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配,乃大魏安城安氏的後人。
根據族譜記載,在幾百年前,我安氏那可是安城的名門望族,甚至於在當時的梁國也排的上名,並且家族居住的這座城池,也是以我安家命名的,這個稱呼一直沿用到如今。
遺憾的是,就像天底下大多數世族那樣,我安家在這數百年裏,逐漸也衰敗了。
這其中有兵禍的原因,畢竟據族譜記載,我安家曾經歷『魏國滅梁之戰』、『魏衛交兵』,有好些位先人直接或間接地死在那幾場浩劫中。
當然了,這些數百年前的恩恩怨怨,先祖們早就釋懷了。
可能最開始的時候,我安氏先祖是很驚恐的,畢竟當年那些自稱趙氏魏人的虎狼之士,駕馭着戰車、統帥着後來赫赫有名的大魏武卒,從如今稱之為三川郡的西夷殺出來時,整個梁國都為之驚恐。
因為對於當時作為中原國家的梁國而言,那時的趙氏魏人,只不過是居住在三川的西夷,蠻夷之人。
後來,趙氏魏人滅了梁國,他們並沒有像當時其他的異族那樣在梁國燒殺搶掠,他們在這裏定居下來,安撫梁國的後人,學習梁國的文化,以至於若干年後,我安氏的先祖們也逐漸認可了趙氏魏人對這片土地的統治,甚至於,也逐漸成了一名魏人。
這些都是老歷了,不提也罷。
總之,後來我安氏就登上了大魏趙氏的戰車。
而相比較這些兵禍,真正使我安氏開始衰敗的,還是因為先祖們憊懶的緣故——雖然這麼說大逆不道,但事實的確如此。
總而言之,我安氏衰敗了,從當初大魏安城的名門望族,淪落到後來只有一座佔地十幾畝的祖宅,外加城外幾百畝的田地,僅剩如此。
我絕對沒有炫耀的意思,因為這點家產可能會使一般的平民滿足,但是對於作為安氏後人的我來說,卻是恥辱,卻是悲嘆。
家到中落的我安氏,人丁也不旺,我這一輩,只有我與我的兄長安圖。
別看家裏還有些田地,可實際上,在家父這一輩時,我安氏在安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作為曾經的名門望族之後,如今處境着實尷尬,雖說憑着家父曾經的關係,兄長與我娶了城中李氏老爺的一対女兒,但妻族的那些親戚,看我們兄弟的眼神總帶着幾分偏見。
說到底,無非就是一個字:錢!
李老爺,不對,應該是岳丈大人,那是一位重情重義的人,不顧其家人的勸阻,將女兒許配於我兄弟二人,我兄弟二人很是感激,可岳丈大人的那些親戚,嘖!想到就心煩。
因為這件事,我兄弟二人一直在思索着如何興旺我安氏。
終於,在去年年初,機會來了,我大魏的肅王殿下出兵征服了三川,隨後我大魏與三川建立了穩固的貿易——貿易這個詞,據說就是那位肅王殿下提出來的,其實就是交易的意思。
當時我與兄長合計了一下,都覺得這個機會不可錯過,於是咬咬牙狠狠心,將祖祖輩輩留下來的那數百畝田地都賣了,又找岳丈大人借了一筆錢,前往了三川。
三川郡雒城,那可真是個好地方,那些羱族的少女……咳,這不是重點,總之,我們兄弟二人往返了幾趟三川,賺了數倍的錢,非但還上了欠岳丈大人的錢,賣當初賣掉的田地又買了回來,居然還剩下許多。
當然了,那時候之所以賺得多,那是因為肅王殿下拒絕我大魏國內那些大貴族前往三川,雖然不知具體是為了什麼,但那些大貴族、大富豪的商隊無法進出成皋關,這對於咱們兄弟這些小商隊而言,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發財機會。
後來,隨着肅王殿下向國內那些大貴族妥協,大批的貴族商隊進出三川,這錢就難掙了,我不知聽說過有多少平民商人被擊垮。
不過這與我安氏沒有關係,畢竟就算再怎麼敗落,我安氏在安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貴族,那些大貴族不至於打壓我們,他們打壓的,只是那些平民商人。
隨後,我兄弟二人的生意越做越大,上百名胡人奴隸,兩艘由大梁冶造局打造的商船,還在尚未建成的博浪沙河港,花重金買了一間商鋪——雖然目前暫時連商鋪的影子都看不到,但是我們兄弟二人都堅定,肅王殿下是不會坑咱們的。
到了今年,我就不跟着兄長了,安心在安城打理店鋪,嘿嘿,咱兄弟如今在城內可是擁有一處客棧、兩處酒館,還有一間店鋪兜售些從三川購入的零零散散的東西。
最近,兄長帶着岳丈大人的小兒子,也就是咱兄弟二人的小舅子,開着商船到商水縣收購珍珠、楚國青銅等東西去了,這些東西無論是在我大魏還是在三川郡,都賣得相當不錯。
話說岳丈大人的那些親戚,就是曾經瞧不起咱兄弟的傢伙,如今一個個眼紅地很,旁敲側擊地讓咱們兄弟傳授些經驗……呸!我才懶得管他們死活!
唔,總之,我安氏逐漸又興旺起來了。
然而前些日子,不知怎麼着禍事就來了,安城突然湧進一支陌生的軍隊,雖然有點丟臉,但我一開始還真差點嚇得尿褲子,還以為是北邊的韓國人打進來了,後來看到這支軍隊掛着『魏』字旗號,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這口氣也沒松多久,因為那根本不是我大魏的軍隊。
事實上我一開始就納悶,『繇諸君趙勝』,我從來沒聽說過,我大魏什麼時候封過邑君了?不都是封王的麼?就好比原陽王啊、成陵王啊,突然冒出一個繇諸君,簡直莫名其妙。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支魏軍,並非是我姬姓趙氏大魏的軍隊,而是在遙遠的西方,隴西魏國的軍隊。
據說,隴西魏氏是我大魏趙氏的本家——天吶!我大魏的姬姓趙氏,那可是天子宗族,是王族啊!怎麼會是什麼莫名其妙的隴西魏氏的分家呢?
不容我細想這個問題,隴西魏氏的軍隊,這幫惡棍,就霸佔了安城。
這幫畜生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分青紅皂白,居然就將我與家中的家眷統統趕出了家門,霸佔了我安氏的祖宅,據說是要騰給什麼『左庶長』居住——可能是這幫惡棍的什麼高官顯赫吧。
甚至於,那些自稱魏兵的惡棍,居然還對我嫂子還有我內人起了非分之想,要不是家中還有十幾名忠心的胡人奴隸,不不不,是胡人家僕,恐怕我嫂子與內人真有可能被這些假冒魏兵的惡棍侮辱。
……可惡,這群惡棍居然也敢自稱魏兵?!
我大魏的軍隊,除非針對叛逆,否則從來不會將兵刃對準自己的同胞!
不過形勢比人強,我姑且忍一忍。
在十幾名忠心的胡人家僕的保護下,我保護着嫂子與內人逃出了城。
途中,我遇到了好些在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開米鋪的張氏、近幾年改行替虞造局售賣蠟燭生意的何氏,許多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會兒都是一臉驚恐地逃向城外。
甚至於,在城外居然還碰到了岳丈大人。
老爺子這回可是被氣地不輕,好端端的府邸都被搶了,我趕緊好言安撫,免得這位善良的老爺子被那群畜生活生生氣死。
我當真是弄不清,這安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大魏的國土上,怎麼會出現一群打着魏軍旗號的惡棍,強佔府宅、欺男霸女,這可是犯刑的罪啊!
縣令大人怎麼就袖手旁觀呢?
我帶着滿腹怨憤睡了一宿,結果半夜起來尿尿時,看到縣令大人領着十幾名縣兵,蒙頭散發地在那大罵: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我暗自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趕緊上前與那位縣令大人行禮。
縣令大人果真是氣地不輕,也是一大把年紀了,面色漲紅地罵道:我要去大梁刑部,不,我去兵部!朝廷都在幹什麼吃的?!
然而,這位縣令次日終歸還是沒能去成大梁,因為這位老爺子罵了一宿,吹了一宿的冷風,得了風寒……
這安城,究竟會變成怎樣呢?
已一無所有的我們,在城外夜宿了兩日。
忽然有一天,我看到有一支隊伍打着我大魏的旗號來到了安城。
對,不是隴西魏氏的旗號,而是真真正正的、我大魏的旗號!
城外的棚屋頓時就沸騰了,那些與我一樣被搶走了府邸、家產的人,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此時此刻罕見地團結在了一起。
「前方是那位大人?」
「大人可要為我等做主啊……」
「那些惡賊強佔我等屋舍……」
我們從來沒有如此團結過,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身強力壯的小伙子們,奮力想衝破那些隴西魏兵的阻攔,衝到那位不知是何人的朝廷官員面前,向他控訴隴西魏兵的種種惡行。
可隴西魏兵,這幫畜生可真不是玩意,他們將我們擋了下來,甚至用手中長戈,逼我們向後退。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註定連那位打着我大魏旗號的朝中官員大人的面都無法見着?
就在我們氣憤、失望之極,忽然,那支隊伍中傳來一聲暴喝。
「住手!讓他們過來!……沒聽到麼?本王再對你們說最後一次,讓他們過來!誰再敢用兵器對着我大魏的子民,我趙潤誓將你等,盡——屠——之——!」
趙潤?
又自稱本王的……
肅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