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日,邯鄲方面魏軍出動十萬軍隊,其中肅王軍佔據六成,其餘四成則是大將軍韶虎麾下的魏武軍。
當這十萬大軍浩浩蕩蕩來到高牆一帶後,駐紮在高牆一帶的韓將,太原守廉駁登上高牆,眺望遠方氣勢洶洶而來的魏軍,心中難免有些訝然。
廉駁本以為,此番在感受到他武安韓軍『誓奪邯鄲』的氣勢後,魏軍應該會選擇退守邯鄲。
因為在他看來,魏軍此番攻克了他們韓國的王都邯鄲,示威的目的已經達到,而接下來,能夠守住邯鄲,才是能否最大化從他們韓國手中奪取戰後利益的首要考慮因素。
可沒想到的是,魏軍比他預想的要硬氣地多,仿佛不屑於『借城牆之便』,定要在公平的情況下戰勝他武安韓軍——毫不誇張地說,魏軍的氣勢毫不遜色『誓奪邯鄲』的武安韓軍。
『有意思……魏公子潤……』
縱使是彼此對立,廉駁亦對佔據了邯鄲的魏方統帥——魏公子潤,產生了幾許好感。
他才不管那麼許多,在他看來,魏公子潤敢領兵出城與他在城外決戰,就稱得上是一位年少英豪。
此刻廉駁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據說那位魏公子潤年僅十九歲,而且還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智將,否則,若能與這等年少英豪交手,豈不美哉?
不過轉念又一想,廉駁心中的遺憾立馬又被亢奮所取代,畢竟他聽說,在汲縣戰場上單騎討殺騎將辛瓚的商水軍大將伍忌,即是這位魏公子潤麾下的部將。
「下令迎敵!」
站在高牆上,廉駁大手一揮,命令麾下三萬太原軍在高牆前的空地上排列整齊,準備與魏軍交戰。
平心而論,這個時候廉駁本來等待援軍——邯鄲魏軍幾乎傾巢而動,武安方面不可能沒有收到訊息,因此不出意料,過不了片刻,釐侯韓武便會親率大軍趕來相助。
到時候,馬奢的上谷軍、秦開的漁陽軍,還有盪陰侯韓陽的軍隊,都會陸續參戰。
甚至是暴鳶麾下的軍隊——雖然暴鳶本人受了傷,難以再親臨戰場,但是他卻將兵權移交給了同屬『王黨派』的雁門守李睦,請李睦代為統帥他麾下的軍隊。
再加上馮頲、靳黈二人的敗軍,可以說,此番武安韓軍的軍勢,絕不會遜色魏軍多少。
然而,廉駁卻絲毫沒有退守高牆、靜等援軍的意思,縱使麾下僅三萬軍隊,亦擺出架勢欲與魏軍一戰。
這個情況,倒也讓趙弘潤與大將軍韶虎頗感意外。
「太原軍……莫非這路韓軍,就是在太原晉陽擊退了姜鄙將軍的韓軍?」
在臨戰前觀望敵勢的時候,大將軍韶虎略帶驚訝地詢問趙弘潤。
趙弘潤目視着遠方高牆一帶飄揚的『太原軍』字號旌旗,皺皺眉說道:「倘若韓國沒有兩位『太原守』的話,那麼,這路韓軍的軍主,應該就是那路韓軍了。」
大將軍韶虎聞言皺了皺眉,心下有些不悅。
這份不悅的情緒當然不是針對趙弘潤,而是針對對面的韓將廉駁:想他韶虎與肅王弘潤殿下聯手,聚兵十萬進攻高牆,然而對面的廉駁卻敢用三萬兵擺出迎敵的架勢,這分明是沒有將他與趙弘潤放在眼裏嘛。
再加上廉駁曾擊敗他們魏國的將軍姜鄙,這使得韶虎有心想會會對面那個廉駁。
因此,他轉頭對肅王趙弘潤說道:「請殿下為我軍掠陣。」
趙弘潤聞言愣了一下。
其實在決定出戰的時候,他與韶虎並沒有針對『誰負責主攻』這事做出商議,畢竟彼此都清楚,無論是肅王軍還是魏武軍,皆是他魏國的精銳,是絕不會亞於『駐軍六營』的軍隊。
不過眼下韶虎說出這話,這表明,韶虎準備將對面韓將廉駁的軍隊,當做他魏武卒初陣的試金石。
其實較真來說,韶虎麾下的魏武卒自加入北疆戰役,至今以來已遭逢過不少戰事,不過在那些戰事中,魏武軍都是作為協軍身份半途參戰,只是為了援護山陽軍或南燕軍,除此以外要麼就是作為伏兵,真正意義上作為戰場主力軍出戰,這還真是首次。
想來,韶虎亦希望通過這場戰事證明他麾下二代魏武軍的實力,免得國內有些人再用語言攻擊他麾下的軍隊,認為他二代魏武軍名不副實,配不上『大魏武軍』這個番號。
看着大將軍韶虎堅定的眼神,趙弘潤無奈地聳了聳肩,同意了此事。
誰讓眼前這位韶虎大將軍,才是他們北疆諸軍的總帥呢。
「本王在此提前預祝大將軍得勝而歸!」趙弘潤正色恭祝道。
「承殿下吉言。」韶虎朝着趙弘潤抱了抱拳,隨即與後者告別,指揮着麾下魏武軍緩緩向前。
此時,戰場的魏軍兵陣逐漸發生變化,本來作為前隊的肅王軍,逐漸向戰場南北兩翼退散,擺出一副鶴翼陣的架勢,而由魏武軍取代了他們原先了位置。
看到魏軍這一變陣,韓將廉駁本來有些失望,因為他想的與魏公子潤麾下的軍隊交手,而不是在兩次北疆戰役中至今沒有什麼赫赫威名的什麼『魏武軍』。
不過仔細一想,廉駁就感覺『魏武軍』這個番號着實有些耳熟——這不就是魏國百年前最具威名,後來卻被覆滅在上黨郡的那支步軍嘛。
『魏國重建了這支軍隊?』
廉駁饒有興致地摸了摸下巴,不懷好意地想道:倘若他再次覆滅了這支魏武軍,這對魏軍而言,是否會是一個打擊?
但是這樣輕鬆的想法,隨着魏武卒迅速地擺出迎敵陣型後,便當即煙消雲散了。
因為借着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廉駁頗感意外地發現,對面那支魏武軍的氣勢非常強大,這讓他收起了小覷的心態。
「嗚嗚——嗚嗚——嗚嗚——」
隨着三聲軍號響起,魏武軍開始向高牆一帶逼近。
不得不說,當戰爭打到如今這種局面,魏韓雙方將領彼此間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無非就是手底下見真章而已。
見此,廉駁揮了揮手,亦下令麾下步兵向前邁進。
由於雙方的統帥性格使然,魏武軍與太原韓軍並沒有出現『一方攻、一方守』的局面,而是都希望在氣勢上壓倒對方,這使得這兩支軍隊還未交匯,凝重而緊張的氣氛便已點燃了戰場,讓置身於戰場的雙方兵將們仿佛感受到了決戰之日的氛圍。
縱使是率軍出征多年的趙弘潤,此時亦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韁繩,暗自為大將軍韶虎捏一把冷汗——韶虎與廉駁,事實上是兩位剛正面的將軍,好比兩頭猛虎,相爭則必有一傷。
而此時在戰場上,太原韓軍與魏武軍這兩支軍隊儘管還未近程交兵,但卻已展開了遠程的攻勢。
只見太原韓軍的弩兵們,發動齊射,致使漫天的箭雨向魏武軍籠罩過去,一時間,箭如雨下,縱使是在後陣觀戰的趙弘潤,都為魏武卒捏一把冷汗。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魏武卒用手中的盾牌護住頭頂,居然硬生生地沖了過去。
隱約可見,許多渾身被箭矢插滿,仿佛一個活刺蝟般的魏士軍士卒,竟然仍生龍活虎,沖入了太原韓軍的陣型,讓諸多韓軍士卒大感驚恐——這是什麼鬼?!
為什麼一個人胸膛插滿箭矢,仍能活動自如?
這一幕,縱使是肅王軍的兵將們看到,亦感覺困惑不解。
可能此刻戰場上,趙弘潤是唯一清楚其中真相的人
其實道理很簡單,別看那些魏武卒們胸膛仿佛插滿箭矢,可實際上,韓軍的弩矢充其量只是擊穿了他們身上第一層甲冑而已——是的,魏武卒,是身披三層甲冑的重步兵!
記得宗府的文獻中,就有對『初代魏武卒』的描述:『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里。』
意思是說,魏武卒身披三層鐵甲,能開十二石之弩,每人背五十隻弩矢,拿着長戈或鐵戟,腰帶利劍,攜帶三天的作戰糧草,半天能走一百多里。
似這等強大的魏軍,就算是如今的肅王軍都難以匹敵,着實不愧是魏國的王牌軍隊。
當然,這三層甲冑指的可不是像肅王軍那樣的鐵質鎧甲,否則三層鎧甲套上身,負重高達幾百斤,這樣魏武卒還能活動自如可就真見鬼了。
這三層甲冑,指的都是革甲,也就是用厚牛皮摺疊縫製的皮甲,每層革甲的厚度約有小指的寬度,以至於當身披三層甲冑時,甲冑的厚度超過兩個指節,堪稱最厚實的防禦。
在當時魏國乃是中原各國還未研製出堅固鐵甲的時代,魏武卒就是靠着身披三層甲冑的強大防禦力,力挫各國軍隊,使『魏武卒』的威名響徹天下。
而如今,二代魏武卒沿襲了初代魏士卒的傳統,同樣是身披三層甲冑,但是,如今二代魏武卒的三層甲冑,可不全然都是革甲了,其中一層已被鑲嵌甲所取代。
曾經趙弘潤覺得,當時初代魏武卒之所以身披三層革甲,只是因為當時他魏國還未研製出堅固的鐵甲,而既然如今魏國已擁有鍛鐵鑄甲技術,那麼革甲應該可以被淘汰了。
不過眼下,趙弘潤忽然發現,當身披三層革甲、防禦力不亞於身披鐵甲的魏武卒在戰場時,他們對敵軍有一種天然的威懾力。
想想也是,當你看到胸口插滿箭矢的敵軍仍生龍活虎地衝上來,你不感到驚恐?
當然,這只是趙弘潤用來安撫自己緊張心情的、自娛自樂的玩笑罷了。
但不可否認,他所猜測的情況下在戰場上的確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