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差爺好,在下是小王莊的村長,不知道哪位差爺給通稟一聲,小人想求見老爺……」在塘沽同知衙門口,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中,遭難的村長正陪着小心,諂媚的看着門房的差人。燃武閣 m.renwuge.com
站在大門口的衙役連眼皮都沒有抬,根本就沒空搭理這個滿腦袋雪花的糟老頭,兩人望着漫天鵝毛大雪,搓手跺腳正聊天呢。
「今天中午咱們可得湊個份子,沿海樓的海鮮火鍋那可是一絕,咱們四五個人一人湊上一枚鷹洋,就能來他一鍋,半斤燒鍋酒下肚,那才叫美呢……」
「哎呦,這洋行里的花紅剛剛到手,你小子肚子裏的饞蟲就鬧騰了?一頓飯你敢花一枚大洋,回頭你媳婦兒就得讓你跪搓板……」
「呸,她敢!錢是男人膽,自從我收入翻了一番,我媳婦那叫一個溫柔,再也不敢對我瞪眼睛了。奶奶的,再攢兩年錢,我也娶一房小妾,嘗嘗當老爺的滋味……」
兩名衙役說到這,四目相對哈哈大笑,笑聲里都是男人才懂的味道。其實也難怪這些衙役們笑的開心,自從樂天洋行搬到塘沽之後,這些辦事的衙役們可就算過上好日子了。
肖先生不愧是騎着黑虎的財神爺,塘沽城裏凡是吃衙門飯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樂天洋行都給一份心意,公家開多少錢,人家洋行照樣開出一份。而且天冷了還賞柴炭錢,過節了還分酒分肉。
天底下誰也不會跟錢過不去,正因為有了這些額外的收入,樂天洋行強勢入塘沽的那點不愉快早就被忘到後腦勺了,現在塘沽商圈和這些官吏們都無比擁護肖樂天。
而且這些耳目靈通的差役們還打探到了一個離奇的傳說,據說現在周明奎周同知已經拜倒在肖樂天的門牆之內,在塘沽這個地界兒,肖樂天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土皇上。
當然了傳聞就是傳聞,誰也不敢去查驗對錯,更何況誰會跟錢作對呢?上個月那個爛賭鬼牢頭,不就是酒桌上亂嚷嚷肖樂天重金收買官差,是什麼大罪過之類的。結果當晚就淹死在撩水陰溝里了。
從那以後,沒有誰再不開眼的去招惹樂天洋行了,這些衙役路過洋行腰杆都不敢挺直了。
小王莊的村長這時候都快凍木了,一看二位衙役鼻孔朝天愛答不理的,知道沒錢開路是不行的,趕緊從懷裏摸出帶着體溫的一串銅錢出來,足足五百多文,恭敬的遞了過去。
「二位爺買點酒喝喝,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既然看見錢了,再拿捏也就沒意思了,跪搓板的那個衙役接過銅錢隨手一翻就已經知道多少了,感覺數目還可以臉上也就帶出三分笑意了。
「嗯,我知道你們那個村子,小王莊是吧,說說有什麼事情非得頂着大雪來啊?」
「二位大爺,我們村子可遭難了……」村長抹着眼淚把前天夜裏到今天所發生的事情,重複了一遍,聽得兩名衙役都有點心疼了。
「哎呦喂,這災星還連成串了?真可憐啊……不過老人家我也跟你明說吧,大人今天去海邊觀雪景吟詩作對去了,可沒空管着點小事。這樣吧,我讓你見見師爺,先備個案,回頭再跟老爺匯報,您看行不……」
「行行行,全聽您的!」老頭不敢有半分意見,就在門房立等,好半天才出來一名紹興師爺。又是一份賄賂遞上去,哪位師爺才算答應幫他匯報一下,折騰了半天等到村長走出同治衙門後,已經快到中午的飯點了。
紹興師爺眼瞅着村長走遠,顛了顛手裏的銀子歪嘴冷笑道「告狀?呵呵,現在大人正在肖樂天那拍馬屁呢,誰敢接你的狀子?沒見識的鄉下土包子啊,那肖樂天要幹什麼事情是你們能攔住的?在琉球連日本一國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們還想螳臂當車?唉……一群可憐人啊!」
村長沒有在城裏吃飯,只是頂着北風吃着涼麵餅往村子裏趕,現在全村都等他的消息呢,他可不敢有半分耽擱。
可是當他回到村子後,一個噩耗當時嚇的老頭差點坐在雪地上,原來一上午的功夫,全村已經有小二十口子發高燒臥床不起了。
「這是怎麼弄的?這是怎麼搞的?天要亡我們啊……可別傳瘟疫啊,可千萬別傳瘟疫啊……嗚嗚嗚!」老村長都給急哭了。
怎麼可能不着急,在古代社會裏,瘟疫是能夠和戰爭、地震、洪水的等災難齊名的恐怖事件。歷朝歷代對瘟疫的控制都是非常嚴格的,一個村莊裏有二十口子人發燒這就已經夠隔離的標準了。
那時候又沒有什麼國家財政補助,真要是隔離了這村子人就等自生自滅吧。
其實大家心裏也清楚,從前天晚上柴草垛失火開始,滿村人就已經受到了驚嚇,火場的熱浪一熏,再加上冰涼的西北方一吹,冷熱交加很多上年紀的人就已經感到不適了。
還有昨天一整個白天,又是外鄉人買地,又是黃秀才威脅,再加上二鬼子親自跑來送柴草沖好人的,又驚又喜又有怕,人心受到劇烈刺激就更容易讓邪氣入體了。
直到昨晚的殺牲口事件發生,體格弱的村民終於支撐不住了,心裏一股急火,外面天寒地凍,內憂外患一上來自然就病倒了。
古代所說的瘟疫其實主要是兩種,一種是夏天時候氣溫炎熱因為細菌引發的瘟疫,而另一種就是寒冷冬天裏常見的感冒了。
那個時候發現青黴素的弗萊明還沒出生呢,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裏小小的感冒也是可以要人性命的,古人聽見傷寒兩個字就沒有不害怕的。
這回村長可是不能再聽黃秀才的胡言亂語了,肖樂天留給大家的柴草就是救命之物。「搬,趕緊搬柴草,每家先搬三天的用量,誰家有病號就多搬點,先把屋子燒熱乎了,再給病號熱水喝……」
在村長的指揮下全村百姓都動了起來,大人孩子頂着風雪開始往家搬運柴草,還有幾名腿腳快的往塘沽城裏瘋跑去請大夫。
小王莊的遭遇不是孤立的,三個倒霉的村莊都發生了大規模的傷寒疫情,在生死面前人們什麼都顧不得了,黃秀才的禁令被徹底拋在了腦後。
黃琉是午飯後得到消息的,氣急敗壞的他帶着管家和家裏的下人跑過來破口大罵「你們這些不講信義的賤民,怎麼可以用仇人的小恩小惠?聖人幾千年的教育都當耳旁風嗎?都把柴火丟掉……」
「黃秀才啊,您也睜開眼看看,現在村子裏這麼多病人,你讓我們怎麼辦?你總得讓我們活着吧,你說的好聽,怎麼不把你家的柴草搬來給我們?」
黃秀才當時臉色就掛不住了,從小到大他就沒有受過泥腳杆子的白眼,他萬萬沒有想到臭種地的居然敢搶白他。
「你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氣急敗壞的黃琉破口大罵「好好好,你們有本事,你們厲害,有種明年甭求我,有種你們家的孩子甭上學堂了……」
「臭泥腳杆子,你們居然敢對我無禮,對我無禮就是對聖人無禮,你們等着……」黃琉罵罵咧咧的離開村子,一方面是生氣而另一方面也是怕傳染上村子裏的疫情。
「管家,你晚上派人去把那些柴草都燒了,那是肖樂天給的,那不是什麼好東西……」管家一聽臉就苦下來了「少爺啊,這這這,這不好吧?人家村子都鬧疫情了,總得給人家一口熱水喝啊……」
「閉嘴!連你也敢不聽我的話了?你也要造反嗎……你去,今晚你親自帶人去,辦不成就別回這個家了……」管家被黃琉罵的一聲都不敢吭。
瘟疫這東西傳的真是太快了,下午半天的功夫,發燒的人數就已經超過了三十五人,如此嚴重的疫情讓塘沽城裏的大夫也措手不及,嚇破膽的大夫們開了一堆草藥扭頭就跑,生怕跑晚了自己也被傳染一樣。
病情越來越嚴重了,到晚上掌燈時候三個村子已經有一百人出現了發燒的症狀,恐懼籠罩了周圍所有的村莊。
黃琉的管家是午夜時分偷偷潛入小王莊的,倒霉的管家頂着大雪帶着家丁繞到村子外的柴堆邊上,搖頭嘆息道「別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這年頭真是不讓好人活啊!」說完擺了擺手讓家丁們開始動手。
洋火被擦亮了,乾枯的玉米葉子被點燃,然後很快攏成幾個小火堆,借着風勢剩餘的柴堆總算被點燃了。
可是就在管家想要逃跑的時候,突然從他們身後的雪堆里飛出十幾個白色的怪影,一個虎撲就把他們全按倒在雪裏面了。
「抓到縱火犯了,抓到放火的賊人了……村裏面快來人啊!」悽厲的喊聲驚動了整個村莊,當人們看見嚇的渾身發抖的管家後,小王莊的人們徹底暴怒了。
「打死他,打死這個畜生,原來是你乾的,枉我們還當你是好人……打死他!」人群湧上去就想動手,可是那十幾個白色怪影不幹了。
「老鄉們啊,我們是樂天洋行的護衛,是肖樂天大人派我們來保護你們的……這些王八蛋不能便宜了他們,咱們要報官啊,讓官府出面辦他們……」
白色怪影,就是身穿白色雪地偽裝衣的洋行護衛。在王懷遠的情報支持下,他們很輕鬆的就刺探到了黃琉的一舉一動,抓幾個縱火犯還是輕而易舉的。
趁着夜色,縱火犯被村民和護衛押送到了同知衙門,周明奎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開始審訊,當天夜裏就把供詞給拿到手了。
「肖先生,招了,那些人全招供了,黃琉就是這次謠言散播的源頭,咱們工業特區九成的謠言都是那個小子編造的。」周明奎捧着供詞就跟獻寶的一樣連夜送到了肖樂天的家中,而這時候的肖樂天根本沒有睡,他一直在書房開着密會。
「好樣的,有了供詞咱們就能殺一儆百,咱們讓塘沽的百姓好好看看這幫讀書人到底是個什麼嘴臉,咱們又是什麼樣子!幹活了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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