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雪只要下起來就不會輕易地停,站在玉山山頂俯瞰大地,除了八條黝黑的水脈,剩下的大地,城池,房屋全部都籠罩在茫茫白雪之中。
天地間一絲風都沒有,彤雲下不斷地有大片的雪花掉下來,也不知道是誰說的下雪不冷化雪冷,這個狗屁的下雪天裏,居然起了寒霧,別的霧氣都是白的,該死的寒霧居然是青色的,連續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道路早就被淹沒了,雲燁穿着兩三層皮裘躲在爬犁上,冷的跺着腳催促劉進寶快些。
皇后去了玉山山頂賞雪,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不說別的,光是讓那些侍衛掃雪就是一個大工程,為了看一眼雪景代價也太大了,這還是那個為了省錢,寧可穿短裙子的皇后嗎?
都知道玉山上有暖亭,可是一個玉山的管事都不帶,哪裏會知道暖亭子怎麼用,估計這會連地龍都沒有生着。
爬犁只能到半山腰,剩下的就需要步行上去,看看地面上雜亂無章的腳印,就知道皇后的主意是臨時起意的,快四十歲的人了,也不能讓人省心點,自己患有氣疾,一點都不知道愛護,老孫為了皇后的病吃盡了苦頭,如果不是青黴素已經試驗成功,貞觀九年就該把皇后送到地宮裏去了,那裏還有機會大雪天的跑出來禍害人。
等到雲燁爬到山頂,眉毛上都掛滿了冰霜,戴着的狗皮帽子上,也結滿了冰花,吐口唾沫立馬就變成了冰疙瘩,這樣的天氣里為什麼非要上來找罪受。
看到一大群白痴把皇后圍在亭子裏打哆嗦,雲燁就知道自己來的不算晚,皇后和侯氏坐在亭子裏懷裏抱着湯婆子,情況還好。
沒時間見禮。直接吩咐玉山的管事開始掛帳子,厚厚的毛氈,繞着亭子迅速的被搭建起來,最後纏上七八道繩索,一個真正的暖亭就搭好了,一個已經燒旺的鐵爐子被迅速的安裝在暖亭子裏,上面加上一把黑鐵的水壺,從外面接上白雪就開始燒熱水。
亭子外面,兩個僕役把一桶煤油澆在大塊的木柴上,火摺子一燎。火焰就騰地升起,很快就被地坑裏的煙道吸進了柱子,最後從頂棚噴出大股的濃煙。
長孫鬆開了懷裏的湯婆子。擱在座椅上,跺跺發麻的雙腳說:「剛才雖然冷,但是風景絕佳,天地蒼茫,人家籠統。美得就像迷夢。」
「娘娘,量力而行是一項美德,您是大唐的皇后擁有無數的資源,天下所有人都願意為您所用,只要一聲令下,想要觀看美景。何處不可得,但是您不能強行要求自己完成自己身體能力以外的事情,您有風疾。最是擔心受寒。
一旦受寒,很可能舊疾復發,您可能不知道,為了您的病,孫先生費了多少心力。可以說,青黴素這種藥物其實就是為您發明的。請娘娘保重鳳體,至於侯氏,我會向太子諫言,處置與你,膽敢在這個時候蠱惑娘娘上山,實在是不識大體。「
侯氏見雲燁發怒,不由得把身子往後縮一縮,平時她可以盡情的對雲燁使小性子,因為兩家是通家之好,但是在這種場合,她一個太子側妃,是沒有發言權的。
「好了,不說侯氏,是我自己要上來的,臨時起意,誰都沒說,原本想着上來看看就下去,誰知道被好風景迷住了,多站了一會辜負了你和孫道長的一片好意。下次不這樣做就是了,既然來了,就陪我賞賞雪景,賦詩一首如何?」
此時亭子裏已經溫暖如春,地龍加上爐子,雲燁的皮裘已經穿不住了,至少狗皮帽子已經沒有了戴的必要,把帽子卸下來,放在石桌上,長孫接了過去,還在自己的頭上試了試,覺得很不錯,兩個耳朵放下來就把臉捂得嚴嚴實實。邊軍里有這樣的帽子。
「小燁,你說遼東之地也是這麼冷麼?那裏的將士們該如何過冬?」
「娘娘,遼東之地要比關中冷的太多了,說那裏凍破磚瓦都毫不誇張,點火堆沒用啊,真正的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不過將士們自然有過冬的良策,比如說挖地窩子就是其中的一個法子,再加上火炕,毛料披風,雖然棉衣少了些,那也是棉花不足的緣故,過上兩年,咱大唐就什麼都不缺了,有了好裝備,就是想打到天邊都成。」
長安附近已經開始有種棉花的人家了,比如侯家的田地里就種了好多,這是從高昌弄回來的種子,沒想到在關中種植一下子就獲得了成功,因為這個功勞,侯君集的營帳外可以多插一對畫戟。對這個榮耀,侯君集非常的看中。
「是啊母后,我聽我母親說,明年打算種更多的棉花,到時候請魏王殿下琢磨琢磨咱把那些棉花都紡成線,到時候可以織好多的布料,這樣一來,我大唐不光有絲綢絹帛麻料,毛料,葛布,也會有大量的棉布。」
提起棉花侯氏就來勁,她娘家的榮耀麼,自然要多說一些,雲燁沒好氣的說:「現在咱們的紡織器械必須先滿足羊毛,這東西不光是織出毛料這麼簡單,朝廷還要靠他完成控制草原的大計,鬆懈不得,棉花不一定要織成布,我們把棉花拿來,去掉籽,曬乾了直接裝在夾襖里,就成了棉衣,很暖和,塞到毯子裏,就變成了棉被,晚上蓋上非常的舒坦,一會下山之後,讓辛月給娘娘抱過去幾床,用過之後您就知道它的好處了。」
長孫笑着點頭,雲燁見雪水已經開了,就取過茶具給長孫泡茶,都是紅茶,必須先把她體內的寒氣驅一驅。
聽到外面的侍衛宮女們圍攏在地坑周圍取暖,煮羊湯,雲燁也就放下心來,這樣的天氣里不驅寒會生病的,雲燁上來不光是來關心長孫的,其餘的人也是人,平日裏都和雲燁混成了熟人,沒必要把他們弄得豬狗不如,那不是為人之道。
茶葉里放了薑片,就成了薑茶,長孫捧着茶杯喝了三杯,立刻覺得胸腹間暖洋洋的,脫掉大氅隔着毛氈上的玻璃窗往外看,依然覺得這樣的雪景有大看頭。緩緩念道:「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念完詩以後對雲燁說:「昨夜已經知道在下雪,卻想不到雪竟然會下的這樣大,我是被竹子折斷的聲音驚醒的,誰知道一醒來,就再也睡不着,隔着窗戶看外面的雪景有些發痴,不由得抬頭看玉山,當時心想,站在玉山頂上看大地該是何等的壯觀,就催促護衛清掃了石碣,一路就這樣上來了,唉,真是難為他們了,侯氏,回去以後一人賞賜銀幣十枚。」
侯氏趕緊領命,有機靈的宮女立刻就出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外面的侍衛宮女知道,立刻外面的人就高興起來,一起大聲說:「謝娘娘賞賜。」喊一遍也就罷了,偏偏喊了三次,巨大的聲浪在山谷里迴蕩,雲燁的面色清白一片,趕緊扶着長孫坐下來。
長孫不明所以的剛坐定,就聽見整座山都在響,都在顫抖,侯氏嚇得吱哇一聲就鑽進長孫的懷裏,長孫的面色大變,奇怪的向暖亭外面看去,只見外面白雪瀰漫,轟隆隆的巨響不絕於耳,七八個高等級的侍衛已經提着刀子沖了進來,把皇后護在身後,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着找敵人。
王八蛋,誰是敵人,就是你們這些在大雪天胡亂喊的王八蛋,山坡迎風面上的積雪足足有三尺厚,稍微有點動靜就會發生大雪崩,還百十個人一起扯着嗓子喊,現在還有臉衝進來保護,幸好這裏是山頂,幸好剛才把所有的雪都清理掉了,要不然,怎麼都會死傷一些。
在長孫和侯氏驚詫的目光中雲燁一腳一個,把那些侍衛全部都踹了出去,對長孫說:「娘娘勿驚,剛才不過是發生了雪崩而已,再響一會就會停,我們繼續喝茶。」
外面雪沫子飛的到處都是,能見度連五米都沒有,宮女們死死地抱着侍衛的腰,侍衛趁機大肆的佔便宜,反正都是出生入死的漢子,對於突發事件已經做到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地步,至於女色那就另說了。
「為何會有雪崩,何為雪崩?」長孫聽着外面的巨響漸漸平息,就問雲燁。
「娘娘,您也看到了,大雪就這麼下着,隨意的堆積,其實是很不穩當的,只要發生一點震動,就會滑落引起連鎖反應,最後大塊的雪堆就會崩塌,您想想幾百萬斤的雪一起從山上衝下去會是何等的壯觀。」
「雲燁,那麼多的雪沖了下去豈不是會把山路全部埋掉,你說說,我們怎麼下去。」
「侯氏,終於見你聰明一回,我們現在其實就是被困在了山上,下不去了。」
「這該如何是好?」侯憐兒徹底的驚惶了,平日裏有事,不是爹爹幫她處理,就是夫君幫她處理,哪裏會想到有今天。
「雲燁,想辦法,別戲弄憐兒。」長孫抱着哭泣的侯氏,對雲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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