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丹水被肅王軍擊敗後,馮頲軍便一分為二,拆成了兩支軍隊。
其一便是在『丹水之戰』中新村的馮頲軍步兵,步兵與弩手混編,約仍有一萬三四千左右,至於另外一支,便是那七千名韓騎。
這七千韓騎,由馮頲麾下將領費楊率領,加入到了騷擾肅王軍的隊伍當中,這支騎兵與暴鳶軍的一萬五千騎兵,分佈在泫氏城周邊一帶,對離城或離城的肅王軍小股兵力伺機展開進攻。
比如說,時不時就要到丹水取水的肅王軍士卒,亦或是外出巡邏、監察四方的肅王軍士卒。
沒辦法,沒有騎兵,就意味着外野的喪失,哪怕是外出巡邏的肅王軍士卒明明看到遠處有韓國騎兵的蹤影,也沒有任何辦法。
若己方人數多,韓騎在用弓弩騷擾一番後轉身就走,肅王軍的士卒們單憑兩條腿,根本追不上那些韓騎;可若是己方兵力並不佔優,那麼情況更加糟糕,那些韓騎就會像聞到血性的狼群一樣撲上來,將這股魏兵一口吞掉。
不得不說,肅王軍在這方面損失了不少士卒。
要知道,自肅王軍一路進兵以來,在『皮牢關之戰』、『泫氏城之戰』、『丹水之戰』這三場戰事中,其實並沒有損失太多的兵力,尤其是後兩場戰事,可以說是一面倒的碾壓。
但是在外野的交鋒上,肅王軍卻吃了大虧,這就是沒有騎兵援護的結果。
或許有人會說,游馬重騎卸下重甲,不就是一支輕騎兵麼?
這話倒也不假,但問題是,卸下了重甲的游馬軍,憑什麼去戰勝四倍余的韓國騎兵呢?
要知道,游馬軍其實也只是一支訓練不久的新軍,別看它能一次次地制霸戰場,那都是因為那套堅厚沉重的鎧甲。
沒有這身鎧甲,游馬軍拿什麼跟經驗老道的韓國騎兵拼殺?
所以說,讓『游馬軍卸下重甲轉換成輕騎』的做法,是非常不明智的,沒有了重甲的游馬軍,哪怕是面對相同兵力的韓國騎兵,也難以保證勝利,更何況面對四倍以上的韓國騎兵。
至於鄢陵軍新組建的那支兩千餘人的騎兵也是如此,這是一支穿着步兵重甲、由鄢陵軍步兵所組成的騎兵,步兵的重甲,能夠保護這些剛剛轉變為騎兵的新兵,使其在與韓國騎兵兩軍對沖的時候取得一些裝備上的優勢,但論戰術,韓國騎兵可能有一百種辦法玩死這支新晉魏騎。
正因為這幾點,使得肅王軍在外野交鋒上,始終處於劣勢,這讓趙弘潤一度非常後悔,後悔於怎麼就沒有將川北騎兵召來。
倘若有一萬川北騎兵在旁,趙弘潤豈能容忍韓國騎兵如此肆無忌憚地穿行於這片土地,在諸魏軍的眼皮底下,來去自如?
不過話說回來,當時趙弘潤也沒辦法,畢竟那是考慮到秦國有可能賊心不死,再次組建軍隊進攻河東郡以及三川郡,因此,趙弘潤將川北騎兵部署在川雒一帶,方便在秦軍再次進攻的時候,及時出兵阻止。
或許是趙弘潤杞人憂天、想得太多,他總感覺三川郡境內的烏須王庭與『羯部落』、『羚部落』,跟秦國的關係有些曖昧,儘管這三者當時迫於他的恐嚇,曾聯合出兵,促成了『二十萬秦軍命喪於三川郡』這件事。
至於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趙弘潤打算向韓人推出『重騎』這款新型的騎兵兵種,他希望韓國在看到游馬重騎的霸道後,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將國內的騎兵也打造成重騎兵。
基於這個不可告人的目的,趙弘潤怎麼可能會讓川北騎兵來跟游馬重騎搶風頭呢?萬一韓人在看到川北騎兵的戰鬥力後,堅定地走上了『輕騎』這條發展道路,那趙弘潤『吹捧重騎』的戰略計劃可就完全泡湯了。
所以說,造成如今這種局面,也算是趙弘潤自己導致,怨不得別人。
馮頲麾下騎將費楊率領七千騎兵的加入,使得暴鳶軍騎兵對肅王軍的騷擾,力度變得更強,讓肅王軍派往外野巡邏的魏卒,感到了更大的壓力,一度從之前的百人隊伍,飆升為千人部隊。
因為百人隊伍根本擋不住韓騎的騷擾:一百名魏兵在外野碰到相同人數的韓國騎兵,倘若前者距離本營較遠,那麼就必死無疑,幾乎不會有倖存者能返回軍營。
但倘若是千人隊碰到了遊蕩的韓國騎兵,那麼就有一定的存活幾率,哪怕韓國騎兵像聞到血腥的狼群那樣蜂蛹而至,只要人數別超過千人,這股千人隊的肅王軍士卒還是有一定存活機會的。退一步說,哪怕最終不敵於韓騎,也能從這些韓騎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而事實也證明,到派出去巡邏的魏軍隊伍人數飆升到千人隊之後,韓騎便不再選擇衝鋒,頂多就是在遠處射幾箭,若是沒有什麼機會的話,他們最終會選擇離開。
也難怪,畢竟騎兵與步兵那可不是等價的,韓國騎兵可不希望用他們的性命去交換魏國步兵的性命——在『泫氏城之戰』已充分證明,結陣狀態下的魏國重步兵,戰鬥力可是相當驚人的,或許一百名魏兵無法抵擋住一百名韓國騎兵的衝鋒,但一千名魏兵,卻有可能擋住一千名韓國騎兵,並藉助弩兵,對韓國騎兵造成人員傷亡。
於是,近幾日肅王軍派出去的巡邏隊伍,往往都是千人隊打底,有時甚至是接連派出兩支千人隊,相互呼應。
這樣的應對,讓韓國騎兵獵殺落單魏軍隊伍,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十月二十七日,馮頲與暴鳶取得了聯繫,二人在丹水下游的一片林子裏見了面。
待來到約定的地點,馮頲發現僅只有暴鳶與其護衛,卻不見靳黈的蹤影,心中頗有些納悶,問道:「靳黈呢?」
「不清楚。」暴鳶搖了搖頭,說道:「前兩日,靳黈的餘部還部署在泫氏城通往孟門關的那條狹道,據在那片山林埋伏了兩天兩宿,原以為魏公子潤會派兵襲擊孟門關的後方,沒想到……白費工夫。」
聽聞此言,馮頲啞然失笑。
要知道在近幾日這種天氣下,在山林里埋伏兩天兩宿,這可不容易,畢竟盆地地帶晚上的溫度與白天的差距非常大。
「靳黈這是要拼命啊。」馮頲搖了搖頭,隨即釋然般笑道:「也難怪,皮牢關、泫氏城,他接連在那位魏公子潤手中吃了兩場敗仗,想來是迫不及待要挽回些顏面……」
「敗仗……麼?」暴鳶咂了咂嘴,隨即似笑非笑地說道:「聽說你在丹水見識到『商水游馬』的恐怖了?」
聽聞此言,馮頲臉上閃過一絲不快,在瞥了一眼暴鳶後,頗有些悶悶不樂地說道:「啊,出乎預料……在那支厚甲魏騎面前,步兵簡直是毫無抵擋之力,只是一眨眼,整條防線都被撕裂,此刻回想起來,我仍心有餘悸……不過這支魏騎的耐力有點問題。」
暴鳶聞言不以為意地說道:「人馬皆披着刀槍不入的厚甲,馬力如何能持久?不過……不知你是否看到魏軍的戰術,那支游馬魏騎,幾乎都是與步兵一起出動,當游馬魏騎跑不動了、陷入重圍的時候,魏軍的步兵及時地插上,援護了這支騎兵……這個想法,相當出色啊。」
「……」馮頲詫異地看了一眼暴鳶。
可能是猜到了馮頲的心思,暴鳶笑着說道:「我可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只是覺得,商水游馬這支魏騎,相當出色。……你也見識過了,這支魏騎在戰場上那橫行無阻的霸道。」
馮頲徐徐點了點頭,皺着眉頭問道:「你莫非想效仿商水游馬,也籌建一支這樣的騎兵?……拾人牙慧這種事,嘖。」
「那又怎樣?」暴鳶笑着說道:「魏國曾經不也效仿我國的騎兵,私下籌建了碭郡游馬麼?……我大韓不缺戰馬,魏公子潤能籌建五千騎重甲騎兵,我大韓就能籌建五萬騎。」說到這裏,他臉上露出幾許神往之色,喃喃說道:「試想一下,五萬騎這樣的騎兵,若出兵北原……北燕外的『山戎』、『東胡』,上谷外的『林胡』,雁門外的『大戎』、『小戎』、『北狄』,這位外戎何足懼哉?」
說着這話時,暴鳶眯了眯眼睛,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不可否認他是有私心的。
要知道,韓國雖然強大,但是收到的外部威脅也遠比魏國要大,魏國曾經頂多只有一個三川的川戎,可韓國呢,北方高原上到處都是垂涎韓國富饒的外戎,正因為這樣,北原十豪中最擅戰的三位,一直以來都坐鎮雁門、上谷、北燕三地,確保外戎無法威脅到韓國。
倘若效仿魏國的游馬重騎,韓國也組建一支重騎兵,暴鳶自認為能夠重創北方的外戎,而這些外戎一旦遭到重創,『雁門守』、『上谷守』這兩位效忠韓王然的北原十豪就解放了,到時候,就算是『釐侯韓武』,也沒有理由再強行讓這兩位駐守在韓國的北疆。
而『雁門守』、『上谷守』這兩位北原十豪若是返回邯鄲,暴鳶絕不相信還有人能夠撼動他所效忠的主君韓王然的地位。
顯然,馮頲也是猜到了暴鳶的意圖,當即將話題又兜了回來:「想效仿商水游馬組建一支那樣的騎兵,花費可不小……先不說這個了,那位魏公子潤那邊,有什麼動靜麼?」
「毫無動靜。」暴鳶搖了搖頭,說道:「最近幾日,魏軍被你我兩軍的騎兵騷擾地厲害,一出動就是千人隊,而且出動頻繁,也不曉得是不是打算與我軍騎兵爭奪外野。」
「用步兵與騎兵爭奪外野?」馮頲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表示魏軍想得有點多。
不過在仔細思忖之後,他便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不太對啊……這都快十一月了,那位魏公子潤,難不成是打算困守這一帶?可……可他沒有糧草,十萬魏軍難道喝西北風麼?」
「對此我也是想不通啊。」暴鳶聞言感慨地說道:「按照常理,魏公子要麼打高狼,要麼打孟門關,相比之下我還是覺得他攻打高狼的可能較大。……我曾以為,他在率軍踏平了你的丹水大營後就會選擇撤兵,可沒想到,他居然按兵不動……難不成,他打算用泫氏城內那些平民充當軍糧麼?這可有點……」
「那不至於。」馮頲搖了搖頭說道:「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軍紀嚴明,一路上也從未聽說他們搶掠我國的平民……我懷疑,他可能有什麼詭計。」
「魏軍的一切舉動,皆在你我麾下騎兵的監視下,我就不信他有什麼辦法,能在你我眼皮底下偷襲高狼。」暴鳶笑着說道。
「說得也是。」馮頲笑着點了點頭。
二人笑了一陣,不知為何,臉上的笑容皆徐徐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色。
沉默了良久,暴鳶舔了舔嘴唇,忽然問道:「魏軍那些派出來的千人隊斥候……你說他們回到泫氏城了麼?」
「好似沒有相關的稟報……」馮頲咽了咽唾沫,回答道。
對視了一陣,暴鳶與馮頲相視無言。
『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