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兵是大唐軍中最沒有地位的軍人,說他們是民,他們手持武器,說他們是軍人,他們沒有錢糧,武器是自己的,衣服是自己的,連吃的糧食都是自己的。
按理說他們應該是一群散兵游勇,不堪一擊才是,誰能想到,上了戰場他們比狼還兇殘,雖百死而不恤身,在戰場上往往死戰不退的就是大唐輔兵。與他們同音不同字的是府兵,他們雖然也需要自備武器,衣甲,卻有一條好處,就是全家不必負擔朝廷的租庸調製,他們大多數是良家子,裝備精良,是大唐最基本的軍事力量。
輔兵所求的不過是軍功而已,有的家人犯了罪,需要軍功才能得到豁免,有的純粹是腦子發熱,想靠着一身的武藝拼出一條富貴路來,貧家子是當不了府兵的,他們置辦不起那身昂貴的衣甲,也買不起戰馬,只有依託在軍中,夢想着有一天能斬下敵人的首級,得以富貴還家。
他們依靠繳獲得到補給,沒有戰鬥就沒有錢糧,一旦發生攻城,死守等高風險的戰鬥,他們是將領考慮的第一人選,生死尋常事耳,這是他們自己對生命的看法,淡漠而無奈。
多年的戰亂造就了一大批只懂得拿刀的貧民,田地里的產出還養活不了一個大家庭,有些不肯在家裏受窮的漢子,把家裏最後的一點糧食留給了年幼的弟妹,自己在一個清晨,喝了一肚子的家鄉水。背着一把破刀,離開了家,開始自己最殘酷的輔兵之旅。
雲燁忽然想起了張誠,那個自己初到大唐見到的第一個人,憨厚豪爽,堅強而又善良,他現在還清晰的記得。在騎兵來襲之時,他把雲燁跟兩個婦人推到樹林裏的情形,他自己跑到軍陣里大聲呼喊死戰。
現在他已經是大唐最低級的軍官了吧。他發現了自己,並且製鹽有功,得功三轉。這已經是輔兵中最逆天的存在,想起程處默對自己說的話:張誠得知喜訊,給你扣了一上午的頭,每一下都實實在在,額頭的血把地都染紅了。
那個懷裏揣着一塊不能吃的鹽塊,還把他當寶貝的憨厚農家子,現在如何了?雲燁有些想念。
現在他面前站着兩百四十七個漢子,有年過五十的,也有不到十五的,老的。頭髮都已花白,少的,唇角還有軟軟的汗毛,他們站得筆直,寒風從他們衣服的破洞裏往裏鑽。卻沒有一個人去理會,因為,他們面前站着一位侯爺,一位他們只是聽說過,從沒有見過的貴人。
什麼時候輔兵有過一位侯爺統領?常年的征戰生涯養成的敏感讓他們覺得大買賣要來了!
生死尋常事耳,只要有掙軍功的機會。命,不值錢!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統領,我叫雲燁,讓你們知道名字,不是要你們敬畏,而是要告訴你們,有了麻煩來找我,很公平,我有了麻煩也會去找你們,因為我不會打仗,戰場上要靠你們,所以戰場下面你們可以靠我,我給你們找了一位隊長,他會在平日裏管理你們,如果你們誰有膽子,可以找他去試試,比武我不在行,找他就行。」
雲燁說的很隨便,就像拉家常,又說的是實話,讓輔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心裏起了疑問,侯爺就是這樣的?穿着非常精美的甲冑,說個話都哈欠連天,好像沒睡醒,更別說年紀小的要命,校場上頓時起了一片嗡嗡聲。
牛進達的親兵頭子站出來大喊一聲:「肅靜!你們誰是頭?」
一個老輔兵站了出來抱拳說話:「小的聶大牛,暫時統領輔兵。」
「好,老子現在是隊長,現在,你就是副隊長,現在再選出二十五個小隊長,你們自己選,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老牛的親兵隊長在軍中怎說也是校尉一級的武職,管理幾百個輔兵自然是綽綽有餘。
看事情進行的順利,雲燁就要打道回家,昨晚胡思亂想了一夜,現在睏倦的要命,剛走了幾步,一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小兵就竄了過來,還沒到跟前,就被老莊他們死死地按在地上。
「侯爺,我只想要雙鞋子,我只要雙鞋子。」他的頭被按在雪地上,依然掙扎着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雲燁讓老莊他們鬆開那個小兵,只見他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衣服,頭髮亂糟糟的,臉上全是泥,他也不擦,就死死的看着雲燁,眼中全是渴盼,他腳上是一雙草鞋,烏黑的腳上全是被寒風凍裂的血口子,如同一張張小嘴,他窘迫的要縮回腳,無奈的低下了頭,滿臉通紅。
「你的腳和我的一般大,那就穿我的鞋子吧,」
雲燁馬包里永遠裝着兩雙鞋子,唐朝的鞋子不禁穿,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腳趾頭露出來,所以奶奶就特意給雲燁準備了兩雙鞋子,隨時準備換。
一雙牛皮底的靴子放在小兵的面前,他擦擦手,小心的把靴子攬在懷裏,認真的對雲燁說:「戰場上我幫你!」
他的話惹笑了很多在場的人,他們不認為雲燁需要一個小兵的幫助,前面說的話,也就是一句玩笑。
雲燁沒有笑,他認真的對小兵說:「好,說定了,我給你鞋子,你在戰場上幫我,不過你要先治好你的腳,你去南門找孫思邈道長,讓他給你一些藥材,回去泡泡腳,你這樣子的腳,是沒法在戰場幫我的。」
人的好意是不分階級的,那怕再卑微的人給你的好意都因該小心珍惜,因為這是老天給予每個人的最大恩賜,我們一生有接受他人好意的機會不多,有這樣的機會,雲燁從來都不會錯過。
校場上的輔兵們還在嘲笑,那個年老的輔兵,來到一個笑的最起勁的壯漢面前,抬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的壯漢有些發懵,不知道老兵為何會抽自己。
「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你如果還笑的話,我會一刀砍下你的人頭。」老兵的聲音就像帶着冰碴子般寒冷,讓壯漢打了個冷戰,縮着腦袋,捂着臉再也不言語了。
雲燁清清嗓子,對輔兵們說:「都是爹生娘養的,不要誰看不起誰,我這個當侯爺的不一定比你們強,戰場上大家只有抱成團,才能活命,今天你幫他,說不定明天就是他救你一命,這種帳不敢算,也算不起,我只希望大家都懷裏揣着大把的錢財風風光光的回家,不要有一個把性命丟在這片荒原上。」
「承侯爺吉言,小的一定會努力活着回去,家裏還有兩個孩子等着我回去給他們帶糖吃呢。」老兵對雲燁躬身施了一禮,這才回話。
「哦?看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聽你說話的口氣,你的孩子還很小嗎?家裏有妻子,為何還要在刀口上舔血?」很奇怪,光棍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選擇這條道還有情可原,一個一家之主跑到輔兵裏面瞎混就說不過去了。
「侯爺您也知道,今年關內蝗災泛濫,把家裏的糧食啃的一粒不剩,活不下去了,還好朝廷開倉放糧,小人全家才得以活命,可是這些糧食也不夠吃的呀,整天數着米粒下鍋,這種日子是沒法過了,小的以前就是靠刀子活命的,如今四海昇平,想要吃這碗刀口飯,不到朔方還能去那?」
老兵也是關內的漢子,給老婆孩子把糧食留下,自己提着刀就上了朔方,沒料想,這些日子裏朔方平安的像長安,沒有戰事,老兵自然就沒了掙錢的門路,所以才如此潦倒。
這裏的輔兵有一大半是被蝗蟲逼的,一想起蝗蟲,雲燁就對李二充滿了恨意,是他縱容了蝗災的發生。
在蝗災這件事情上,雲燁總覺得虧欠了天下所有的人,所以就想給他們一些補償,不為別的,只希望自己能安安穩穩的睡個踏實覺。
薛萬徹人直接去了靈州,東西卻返回了朔方,份量很充足啊,紫羔皮居然有兩百多張,牛黃也弄回來了百十斤,連帶着弄回來大批的牛羊,只是不見金銀之物,一定被老薛私藏了,雲燁不無惡意的瞎想。
現在大唐有個很壞的風氣,就是窖藏金銀銅錢,大戶人家都是只進不出,小戶人家就沒有那個條件了,想想也是,大戶人家裏的錦緞,實物恐怕堆成山了,收藏的女人也多不勝數,這些個東西又不好儲存,錦緞容易發霉,女人會變老,實物會貶值,只有金銀才是王道,不是說了嗎,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嗎,儘管李二三令五申告誡臣民,不許私自窖藏銅錢,可是有幾家聽他說話.該藏的還是藏了很多,比如雲家。
雲燁對黃金有一種病態的痴迷,這也影響了家裏的所有人,就連小丫也拿着自己每個月的二十個銅板的零花錢找哥哥換金子。
一想到這些,再看看愁眉苦臉的何邵,雲燁就覺得有趣,一方面滿長安人都沒銅錢用,只好用違禁的金銀,而朔方卻偏偏倒過來了,人喜歡金銀,不喜歡銅錢。
雲燁決定不告訴何邵這個白痴,打算用銀子換他手裏的好幾千貫的銅錢,然後再到長安,把銅錢換成金銀,倒一下手,就有三成的好處好拿,有什麼不滿足的?(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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