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一次籠罩大地的時候,海峽的對面只剩下幾點暗紅的火光在濃煙中時隱時現,這場大火到底還是在漸漸熄滅,只有散亂的海風偶爾**一下將死的火焰,讓死灰瞬間明滅幾下,而後就永遠的沉寂了。
海島上不能再停留了,前來窺探的高麗探子已經出現在一百里之外,大唐不害怕這件事情暴露,但是能隱瞞一時,就隱瞞一時,鱷魚裝成木頭的時候才是最可怕的。
蓋蘇文的腿傷一直不見好轉,但是也不見惡化,傷口總是不好好癒合,雲燁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藥粉是他交給軍醫的,上回給虬髯客用了之後,還剩下一些,這次就給蓋蘇文用上了,當那個女人再一次打開蓋蘇文腿上的繃帶之後,她看着鮮紅的傷口,開始哀哀的哭泣,蓋蘇文看了躺在皮毛堆里看書的雲燁一眼,毅然命令女人用清水給自己沖洗傷口,每一個武功高手都是精通治療傷患的高手,已經受傷十天之後的傷口不該是這個樣子。
雲燁支起身子,饒有興趣的看着蓋蘇文,拿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割自己腿上的肉,直到傷口再一次開始流血才罷休。
拿鹽水擦拭傷口虧他想的出來,看着蓋蘇文額頭上墳起的青筋,再瞅瞅那張顯得格外猙獰的臉龐,搖搖頭,繼續躺下來看自己的書,篝火的光芒明滅不定,看兩頁書就看不下去,這種豎排版的書籍,看起來實在要命,標點符號都不打,想看書,先斷句吧。
蓋蘇文這一次拒絕再上藥,女人流着眼淚替他用曬乾的繃帶包紮好,就溫柔的伏在那傢伙的身邊,像一隻安靜的小貓。
煩躁的拋下書,雲燁走到囚車前面瞪大了眼睛看着閉目養神的蓋蘇文,對於面前的這個英俊的傢伙,雲燁最想做的,就是把他的那張臉打成豬頭。
「雲兄昨晚做了一夜的噩夢,現在一定很睏倦吧,何不早些入睡,盯着我看是何道理?」
「沒什麼意思,你睡你的,不要管我,你昨晚看我睡覺,今晚我看你睡覺,公平合理,就是不知道你睡覺會不會磨牙。」
「也好,既然你我都睡不着,那就聊聊天也好,雲侯,你能告訴我在你眼中的高麗是個什麼樣子的國家麼?」蓋蘇文睜開眼睛,直直的盯着雲燁看,想要看出花來。
「高麗?你讓我說對他的印象?你覺得我有好話說給你聽?」
「不管好話壞話,總歸是你這樣一個侯爵說出來的,我都會認真聽,然後從中總結出道理,如果有幸能夠回到高麗,我會認真對待你的話。」
蓋蘇文說完這些話,很有禮貌的朝雲燁鞠了一躬,弄得雲燁也不得不回禮,這些禮儀上的事情,和誰是俘虜,誰是獄卒無關,只與一個人的修養和品性有關。
「說句實話,我對高麗知道的很少,甚至於談不到仇恨,因為在你們打敗前隋軍隊的時候,我不在這個世界上,所以說沒有什麼刻骨的仇恨。」
「一把火就讓卑沙城五萬軍民化為灰燼,你還說沒有仇恨,我都不敢想像誰和你有仇的話,他的日子該怎麼過。」
蓋蘇文這些天瞪大了眼睛準備尋找雲燁戰勝後擒獲的俘虜,畢竟對他來說,只有自己和榮華,也顯得太孤單了,他很失望,雲燁手中除了自己和榮華,沒有外人。
「你看,你們死幾個人你就這樣激動,我們族裏的人頭被你壘成京觀,我都沒有你那麼憤怒,我說對高麗沒有那種刻骨的仇恨,你偏偏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從需要出發的,遼東自古以來就是我們的土地,你們前些年像個小賊一樣偷偷的佔領了好大一塊,這不行啊,我自家的東西閒着歸閒着,你不能拿,拿了就要挨揍,還要從你家割一大塊,或者全部的土地來賠,這樣我們的心裏才會順暢,然後再把地放在那裏閒置,等待下一個貪心鬼來搶。」
「你大唐如今這樣龐大的土地,就是這樣得來的?」
「是啊,要不然你以為怎麼來的,世上就沒有龍,這種東西,其實龍的出現就是和中原與外敵作戰的過程中演化來的。
雲山書院有一位喜歡研究龍的先生說,我們的祖先最早的圖騰是蛇,後來祖先被魚族欺負了,於是他們就幹掉了魚族,連他們的人口土地一起吞併,看到魚族圖騰的時候,發現魚身上的鱗片和尾巴很美,然後就給自家的蛇畫上。
後來鹿族又欺負了老祖先,然後老祖先又幹掉了鹿族,後來見到鹿的角很漂亮,於是就給自家的蛇頭上又畫上了鹿角。
世界從來就沒有一個安寧的時候,牛族,馬族,鷹族等等都來欺負我們老祖宗,然後我們的圖騰上又多了好多東西,最後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對於蓋蘇文這樣的頑固高麗人,需要讓他知道中華龍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了顯得有說服力,雲燁特意把書院的猜測拿出來顯擺一下。
「為什麼你的話裏面都是別人欺負你家祖宗,你家祖宗再反擊,道理總是在家麼?」蓋蘇文拿手攀着囚車柱子,問得毫不客氣。
「那當然,我們從遠古時期就學會了謙卑和善這兩樣美德,我們是第一個知道羞恥的族類,當你們的祖先光着屁股漫山遍野的攆狼的時候,我家祖宗正在山洞裏用樹葉子做褲子穿,當你們的祖先和野獸**,並且突破性的跨越種族生下一個個怪胎的時候,我家祖宗已經在制定人倫,當你們祖先茹毛飲血的時候,我家祖宗已經在吃叫花雞了。
你說說,我們的祖先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們能看上你們那些比乞丐還慘的祖先的破東西?就像你蓋蘇文,你會去搶大街上那些乞丐手裏發霉的粥?
不會吧,倒是那些乞丐心裏想着要要把你這個衣着光鮮的貴族扒成光豬,我家祖先對於你家祖先來說,就是那個衣着光鮮的貴族,你說說,老蓋,這樣一來,道理要是不在我家祖宗手裏難道會在你家祖先手裏?「
「遼東空置了千年……「
「住嘴,你這話說的真是不要臉,樂浪四郡這個名字你不陌生吧,是不是故意忘記了,不過怪不了你們,你們都是野獸的後代,記憶力混亂也情有可原。「
「大唐不會放過高麗,是也不是?不管我們如何的卑躬屈膝,拍馬逢迎你們都不會放過高麗,是也不是?高麗一定會給你們最慘痛的教訓,讓你們忘記這片土地曾經有過那些傳說中的名字。「
「蓋蘇文,你現在還有信心,不過這一路我都會帶上你,讓你好好看看我們是怎麼攻破那三座城池,取走骸骨的。
你還不明白,我們的皇帝一直在感嘆山野間的虎豹漸少,每回行獵都不盡興,大將軍們也都一個個坐在府邸里哀嘆脾肉漸生,文官們匯集在長安對於自己無法管理更大的土地而忿忿不平。
更不要我們的百姓,對於自己分到手的貧瘠土地越發的不滿意,你如果身在長安就會聽到那些從骨子裏迸發出的吶喊,不需要全國大征,只要我們陛下振臂一呼,前來遼東的英勇將士就會塞滿高麗,將一切敢於反抗的人全都踏為齏粉。
蓋蘇文,你們打錯主意了,你們以為做了那麼多的壞事情不用償付代價?做夢。「
囚車裏的兩個人呆呆的看着口沫橫飛的雲燁滔滔不絕的說話,兩隻手臂還總是在做配合,臉上表情也一會猙獰,一會歡喜,神情激動,鬥志昂揚,當他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後,表情完全放鬆,吁了一口氣,似乎很滿意,背着手回到裘皮堆上,重重的躺了上去,打了一個哈欠,不一會,就有輕微的呼嚕聲傳來……
「蘇文,他剛才在做什麼?「伏在蓋蘇文肋下的榮華小聲的問。
「他在給自己打氣,堅定自己的意志,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做噩夢,榮華,他昨晚做的夢一定非常的可怕,一定是的,只是不知道我們的噩夢何時醒來,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次我們的噩夢一定會更加的恐怖,也會更加的漫長……「
做噩夢的不止他們三個,還有一位也在做噩夢,手拿捏着的戰報幾乎都成了一團,臉色鐵青,不住的吶吶自語:「就知道不該把他放出去,就知道不該把他放出去,老夫少年從軍,死於老夫大軍屠刀下的人數不勝數,像他這次做的這麼絕的還從沒遇到過,卑沙城都被燒化了,那裏面還有活人麼?
三山浦的戰船就要運到京城裏來,三山浦還會有活人麼?小子,老夫之是想藉助你的智慧達到出兵的目的,不是要你用油墨重彩在地圖上塗抹,知不知道,你塗抹掉一處,那裏就寸草不生。
明日的朝堂,老夫不去也罷!
老福,老福!
老爺我身體不適,你明日去尚書省給老爺我告假!「(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