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戰場上,魏國軍隊對秦軍的追擊仍在持續。
但是一些暗中關注着此戰的羯族哨騎,卻已悄悄地撤離。
因為這場戰爭已沒有必要再繼續觀戰,秦軍已註定潰敗,而魏軍,則強勢到連逃跑撤離的機會都不留給秦軍,乘勝追擊,隨軍掩殺,殺得秦軍士卒伏屍十餘里,流血漂櫓。
那份慘烈,縱使諸哨騎都是好鬥好狠的羯族人出身,都感到渾身冰涼,仿佛置身於冰窟一般。
其中,就有幾名羯部落的哨騎,他們登上了熊耳山,親眼目睹人數處於劣勢的魏軍究竟是如何將人數數倍於前者的秦軍殺地全軍潰敗。
「回……回去稟告大族長。」
一名大鬍子百夫長咽着唾沫,對身旁的同伴說道。
正如秦軍上將軍王齕所言,今日的『秦魏函谷戰爭』,這根本不能算是戰爭,而是一面倒的屠殺。
今日魏軍所展現出來的恐怖的武力,讓這幾名羯部落的哨騎感到深深的恐懼。
他們首次清楚認識到,原來東邊的魏國,是那樣的強大。
「駕、駕!駕!」
猛揮馬韁,眾羯部落的哨騎火急火燎地前往盧氏草原。
因為在那裏,羯部落的大族長巴圖魯、羚部落的大族長阿克敦、羷部落的大族長鄂爾德默,羯族人三大部落的大族長,此刻皆匯聚在烏須王庭,與烏須王的大兒子『烏達穆齊』商議着秦國與魏國的問題。
此時的烏須王,因為年紀的關係,終日臥病在床,只有眨眼的力氣,連話都已說不清楚。因此,烏須部落內的事務,都交給了幾個兒子中比較穩重可靠的三個:『烏達穆齊』、『阿爾哈圖』、『巴布赫』。
其中,屬大兒子烏達穆齊的勢力最龐大,野心也最大,一直以來都熱衷於恢復他們烏須部落當年的輝煌。畢竟曾幾何時,他們羱族烏須部落,乃是羱、羯、羝三族的統治者,相當於魏國的王族。
但近幾十年來,烏須部落的實力逐漸衰弱,而羯族人、羝族人的部落則逐漸強盛,以至於三川郡草原上的局勢,逐漸出現了『仆大壓主』的局面。
要知道在數百年前,當羱、羯、羝三族人還未踏進三川郡的時候,烏須部落是羱族人的王族,羯族人是烏須部落的護衛與軍隊,而羝族人更是烏須部落的奴隸。
可隨後,烏須部落就慢慢衰敗了,羯族人日益壯大,逐漸與羱族甚至是烏須部落平起平坐;而羝族人,乾脆推翻了羱族與羯族的壓迫,通過反抗戰爭擺脫了奴隸的枷鎖。
而近幾十年來,烏須部落的實力更是每況愈下,無論是羯族人還是羝族人,都逐漸不將烏須部落當回事,也只有當代烏須王,因為曾經與當時由於『魏韓上黨慘敗』而變得衰弱的魏國簽署了『烏須之誓』,確定了雙方互不侵犯的和平協議,使整個三川郡再一次聽到了烏須王庭這個詞,恐怕烏須王庭真會就此淪落。
就比如羯、羚、羷三大羯族人部落的大族長,此次要不是秦軍大肆入侵三川郡,並且通過兩場戰爭擊敗了羷部落,恐怕這三位羯族人的大族長都不會出現在這裏。
為何?
因為烏須王庭名存實亡,早已無法真正地統治羱、羯、羝三族,除了空有一個魏國給予的『烏須王』的名號外,烏須部落就只剩下一支『炎角軍』,別說不是羯族人的對手,甚至於連羝族人都打不過。
因此,當看到羯、羚、羷三大羯族部落的大族長因為秦國人的原因而匯聚一堂時,烏達穆齊心中暗暗冷笑。
事實上,他感覺很痛快,畢竟在遇到艱難問題時,這些曾經的「護衛」,終於想到了他們原來的「主人」。
唯一的不爽的是,自己居然有個想成為英雄的蠢弟弟,帶着半數炎角軍進攻秦國的軍隊,結果被對方打得灰頭土臉,連自身都被俘虜,簡直就是恥辱!
『……』
烏達穆齊瞥了一眼坐在帳內的弟弟巴布赫。
考慮到目前秦軍的問題尚未解決,烏達穆齊決定暫時不跟弟弟巴布赫計較。
他環視了一眼帳內坐着的幾人,忽然開口說道:「諸位大族長,你們覺得,秦國的軍隊,能否打贏魏軍?」
巴圖魯、阿克敦、鄂爾德默三人默不作聲。
事實上,他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但是在這場『秦魏三川戰役』結束之前,他們誰也吃不准究竟哪方能取得勝利。
畢竟,秦國的軍隊固然很強,可魏國的軍隊亦不弱,兩年前被剿滅的羯角部落,那個強盛到逐漸被傳言為『羯族第四個大部落』的羯角部落,就是最佳的例子。
因此,與其從客觀方面推斷秦魏兩軍究竟哪一方能得勝,倒還不如說,他們從主觀上希望哪一方得勝。
『……』
在片刻的沉默過後,羯部落的大族長巴圖魯瞅了一眼羷部落的大族長鄂爾德默,舔舔嘴唇說道:「嘿嘿,咱們還有什麼選擇麼?那位秦少君,可比某個肅王要和氣地多……你我都清楚,那個小個子的肅王是怎樣的霸道,一不合他心意,嘿嘿……『黑羊部落』就是絕佳的例子。」
他口中的黑羊部落,即是兩年前依附羯角部落的羱族人部落,其族長拉比圖在落入趙弘潤手中後,被一名魏卒在魏軍陣前當場斬殺。而待等趙弘潤平定三川郡後,整個黑羊部落亦隨同烏角、烏蹄等原羯角部落聯盟的成員部落一同被革除部落的名號,族人都被打散,被青羊、白羊等羱族部落所吸納。
可能是察覺到了巴圖魯那不善的目光,鄂爾德默淡淡說道:「黑羊是戰敗者,且當時教唆雒城的羱族人與羝族人攻擊魏軍,死有餘辜。……你怎麼不提那些羝族人部落?如今的川雒聯盟,可是日益壯大……」
巴圖魯聞言嘿嘿冷笑了兩下,低聲說道:「鄂爾德默,你是不是也想過去啊?」
鄂爾德默反唇譏笑道:「說得就跟你從來沒想過似的。」
「不錯,我想過,但我也只是想想,至於你嘛……嘖嘖嘖。」說到這裏,巴圖魯上下打量了幾眼鄂爾德默,不懷好意地冷笑道:「我可是聽說了,你前幾日偷偷到魏軍那邊……幹什麼?搖尾乞憐?」
鄂爾德默當然明白巴圖魯為何如此針對自己,無非就是他羷部落去年將部落遷到了盧氏草原,將秦軍引到這邊,以至於將羯部落、羚部落以及烏須王庭都拖下水了而已。
「我只是去表明我羷部落的立場。」鄂爾德默淡淡說道。
巴圖魯聞言哈哈大笑,隨即撇撇嘴嘲諷道:「你以為那個小個子的肅王會聽你所言?別痴心妄想了,說到底,你羷部落也是做出了『背棄』魏國的舉動,你以為那個肅王會聽你幾句花言巧語?……我就這麼說吧,倘若此戰秦軍贏了,你我尚可以保住部落、保住地位。因為秦人想要這片土地,因此斷不可能把我等趕盡殺絕。但魏國可不同……魏國有川雒,根本用不着咱們……」
鄂爾德默聞言默然不語,畢竟巴圖魯說得也沒錯,他前兩日偷偷去見那位肅王,其實並沒有多大效果,反而被後者所警告。
「那麼你的意思呢?」鄂爾德默沉聲問道。
只見巴圖魯舔了舔嘴唇,低聲說道:「秦軍也好,魏軍也罷,都不是我等如今可以抗衡的,與其愚蠢地想要兩頭討好,惹人厭惡,倒不是確定投靠一方……」
「你是說……秦?」鄂爾德默皺了皺眉。
「與秦國聯盟有什麼不好的麼?」巴圖魯舔了舔嘴唇,低聲說道:「川雒與魏國交易,獲利良多,我等也可以與秦國結盟,據我所知,秦人對於戰馬、奴隸的需求,絲毫不比魏國小……你要知道,就算咱們如今加入川雒,或許白羊、青羊會顧念幾分情誼,但是那些該死的羝族人,是絕對不會讓我羯族人執掌川雒權利的……既然如此,不如改投秦國,咱們也弄一個川雒,與秦國開始那啥……貿易……」
聽着這話,在座的諸人默然不語。
就在這時,幾名羯部落的哨騎匆匆走入了帳內,不等在座的諸人開口詢問,便搶先急呼道:「秦軍戰敗了!十幾萬秦軍被魏軍屠殺,屠殺了十餘里……」
在座諸人聞言頓時色變,驚駭地簡直難以置信。
這才多久?秦軍就潰敗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便有一名烏須部落的人走入帳內,說道:「川雒綸氏的羝族人派了人過來,說是魏國的肅王傳來命令。」
『命……令?』
在座諸人面面相覷,烏須王的大兒子烏達穆齊在沉思了片刻後,說道:「叫他進來。」
片刻後,便有兩名綸氏部落的戰士走入帳內,像魏人那樣抱了抱拳,面無表情地說道:「肅王有令,命羷、羯、羚、烏須四個部落,即刻發兵剿殺潰敗的秦軍,則前幾日之事,既往不咎。」
說到這裏,這名戰士看了一眼在座諸人,繼續說道:「另外,肅王殿下還說了,無論如何,魏軍在撤離三川郡之前,都定要親手埋葬至少二十萬具敵人的屍體!無所謂秦國人,亦或是羯族人!……望諸位,好自為之!」
聽聞此言,帳內諸人頓時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