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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到三個時辰前,即在羯部落族長巴圖魯剛剛發現羊腸狹谷內、葫蘆谷地段的司馬安部魏營,出現了沖天的火光與劃破夜空的喊殺聲時,在澗北魏營這座已被秦將王戩偷襲得手的營寨內,王戩亦在值夜士卒的稟告下,發現了那詭異的火光。
當時秦將王戩的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是羯部落正在偷襲司馬安部魏軍。
但仔細想了想,王戩便將這個猜測否決了。
倒不是說他不認為羯部落的大族長巴圖魯沒有這個勇氣,而是他從利益角度出發,幾乎看不出巴圖魯有什麼理由會這樣做。
王戩並非是一般的秦國將領,他出身秦國嬴姓王氏的大貴族,而且還是本家宗族,他在秦國的身份地位,就好比如今魏國如今的姬姓非趙氏的旁氏大貴族,因此,除了帶兵打仗外,王戩本身也是一位注重『利益』大貴族。
在他看來,羯部落的巴圖魯不可否認有可能協助他們秦軍進攻魏軍,設法剷除魏將司馬安,但是,巴圖魯絕不會單獨出擊,讓其羯部落承受全部的傷亡損失。打個比方說,巴圖魯頂多只是會在他們秦軍攻打魏軍的時候,從旁側應,讓他們秦軍承受魏軍的壓力,從而減少本族部落戰士的傷亡——倘若不具備似這等程度的狡猾,巴圖魯根本不配成為羯部落的大族長,也無法統領整個羯部落。
因此,在他王戩還未對魏將司馬安動手的情況下,羯部落的巴圖魯是絕對不會擅做主張,自行進攻魏將司馬安,畢竟巴圖魯可不是那種樂於為人做嫁的蠢者。
而在巴圖魯絕不可能主動進攻魏將司馬安的情況下,羊腸狹谷內的司馬安部魏軍,仍然出現了仿佛遭到夜襲的巨大動靜,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司馬安在誘敵!
引誘的是誰?
毋庸置疑,引誘的正是羯部落的巴圖魯。
在王戩看來,魏將司馬安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讓羯部落誤以為其魏軍正在遭到他王戩軍的攻擊,引誘羯部落的巴圖魯率領本族戰士參戰,方便其設下陷阱,重創羯部落的精銳。
「來人。」
在盯着西邊的火光半響後,秦將王戩沉聲說道:「速派人邀請羚部落的大族長阿克敦到帥帳議事。」
「遵令!」左右應聲而退。
『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居然選擇主動出擊來尋求改變……真是冷靜啊,司馬安。』
望着遠方的火光,秦將王戩面色凝重地想道。
對於司馬安,說實話王戩並不熟悉,但通過這件事,他也可以猜測出一些關於司馬安的性格。
比如說,魏將司馬安擁有極為強烈的攻擊欲望,哪怕是在戰況不利於己方、只能暫時採取守勢的情況下,他也要想盡辦法扭轉局面,重新掌握戰場上的主導權。
而這,也愈發體現出司馬安在『魏西戰場』上的重要性——當在戰略觀與大局觀角度極為出色的魏公子潤與領兵作戰能力極強的司馬安聯手時,兩者在戰場上的威脅,遠遠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沒過多久,羚部落的大族長阿克敦便領着幾名本族部落的頭領們來到了帥帳,見秦將王戩負手站在營帳外,走上前來:「王戩將軍。」
「唔。」王戩點了點頭,隨即抬手指向遠方詭異的火光,將自己的判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阿克敦,只聽得後者面色頓變。
他當即說道:「王戩將軍,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方當派戰士給予支援。」
聽聞此言,王戩沉默了半響,隨即沉聲說道:「司馬安並非無謀之人,他既然用了這招,想必會防着我方突襲攪局……他麾下有近兩萬兵,只要下定決心堵死狹谷,羯部落還是難逃一劫。」
阿克敦聞言面色有些不好看,皺眉說道:「王戩將軍的意思是,我方見死不救?」
「不!」王戩深深看了一眼阿克敦,沉聲說道:「某隻是要提醒大族長,此去必會遭遇魏軍的伏擊,因此,必要之時,不惜代價也要壓制住魏軍!」
「……」阿克敦愣了愣,隨即就明白了王戩的意思。
王戩分明就是在提醒他:援護羯部落是必須的,不過,為此會付出巨大的犧牲。既然決定出兵前往援護,那麼,無論傷亡有多麼慘烈,都不能輕易後退。
『……否則還不如趁早散夥麼?』
看着王戩眼眸中那一抹深意,阿克敦皺着眉頭思忖着。
畢竟,魏將司馬安麾下有近兩萬兵,而他們秦羚聯軍加到一起,都沒有司馬安的兵力多,要不是司馬安所在的地形過於劣勢,且另外一邊還有羯部落的援護,否則這場仗他們幾乎是沒有多少勝算的。
「我明白……」剛說了半句,阿克敦便會意過來,皺眉問道:「王戩將軍希望我率領戰士前往?」
他倒不是懷疑王戩有『驅虎吞狼』的用心,他只是有所顧慮:倘若他率領羚部落的戰士進入羊腸狹谷進攻司馬安部魏軍,單憑王戩的數千鐵鷹軍,擋得住不久後即將來到的魏軍麼?
魏公子姬潤率領的主力暫時不提,魏將司馬安的部將樂逡,雖然剛剛被他們偷襲得手吃了一場敗仗,可樂逡手底下還有兩萬餘羯角軍以及數萬的原烏須奴隸,待等這些人退到盧氏重整軍勢,到時候,王戩軍數千鐵鷹軍,將面臨數倍於他們的魏軍。
更糟糕的是,他們在伊川偷襲得手的鄢陵軍,其中有一半亦在其主將屈塍的率領下,直奔這邊,待等屈塍部與樂逡部匯合,那才叫不妙。
到時候,魏軍步騎匯合、弩兵過萬,單憑王戩部數千鐵鷹軍,如何抵擋地住?
而此時,王戩仿佛是看穿了阿克敦的猶豫,正色說道:「大族長放心,到時候某會儘可能拖住魏軍,為兩位大族長爭取時間。」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笑着又提了一句:「你我皆已沒有退路,事到如今,也只能拼盡全力了,不是麼?」
「……」阿克敦深深看了一眼王戩,乾乾笑了兩下。
他知道王戩這是在提醒他:烏須部落的覆亡是前車之鑑,魏軍不可能會接受羯、羚兩部落的歸順,兩者若想要存活,就只能豁出全力剷除司馬安。
畢竟只要殲滅了司馬安部的魏軍,他們就能有更多的選擇,到時候甚至可以從雒南翻越秦嶺退入秦國境內,跟魏軍打持久戰。
到那時候,縱使魏公子姬潤在得知司馬安一部全軍覆沒的情況下暴跳如雷,聚集大軍報復他們,他們也能進可攻、退可守,抱持一定的優勢。
總而言之,魏將司馬安一部是必須除掉的,只有除掉了司馬安,無論是王戩,還是阿克敦以及其麾下的羚部落戰士,才能退入秦國境內。
「我明白了。」
重重點了點頭,阿克敦帶着那幾名本部落的頭領們離開了。
大約一刻時之後,羚部落的戰士們或騎馬、或步行,藉助朦朧的月色,朝着羊腸狹谷進發。
正如王戩所料,司馬安既然自行放火燒營來勾引羯部落,那麼,他自然會防着『澗北營寨』的王戩。
這不,在阿克敦率領本族戰士接近羊腸峽谷內葫蘆谷的時候,他們不出意料地遭到了魏軍的伏擊——羯角軍的萬夫長『赫查哈契』與『努哈爾』,特地帶領着眾多的羯角騎兵,埋伏在狹道兩側的山陵,就等着秦羚聯軍前來。
隨着羯角軍的神箭手萬夫長『努哈爾』一箭射死了阿克敦的護衛騎,羯角騎兵便從埋伏點殺了出來。
不得不說,虧得那名護衛騎直覺敏銳,察覺到了危機,在緊急關頭替阿克敦擋了一箭,否則,這場伏擊戰,羚部落從一開始就得落入下風。
「嗖嗖——」
「嗖嗖——」
「噗——」
「啊——」
「唏律律——」
一時間,葫蘆谷一帶喊殺聲震天。
與為了暗算羯部落時羯角騎兵們自導自演的亂戰不同,在葫蘆谷的東側,羯角騎兵與羚部落騎兵的廝殺,那才叫慘烈。
尤其是雙方騎兵混戰到一處時,由於黑燈瞎火,僅僅只有朦朧的月色與狹道兩旁點燃的火勢充當照明,以至於雙方騎兵在廝殺時幾乎分辨不清誰是同澤、誰是敵人。
或者說,根本無暇分辨。
他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避免誤傷的辦法,就是彼此互沖——朝着同一個方向衝鋒的騎兵,那十有八九是友軍。
在這種無奈的情況下,羯角騎兵與羚部落戰士,這兩支輕騎兵,上演了慘烈的輕騎兵互沖戰,以至於刀光劍影之間,無數雙方騎兵慘嚎着栽落馬下。
此時此刻,任何的奇思妙想、陰謀詭計都已毫無作用,哪一方的戰士更為勇猛,才是決定雙方誰能存活下來的根本因素。
然而,明明是承受着幾乎等同的傷亡,但羯角騎兵呈現出來的鬥志,卻讓阿克敦等羚部落的人感到驚愕。
他們震驚地發現,羯角騎兵仿佛人人悍不畏死,在氣勢上隱隱要蓋過他們。
『怎麼回事?羯角人何時變得如此悍勇?』
阿克敦簡直有些難以置信。
直到羯角軍的萬夫長赫查哈契的喊聲傳到他耳中,他這才在驚怒之餘有所釋然。
赫查哈契是這樣喊的:殺光羚部落人,奪走他們的羊群與女人!
『這群瘋狗!……他們真以為必勝了麼?』
縱使是同為羯族人,阿克敦亦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罵。
但事實證明,羯角騎兵的氣勢,確實要比羚部落的戰士更強大,畢竟,羯角騎兵已經屠戳了烏須部落,在司馬安的默許下,將烏須部落的女人掠奪殆盡。
狼,在嘗到鮮血的情況下,會變得尤其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