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十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趙弘潤幾乎是踩着年末的點這才返回王都大梁。
回到大梁後,趙弘潤叫羋姜、烏娜、肅王衛們皆先回肅王府,只帶着沈彧、穆青等寥寥幾名宗衛,策馬來到皇宮。
「恭賀肅王殿下征討三川凱旋而歸!」
守衛宮門的禁衛軍統領靳炬與附近的禁衛們躬身恭賀這位肅王殿下。
也難怪,畢竟朝野上下有許多人算到今年年前趙弘潤不可能提早返回大梁,也就沒有操辦迎軍凱旋的儀式,等着來年來春再補上。
也正是這個原因,兵部也沒有發文催促碭山軍與商水軍返回大梁復命。
不得不說,這世上聰明人還是挺多的。
「呵呵,多謝諸位。……賞。」
趙弘潤接受了禁衛們的恭賀,畢竟當初他還在皇宮裏當皇子時,禁衛們與他的關係就相當不錯。
而趙弘潤的性格就是,你對我客氣,我對你便愈發客氣。反之,亦是如此。
在打發了禁衛後,趙弘潤率先來到凝香宮,向他母妃沈淑妃請安問禮。
由於此時沈淑妃早在一兩個月前便從魏天子口中得知他兒子趙弘潤已順利平定三川的事,因此平日裏倒也不是日夜擔憂,氣色頗為不錯,還忍不住調侃兒子,怎麼不將那位叫做烏娜的新準兒媳帶來給她瞅瞅眼。
居然被自己母親調侃、戲弄,這讓趙弘潤對他多嘴的爹暗恨不已。
而在與沈淑妃聊了半個小時,並許下明後日都來凝香宮用飯、帶着羋姜、烏娜、蘇姑娘、羊舌小丫頭等人來凝香宮做客的種種承諾後,趙弘潤這才得以脫身,前往垂拱殿。
當趙弘潤來到垂拱殿時,大概是未時兩刻左右,當時魏天子正與三位中書大臣在垂拱殿內批閱奏章。
可待等趙弘潤入內之後,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中書大臣,居然一個個以各種藉口奏請天子允他們病假。
藺玉陽說他頭疼,虞子啟說他肚子疼,更離譜的馮玉居然說他兒媳要生了,要趕回去慶賀。
看着三位中書大臣逃也似的離開垂拱殿,趙弘潤搖了搖頭。
「據兒臣所知,中書右丞馮玉大人的公子,今年才九歲吧?夠能耐的啊!」回想起那句離譜的藉口,趙弘潤忍不住說道。
「呵呵。」魏天子笑了兩聲,說道:「童憲,回頭記得提醒朕,給馮愛卿置備一份禮,賀他喜得愛孫。」
大太監童憲那是多圓滑的人,聞言藉機說道:「老奴即刻就去準備。」
說完,他也離開了垂拱殿,就剩下魏天子與趙弘潤父子在那大眼瞪小眼。
良久,趙弘潤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地說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池魚都學乖了。」
「是啊。」魏天子深受感觸地說道:「這城門還未燒起來呢,這池魚啊,全跑光了。」
剛說到這,忽聽趙弘潤淡淡說道:「凝香宮殿外的草木兒臣看到了,很不錯。」
「……」魏天子盯了兒子片刻,點點頭說道:「看來城門已經燒起來了,跑地正是時機。」
趙弘潤一聽不由地就樂了,頗有些意外地說道:「數月不見,父皇風趣許多啊。」
魏天子站起身來,招呼兒子一同走向垂拱殿的後殿,口中苦笑說道:「這些日子,你帶着那個楚女,還有那個羱族的女子,在外遊山玩水,豈知朕的苦惱?」
說罷,他隨意喚來一名在後殿打掃的小太監,吩咐道:「叫御膳房準備一些精緻些的酒菜。」
「是,陛下。」小太監匆匆走了。
而此時,魏天子領着日子在後殿對席而坐,端起另外一名小太監遞上的茶水,說道:「先說說你那邊的情況。」說罷,他揮揮手遣散了後殿的小太監們。
待等這些小太監都退出了殿外,趙弘潤這才說道:「總得來說,兒臣此番出征三川,已收服了三川之地上絕大多數的部落,不過烏須王庭對此有些牴觸,可能是認為雒水之盟會影響到他的地位。……不過也有可能是烏須王庭內部爭權激烈,烏須王的幾個兒子相互吵地不可開交,沒工夫理睬三川的事。」
「烏須王的幾個兒子中,有親善大魏的麼?」魏天子問道。
趙弘潤端起茶盞,聳聳肩說道:「據說是有,不過未曾與他們接觸,我也說不準。……反正,如今三川部落已嘗到了甜頭,幾無可能背棄我大魏,有沒有烏須支持,對我大魏影響不大。」
魏天子點了點頭,又問道:「羷、羚、羯那邊呢?」
趙弘潤放下了茶盞,說道:「羷部落與烏邊部落合兵,準備抵抗有入侵三川跡象的秦。……羯羚那邊,按照父皇的意思,兒臣允諾他們,我大魏會在暗中支持羯羚攻打巴國,但是他們用不着的巴地礦產,必須賣給我大魏……相信這一些,戶部已經在準備了?」
「唔。」魏天子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關於秦……你怎麼看?」
「必須得打!」趙弘潤正色說道:「若秦的手伸入三川,不符我大魏的利益。」
「言之有理。」魏天子附和道,隨即又準備開口,卻見趙弘潤抬手阻止了他老子,隨即,調侃着說道:「父皇,夠了吧?」
「什麼?」魏天子目芒中仿佛泛起一絲波紋,一臉疑惑地問道。
「父皇裝蒜也沒用。」趙弘潤輕哼一聲,淡淡說道:「兒臣答應了母妃待會要去凝香宮用飯,沒工夫與父皇瞎扯,咱們還是進入正題,聊一聊正事吧。」
這個臭小子……
魏天子面色怏怏,事實上他早就猜到趙弘潤今日勢必會在凝香宮用飯,如此一來,只要他東拉西扯拖到用飯的時辰,今日就算是過了,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兒子被識破了。
「你想問朕什麼?」魏天子問道。
只見趙弘潤盯了魏天子半響,忽然開口問道:「父皇,你把兒臣給賣了,對吧?」
聽聞此言,魏天子的眼皮跳了跳,不自然地笑道:「何出此言?」
然而,趙弘潤卻不搭話,自顧自又問道:「賣了多少價錢?」
可能是被兒子目不轉睛地盯着,魏天子的臉色愈發不自然了,笑着說道:「弘潤,你當朕是趨利之徒麼?」
然而,趙弘潤卻仍然不理他,自顧自又問道:「拿了什麼好處?是礦產吧?哪裏的礦產?」
望了一眼面色越來越差的趙弘潤,魏天子不自然地換了一個坐姿,嘴裏嘀咕道:「看來燒的不會只是城門……」
趙弘潤樂了,聞言輕笑着說道:「趁着這會兒兒臣被父皇的風趣給逗樂了,父皇還是全盤托出為好。」
魏天子愣了愣,在望了一眼趙弘潤後,連忙說道:「襄陵、乘丘、安陵、陽翟,十一座礦產,那些人願意交獻給朝廷……另外,朕聽說弘潤需要大量的黏土,還幫你討要到陶丘的三座土礦。這些礦,包括礦工,原封不動,全部交獻給朝廷。」
「就這?」趙弘潤皺了皺眉。
「還有。」魏天子雙手十指交叉,低聲說道:「那些人同意了,將商稅提高至兩成半,並且,即刻補上歷年來拖欠朝廷的款項,額外支付三成利。」
說道這裏,魏天子瞅了一眼兒子,溫聲說道:「弘潤啊,為父知道你此番功勳卓著,但你要知道,戶部為了支持你,從各地調集糧草,搬空了糧倉不算,還從市集征糧,耗費可是相當巨大啊……」
趙弘潤默然不語。
事實上,他率領碭山軍與商水軍跟羯角部落打仗時,糧草的消耗情況並不嚴重,真正耗費巨大的,是在他打敗了羯角部落,收服了數以十幾萬的奴隸後,用來養活這些人的口糧消耗。
甚至於,這還不包括趙弘潤用來支援像綸氏部落這樣在戰爭中失去了羊群的部落,為了進一步拉攏他們而提供給他們足夠過冬的糧食。
而拜此所賜,魏國國內米糧的市價比往年上漲了三成,這還是戶部竭力遏制下的結果。
若說趙弘潤這一場仗打沒了魏國兩年的稅收,這毫不誇張。
就連趙弘潤自己,為此也欠下了戶部數百萬兩的欠款。
打個比方說,戶部並不能理解趙弘潤弄出那些紀念幣的意義,但趙弘潤卻強行要做,這就得由他來自掏腰包。
「國庫……很缺錢麼?」趙弘潤問道。
「入不敷出,幾近搬空。」見兒子面色稍霽,魏天子自然懂得往惡劣了說。
良久,趙弘潤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啊……唔,看在父皇將兒臣賣地並不便宜的份上,這回姑且算了吧。」
「姑且算了?」魏天子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兒子。
可能是猜到了自己老子的心思,趙弘潤撇撇嘴說道:「很奇怪麼,兒臣並不生氣?……因為很兒臣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父皇肯定會賣兒子……被父皇賣了兩三回,兒臣已經習以為常了。若有朝一日父皇不再賣兒子了,兒臣才感覺納悶咧。」
這話,說得當老子的魏天子滿臉尷尬。
「兒臣先往凝香宮去了,母妃說她今日親自動手燒些菜,父皇不妨早些來。哦,對了,那些人,兒臣會自行處理的,希望父皇莫要插手。……父皇已經佔到了便宜,接下來,就輪到兒臣與他們交涉了。」
「唔,朕不插手……」
已在此事中獲了大利的魏天子,狐疑地點了點頭,望着自己那個脾氣不好的兒子走出後殿。
是這個劣子去了趟三川變得更穩重了,還是真像他說的,被自己老子賣着賣着就賣習慣了?
如果真是後者的話……
魏天子心中隱隱泛起幾絲悲哀,對於作為一名人父的他自己。
突然,他面色頓變,驚呼一聲不好,連忙招來其實就在後殿的角落躲着的大太監童憲,急切地問道:「童憲,朕的魚,朕的竹子……」
因為不敢偷聽天子與肅王的對話,童憲根本不明究竟,一臉笑容地說道:「陛下放心,那金鱗魚、那紫竹、斑竹,早已全部移到肅王府,相信肅王看到之後,歡喜之下,也就不會再……陛下?陛下?來、來人,快傳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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