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好的火藥被送進工坊,一百名工匠等在那裏,他們的工作是火藥填裝,仍按李素以前的做法,裏面再摻一些諸如鐵釘,碎鐵片之類的東西,殺傷力……也是醉了。
「陶罐不合適,或許可以換一種別的……」李素沉吟道。
領導下車間視察工作,總要指導幾句的,李素跟工匠們比起來勉強算是行家,倒也不存在外行領導內行。
許敬宗拿起工坊桌上一個空陶罐在手裏翻看,疑惑道:「當初松州之戰,監正大人也是用這種陶罐裝填火藥啊……」
李素笑道:「當初是因為臨戰之前,時間緊迫,而且大軍駐地是荒郊野外,只能就地取材,勉強用陶罐應付,然而陶罐易碎,砸到地上便裂開了,火藥燃燒時若沒有一個完全密封的環境,絕然不可能產生殺傷力,現在咱們有條件了,自然要換個更好的。」
許敬宗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換鐵皮的怎樣?怎麼砸也砸不壞。」
李素笑笑,鐵皮自然是好,可是打造鐵皮就要功夫了,這年頭沒有衝壓車床,要把鐵皮打得其薄如紙需要鐵匠花大力氣,至於後世那種香瓜形狀的手雷,以目前的工藝水平,就更別指望了。
「試試也好,請幾位鐵匠來,先試試用鐵皮罐子填火藥,然後看看效果如何。」
許敬宗急忙應了,這種小事自然由他……安排別人去辦。
雖然懶散,該辦的公事還是要辦妥當,畢竟這不是一個**制的年代,他的腦袋能不能安穩長在脖子上,全看李世民的一句話,如果有一天李世民發現李素太懶。簡直懶得要死,於是說不定他就真的死了……
火器局除了工藝,更重要的是安全問題了,畢竟這個年代誰都沒接觸過能爆炸的火藥,一個小工坊里聚集着幾十上百個工匠,任誰一不小心手賤一下。說不定就是整個工坊飛上天。
為了自己能活到壽終正寢,也為了給火器局的同僚下屬們少造點殺孽,李素決定回去弄個安全生產的規章條陳出來,一定要嚴格執行,嗯,就交給楊硯去監督,這傢伙適合幹這種事。
和許敬宗離開工坊,二人邊走邊聊,聊的不完全是公事。也有風花雪月,長安城的哪家青樓有高麗女,教坊司的哪個犯官女兒容貌秀麗歌舞上佳而且懂得侍侯男人等等,許敬宗這個壞同志有把李素拉下水帶壞他的心思。
…………
二人走到火器局大門前,李素準備騎馬回家時,一名披甲的折衝兵曹匆匆走來,李素眯了眯眼,認出這人是外圍護衛火器局的金吾衛將領之一。
「末將拜見監正大人。少監大人……」兵曹匆匆抱拳行禮。
「有事嗎?」許敬宗立時變了模樣,一反在李素麵前的和煦友善。露出淡淡的官威,雖然新近被貶官,但許敬宗好歹也是秦王府的舊部,官威這東西養成不止一兩年了。
「火器局東南一里開外,金吾衛將士拿下十名……」兵曹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定義那群被拿下的傢伙。片刻後才支支吾吾地道:「……十名細作。」
「十名細作?」不止李素,連許敬宗都吃驚了,這世道怎麼了?哪個沒長腦子的敵人幹的?派細作刺探機密居然還扎堆的派,這傢伙難道是批發商出身?
「對,十名細作。陛下有令,凡接近火器局方圓三里內的,皆須拿下並且上稟,此十人已被將士們拿下,請監正和少監大人處置。」
兵曹說完神情很怪異,李素眼尖發現了,皺眉道:「你的話沒說完吧?」
兵曹看了李素一眼,很快垂頭道:「是,那十名細作喊冤,為首者竟是……吳王殿下,吳王殿下說是出城遊獵誤闖此處,末將不知真假,請監正和少監大人定奪。」
吳王李恪?
李素腦海中迅速浮現李恪那張溫文爾雅的臉,扭頭看了看許敬宗,發現他也是一臉苦笑。
「這事……可真是麻煩了,陛下有過嚴旨,火器局任何風吹草動皆須如實稟奏,隱瞞不報者將治重罪,吳王殿下遊獵怎會闖到火器局來?咱們火器局外圍的金吾衛探哨可是放出了十里開外,但有誤入者,早在十里外便該出聲示警,令其繞道而行,吳王殿下闖到一里外才被拿下,……他是怎麼闖進來的?」許敬宗疑惑道。
三人沉默不語,神情卻愈發凝重。
確實是個麻煩,上不上報都得罪人,而且李恪怎麼闖進火器局範圍一里內,本身就是個很詭異的事情。
沉默中,許敬宗和兵曹的目光都投向李素。
沒辦法,整個火器局裏,就數李素的官最大,火器局就是因為李素而設立的,出了這種棘手的事,只能由李素定奪了。
李素覺得自己攤上事了,曾和李恪有過一面之緣,雖然算不得深交,二人之間連朋友都算不上,但李素真心不想把這件事情弄得太複雜,也很不願相信李恪別有所圖,就當是李恪遊獵真的走錯了路,真的誤闖進來,然後大家見面笑說幾句,就當這事是個誤會,說清楚了拍拍屁股就走,什麼事都沒發生。
沉默許久,李素終於表態了。
「還是如實向陛下稟奏,麻煩金吾衛的弟兄現在派個人進宮,話說清楚,吳王怎麼辯解的也要一字不漏報上去,只說看見的和聽見的,不要添油加醋。」
兵曹急忙點頭,抱拳行禮後匆匆離開。
李素看着許敬宗,許敬宗仰頭看天,喃喃道:「天氣邪性得很,說話就要下雨了,得去工坊交代一下那些殺才,莫讓火藥受了潮……」
一邊說一邊走遠。
李素恨恨咬牙,果然是個只能共享福不能共患難的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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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李恪垂頭喪氣坐在火器局十里外的金吾衛營帳里。
李素掀開營帳帘子,第一眼便見到他那張英俊里透着濃濃倒霉味道的臉。
畢竟是皇子,金吾衛將士說是「拿下」。其實對李恪還是很客氣的,根本沒有任何捆綁鎖拿的跡象,李恪獨自一人坐在偌大的營帳內,面前的矮几上甚至還擺着一碗乳酥,這待遇簡直是賓至如歸了。
門外也沒有安排任何監視或看管的守衛,完全一副任李恪來去的樣子。只要李恪敢走,金吾衛絕不會阻攔。
……李恪不敢走,反而神情惶恐地坐在營帳內,連起身都不敢,仿佛跨出營帳外一步都是了不得的大逆之舉。
李素一腳跨進營帳,李恪木然抬頭,見是李素,李恪眼中頓時注入了神采。
「李兄弟,誤會啊。真是誤會啊!快救救我!」
貴為皇子倒也頗識時務,見面就稱兄道弟了,上次在程咬金家可沒這麼熱情……
「原來真是吳王殿下……」李素露出很吃驚的模樣:「金吾衛將士稟報的時候,下官還不怎麼相信呢,殿下您這是……」
李恪哭喪着臉,額頭不停冒着汗,顯然他也明白誤闖軍事秘地的罪名有多重,父皇雖然對他極盡榮寵。但不會寵得毫無底線,這事說大可大。說小……還真不小。
「誤會了啊,真是誤會了,我在府里閒極無聊,於是便想出城遊獵……賢弟你看,你快看看,我此刻還是狩獵的服飾呢。還有你看看這弓,這箭壺,還有我那九名王府衛士的打扮……真是遊獵啊,我一個閒散皇子,哪敢有別的不該有的心思……」李恪急得快哭了。
李素這才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嗯,果然沒錯,真是狩獵的裝備,穿着一身黑色的武士短衫,腰間扣着一根鐵製鑲玉的腰帶,肩膀以下斜搭着獸皮銅扣,背上背着一個箭壺……
「殿下莫跟下官解釋了……」李素苦笑道:「此事可大可小,下官擔當不起,只能如實上奏陛下,由陛下定奪,現在金吾衛已派人入宮了,殿下不如暫且回府,等待陛下召見詢問如何?」
李恪臉色一白,失神般重重坐下,喃喃道:「這麼快就奏上去了?我……真是誤闖啊。」
李素也不太忍心,然而還是好奇地問道:「據下官所知,火器局外圍十里已布下金吾衛探哨,凡有接近者皆喝止,殿下怎闖到離火器局僅一里之遙才被金吾衛發現?」
李恪重重嘆氣道:「我怎知道?今日以前我根本不知火器局設在何處,早晨出城遊獵,騎馬剛上了鄉陌小徑便發現了一隻野兔,我領着王府衛士們策馬追趕,一直追了好幾里地,連我們自己都迷失了方向……」
李素咂摸着嘴,這情景……似乎西遊記里見過,那蠢萌蠢萌的唐僧也是這樣一次又一次被妖怪引去的,而且還不吸取教訓,第二次又上同樣的當……
「後來呢?」李素漸漸聽出趣味了,現在真想翹個二郎腿,然後買包瓜子……
李恪索然嘆氣:「後來那隻該死的野兔終於停下,於是我便悄悄搭弓引箭準備射殺它,誰知一根繩子從天而降,把我從馬上掀翻在地,然後無數支矛戈指住了我啊!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
李素嘆息,好熟的歌詞,都想跟着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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