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彥博的語氣里雲燁知道了回京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不可逆轉了。李二的旨意是不可抗拒的,他對雲燁從來都沒有客氣過,你聽聽給李靖的旨意,簡直要把他夸到天上去了,描寫將領的頌詞一個接着一個,並且把話說的情意綿綿,有嚴重的背背山傾向。給張公瑾的旨意也是誇獎連連,蘇定方官升三級,成了伯爵,張寶相也正式的加入了有爵一族,這兩天樂得嘴都合不攏。氣的雲燁又到他的營地里撿了五十頭牛,還有好幾百隻羊,統統的交給那日暮。
那日暮強烈要求雲燁再去看看還有沒有走失的牛了,羊了一類的東西,最好能撿着幾匹馬,被惱羞成怒的雲燁抽了一巴掌才安靜下來了。
向李靖告辭,剛進了帳子,就發現他案子上鋪着六七張聖旨,他還陶醉在宣旨時的榮耀中?這不像他的為人,走到近前還沒看清楚聖旨,就聽李靖嘆息一聲,轉頭對雲燁說:「果然還是你最得聖眷,老夫與李績等人拍馬難及。」
雲燁找出來給自己的聖旨,上面沒有抬頭,沒有署名,只有一方大印,仔細一看居然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八個字。洪城的速度夠快的,李二顯擺的速度也不慢,這就用上了?
別人的聖旨都寫得滿滿的,上面的文字讓雲燁渾身起雞皮疙瘩,只有自己的旨意上面只有「着藍田侯雲燁即刻回京,不得遷延。」這十四個字。連標點符號都沒有,放在聖旨堆里非常的寒酸。
『您這是在損我?這些詔書里,有升官的,有發財的,又進爵的,只有我的詔書上面只有一句催我回京的命令,連安慰的話都沒有一句。孫道長哪裏都有陛下的親筆信,我在草原上跑了好幾千里路,不落好。」很是傷心啊。自己這趟遠路跑得虧大了,既然說了這些年不給漲爵位,給點錢也好啊。
「你知道老夫是如何的羨慕你這張詔書嗎?沒有掩飾。沒有誇獎,沒有暗喻,只有平平淡淡的一句話,陛下這是拿你當子侄輩看待,覺得沒必要和你客氣,你聽說過陛下誇獎過太子麼?」李靖拿起雲燁的詔書仔細再看一遍,滿臉的滄桑。
皇帝給李靖的詔書的卻堪稱花團錦簇,不論從文筆,還是到篇幅都是所有人中最出眾的。句句不離典故,處處充滿了謝意。回想一下李靖的遭遇就知道,他真的不想接到這樣一張聖旨,還真的不如和雲燁一樣接到只有命令,沒有那些虛假的東西,這樣還來得實在些。也少了別人攻擊他的口實。
「您什麼時候回京?是要和大軍一起回,還是這就和小子一道走?」李靖受命交卸了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的職務,也需要回京面聖,大軍交給了前來替換的李績,還需要在草原上逗留一段時間,開春以後掃蕩一下草原的周邊。把局勢徹底的穩定下來。
「老夫在軍中多做多錯,少做少錯,現在啊,不做就沒錯,既然你要回京,就順便把老夫捎上,據牛進達說,和你一起出門行長路最是舒適,老夫這個冬天可沒少遭罪,路上有你和孫道長,也好好的給我看看。」李靖很豁達,至少對權位看得很淡,只是戰場上殺起人來,卻堪稱屠夫。
「那就說好了,三天之後咱們就動身,路上一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只是您能不能給我一塊小草場,需要離城池近一些的,不需要多大,方圓十里大小就足夠了。」那日暮是不能和自己回去的,她恐怕也不願意到全是漢人的地方,現在她竟然聚攏了一個小部落,男男女女的都有上百號人了。雲燁看了一下,都是少年人,圍着她首領首領的叫個不停,她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既然她喜歡,雲燁就打算再幫他一把,讓她的地位更加的穩固。
「沒出息,被一個鬍子女娃迷得顛三倒四的,你沒有見過女人?那樣的貨色都要,在這裏丟人也就是了,可不敢傳到長安去,要不然老夫都跟着丟臉。」李靖在質疑雲燁看女人的眼光。
「您可冤枉我了,小子到現在連她的身子都沒碰過,怎麼會被她迷住,只是喜歡她的淳樸罷了,再說她還在大雪裏救過我們的命,給她一片小草場讓她能有碗飯吃,純粹的菩薩心腸,怎到您這裏就成了狗男女?」
「哼,是不是一對狗男女,你們心裏清楚,老天也清楚,不用給老夫解釋,反正這片草場已經沒人了,給她一塊倒也不是不行,不過你要想清楚,草原上的大族就是從小部落逐漸發展起來的,那女子有你給她出謀劃策,又有大唐軍方的支持,老夫認為,不出十年,一定會成為草原上的一個大部落,你掌握好了,不要讓老夫十幾年以後再來這裏討伐不臣之族。」
李靖的話說的一點都沒錯,草原上生生死死,離離合合本就是常事,一個小部落只要有足夠的牛羊,有足夠硬的靠山,發展起來是以滾雪球的方式進行的,聚攏上萬控弦之士,用不了多少年。
」小子想拿她做個試驗,看看到底如何才能有效的控制草原部落,現在這樣過些年就征討實在不是個事,如果成功,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草原上的隱患。」
這是雲燁早就想要做的事,如果草原上的牧民再也離不了漢人的幫助,兩族從敵對關係變成共生關係,以漢人強大的民族融合能力,百十年後,有沒有野蠻民族還兩說呢。
「哦?野心不小啊,老夫拭目以待,看你小子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還是真的能夠找出萬世永安的好法子,說好了,一旦你失去了控制,就必須立刻痛下殺手,不得有絲毫的猶豫。」老夫會關注這個小部落的每一個動靜。
兩人在地圖上研究了好一陣子,就把草場定在陰山腳下,朝廷已經準備在這一帶建立都護府來加強對草原的控制,這一代是重兵集結地區,對剛剛成立只有幾十個少年的小部落非常合適,也非常的安全。
「這一代不是已經劃分給了執思失力了麼?為何又劃出來這麼大一塊給那日暮,那傢伙不會反對吧?」雲燁很擔心執思失力,這傢伙後來是大唐王朝的死忠,替大唐平滅了無數草原蠻族,如果把他逼反了,有些得不償失。
「嘿嘿,一介降俘,還沒有和老夫討價還價的餘地,陛下這次命我主持為這些剩餘的突厥人重新劃分領地,就是要從長遠來牽制他們,雖然朝堂上已經給他們分配完畢,老夫還有臨機專斷之權,稍作修改,誰都不會說些什麼。」他大笑兩聲又說:「老夫這次為了你的小情人可是下了血本,小子,看你的了,不要讓老夫失望。」
那日暮踩着落日的最後的一絲光線,趕着牛羊回來了,雲燁就站在牛圈旁看着她忙碌,很勤快的姑娘,頭上的皮帽子披在背後,手拿着鞭子,不停的在空中抽出清脆的響聲,嘴裏發出嗷嗷的口令,那些逐漸有些健碩的牛就排着隊走進了牛圈,抹一把汗水,小臉上就沾上了一片污漬,咧着嘴,露出白白的牙齒衝着雲燁笑。
還沒等雲燁說話,她就匆匆的跑回帳篷,只是一會,又跑了出來,端着一個盤子,來到雲燁的面前。
「這是奶渣,牛產奶了。」雲燁沒有碰奶渣,伸出手用手帕擦去了那日暮臉上的污漬,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很顯然她還沒有學會說這句話,不明白它的含義,只是睜大了眼睛把木盤捧得更高一些,讓雲燁吃。
撿起來一塊,放到嘴裏輕輕地嚼,奶香味充斥着口腔,只是有些酸味,越嚼越酸,那日暮看着雲燁吃得香甜,眼睛都笑成了兩彎新月。只是又開始流口水了,雲燁甚至聽到她的肚子在咕咕作響。
牽着她的手來到帳篷,宦娘早早就準備好了一案子的食物,雲燁特意蒸了一些米飯,還炒了兩道菜,李靖把皇帝賞賜給自己的蓮藕貢獻了出來,雲燁就做了一道蓮藕盒子,還有一道是蘿蔔,草原上只有這些東西了。
那日暮撲在案子上用勺子挖着吃的痛快,雲燁和宦娘就在旁邊看着。
那日暮吃着吃着,有晶瑩的淚水滴下來,等她抬起頭,雲燁才發現,她嘴裏塞滿了食物,眼中卻有淚水如同泉涌。
宦娘低下頭擦拭眼角的淚,雲燁微笑着看那日暮,而那日暮依舊在努力的吃飯,努力的流淚。
她不是傻子,知道草原留不住雲燁,她曾抱着最美的幻想入睡。在夢裏她在帳篷里打着酥油,雲燁在草原上放牧,雖然他的動作很生疏,牛羊也不聽他的話,經常被調皮的頭羊頂的翻跟頭,可他總是在笑。那日暮最喜歡雲燁的笑容。
有時候夢裏會有孩子,是一個,還是兩個,他們在抱着羊練習摔跤,都是草原上的小男子漢。長得和雲燁一模一樣。
今天的飯非常的好吃,那日暮停止了吃飯。抬起頭眼中蘊滿祈求之意。
回答她的是雲燁的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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