着三個兒子陪一大早上門拜年的雲燁,程處默,程處亮,程處弼,年齡分別是,十八,十五,十四,三條好漢,三條酒鬼。平底瓷碗裝滿三勒漿一仰脖就灌下去了,呼出一口酒氣,一寸見方的紅燒肉塞嘴裏嚼都不嚼就下了肚。
"你小子就是瞎操心,早叫你多蒸些好酒出來,你就是不肯,災民有皇上操心,你緊張個什麼勁。現在家裏只有三勒漿能勉強下肚,想想就晦氣。」老程邊喝酒邊數落雲燁。
「伯伯,那白酒極度耗費糧食,三斤糧食才能蒸出一斤酒,您也知道,小侄這回可是拿命當賭注壓在我師父的一句話上了,要是明年真的有蝗災,多留一口糧食說不定就能多救一條命。」
"皇后娘娘要親自教導你,你小子好大的面子,朝堂上傳遍了,弄的議論紛紛,要不是陛下乾綱獨斷下令不許多嘴,早有令官上本參奏你了。怎麼樣?一當官就處在風眼上,被油煎的感覺如何?」老程幸災樂禍的口吻。
『關小侄何事,是皇后要管教我,又不是我上杆子求來的,參我幹什麼。雲家小門小戶的經不起折騰。」這事一提起來就火大。
「呀?還抖起來了,皇后是一國之母看得起你,怕你誤入歧途把一個好好的奇才毀了這才要親自管教,給你臉還不趕快兜着,當你是什麼東西?這滿天下奇才,怪才多了,為什麼就你有這機會,別人就得窩在草棚子裏吃糠喝稀?國朝從沒有的好事落你頭上還不趕快謝恩,跑我這裏混吃喝,收起你高人子弟的嘴臉,老老實實去就學,娘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對的是對的,錯的還是對的,知道嗎?」
雲燁發現任何人只要投降一次,慢慢就會成為一種習慣,昨晚和奶奶說起來滿肚子的不認同,今天老程罵罵咧咧硬逼着投降心裏卻沒有一絲逆反。雲燁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幹大事的料,暫且在這封建主義大家庭胡混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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