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開到燈開,中間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我根本來不及將放在桌子上的東西收拾好,只是憑藉着正常人遇見危險就逃命的本能,一溜煙竄到辦公桌旁的窗台上,躲在了窗簾後面。
也就在剛剛躲好的一瞬間,我聽到了一個中年女性的怒吼聲從門口處傳來。
「你們幾個給我進來!」
隨着話音落下,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我的心也跟着一起凌亂了。
該死的,不會是樓管阿姨把梁天宇他們逮住,然後帶到這裏來審訊了吧?
一念及此,我顧不上被發現的危險,趕緊探頭出去仔細一瞧。
事實證明,我的聯想能力過於強大了,門外進來的人根本就沒有一個我認識的。
想想也是,就算樓管阿姨逮住梁天宇他們,也不可能帶到這裏來啊。
我的心稍稍放下,但是隨後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因為那位老實模樣的中年阿姨快步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了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
壞了,這位大阿姨不會就是那個潔癖滿級外加強迫症晚期的藝術學院主任吧,那放在桌在上的文件夾……
「關門!」
主任阿姨一聲怒吼打斷了我的思緒,隨後我就看見跟着她進入房間的四個男生關上房門,一字排開全都低着頭一副犯了大錯的樣子。
「你們四個是我最看重的學生,如今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們說怎麼辦吧!」
「馮老師,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砸壞大禮堂的設備不是故意的?大晚上的跑到院長家裏去鬧事也不是故意的?院長那麼大年級的人了,這深更半夜裏還要看你們瞎胡鬧,這也不是故意的?」
「馮老師,我們是真的沒辦法了,那個節目是我們辛辛苦苦排練了一年的,眼看就能上迎新晚會了,您突然之間就給我們斃了。換誰也受不了啊。」
「受不了你們就整出這些么蛾子來啊?告訴你們,你們的節目不是我斃的,也不是院長斃的,是整個藝術學院的領導老師集體商量決定的。所以受不了也得受着!」
「可是……」
「別可是了。氣死我了。這大晚上的,還被從家裏喊出來跑到院長家裏去接你們四個人,我還受不了呢。都回去給我好好反省,一人寫一份兩千字的檢查,明天給我送過來。」
「啊?」
「啊什麼啊。之前砸壞禮堂設備的事情。處分已經下來了,每個人一次記過。還想好好學習、好好畢業的話,那就給我老老實實去寫檢查,明天跟我一起找院長道歉去。」
「我們不道歉!憑什麼讓我們道歉,我們又沒做錯什麼,錯的是你們!我們的節目都已經印在節目單上了,都通過文藝部的審核了,是你們連個解釋都沒有就直接給我們刷掉的。該道歉的是你們!」
「你……你,啊,氣死我了。還學會犟嘴了,簡直氣死我了。都給我滾,滾出去!」
主任阿姨明顯是被四個那聲當中領頭的那個給氣急了,連髒話都罵出來了。
我看到那個領頭的男生梗着脖子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是卻被身邊的人給強行拉住,拖出了門去。走在最後面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輕聲說了句「馮老師我們走了」,隨後便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辦公室的門一關,主任阿姨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長嘆一聲癱坐在椅子上。
好長時間她都沒再做任何動作。她不動,我也不敢動,心裏跟有幾百隻螞蟻來回爬一般難受。
她可千萬別轉頭往辦公說上看啊,要是看見換了位置的文件夾。那不就都露餡了嗎。
最好是現在就走,這麼晚了,她也該回家了,幹嘛在辦公室里躺着啊。
我在心裏祈禱這對方趕緊起身離開,可是天不遂人願,那主任阿姨貌似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挪動辦公椅準備轉過身來。
眼見此景,我徹底崩潰了,有那麼一瞬間都想閉上眼睛不再去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然而下一秒峰迴路轉,就在主任阿姨馬上要轉過身子來的時候,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頓時止住了她的動作。緊接着,她站起身來,慌忙拿出自己的手機。
「喂,院長。」
「嗯,回來了,那四個學生已經安全回校了。您放心,沒事的。」
「嗯,我知道,我明白。」
「院長,您還好吧,他們沒打擾您休息吧?」
「哦,那就好,那就好。對了,院長,我能不能問個問題啊?」
「就是……就是楊震他們四個的節目,為什麼會被斃掉啊?這四個孩子都還不錯的,音樂表演方面絕對專業,而且那節目我也看過,非常不錯的原創歌曲……啊,您說。」
「啊?楊副校長的意思?這……這是為什麼?」
「好,好,我不問了。嗯,您放心,我誰也不會說的。」
「那行,院長您早點休息,實在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嗯,再見。」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電話掛斷,主任阿姨拿着手機愣神了好一會兒。
整個過程當中,她都是背對着我的,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明白她傻站着幹什麼。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是個機會。如果,趁現在衝出去把文件夾放回去,然後再躲回來,應該就不會有太大問題了吧。
可萬一我要是剛出去,她就回頭了呢?
就在我心中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主任阿姨像是被電到一樣渾身打了個哆嗦,猛地回過頭來。
這一下實在是太意外了,直到對方完全轉過身,我才反應過來,以最快的速度縮回腦袋,將自己隱藏在窗簾後面。
完了,就算是她沒看見我,這一次也肯定發現擺在桌子上的文件夾了。但願她不要起太多疑心,只是當成自己沒放好吧。
我藏在窗簾後面,一動也不敢動。靜靜等待着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然而,片刻之後,想像中的驚疑聲或者收拾東西的聲音並沒有出現。反倒是腳步聲由近及遠,隨後「啪」的一下整個辦公室里黑了下來。
這……她走了?
不對啊。好像沒聽見關門的聲音呢。
不關門,卻關燈,這是什麼套路?
我帶着滿心疑惑試探着探頭向外看去,整個辦公室靜謐黑暗,辦公室的門虛掩着一如我之前進來時候的樣子。
再往近處看。桌上的文件夾安靜躺在那,沒有人動過,倒是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挪回了原位。
看到這幅情景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以那位主任阿姨的脾氣,看到這一片「狼藉」應該不會無動於衷的吧,怎麼就只把椅子放回來,轉頭就走了呢?
難道是欲擒故縱?
她猜到有小偷混進來了,所以故意裝作離開的樣子,等小偷逃出去的時候,再來個人贓並獲?
嗯。有這個可能。
那麼我……有了!
我靈機一動,閃身從窗簾後面走出來,輕手輕腳來到文件夾旁邊,奮力舉起文件夾的一角往高處一拋。不等文件夾落回來,我撒腿沖回到之前躲藏的位置。
「啪!」
塑料砸在實木桌面上的聲音清脆響亮,我相信如果此刻有人站在門口處一定能聽到。
然而,幻想當中大批人衝進來抓賊的場面並沒有出現,外面異常安靜,甚至連樓道里的聲控燈都沒有亮起來。
呃,真的走了嗎?
主任阿姨是不是剛才被那個學生給氣蒙了。所以才一時間沒有想到把東西收拾好啊。
算了,不管了,算時間應該快十一點了,我趕緊收拾好逃命要緊。
再次從窗簾後面跑出來。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文件夾放回到原位,至於那張污損節目單的事情也不管了,反正那東西又不重要。
放好文件夾,我縱身跳下桌面,先是將之前拿來爬桌子用的掃帚放好,然後再從桌子下面找到之前被我扔下來的通報單子。
把通報單子捲起來。當金箍棒一樣抱在懷裏,我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這間辦公室。
樓道里漆黑一片,沒有「守株待兔」的人,這就更加證明那位主任阿姨真的離開了。
雖然我心中有好多疑問,但還是很感謝主任阿姨給我留了門,要不然在她這麼個BT級的辦公室里我想自己開鎖出來,那絕對是個大麻煩。
雙手扣住門沿把門帶好,確認房門鎖上了之後,我抱着通報單子做成的「金箍棒」一路向五樓走去。
我這一路走着,一邊還不忘把通報單子撕成一塊塊小紙片撒在沿途的路上。
相信明天上午的時候,這張通報單子在別人眼裏看來就是一堆莫名其妙的碎紙,最後只會變成保潔阿姨掃帚下的戰利品。
一路走,一路撕。一路撕,一路撒。等來到五樓,我順着樓梯縫把手中剩下的碎紙屑往下面一扔,大功告成!
好了,現在是再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只要按照之前預想好的,在五樓找個僻靜角落躲藏起來,明天一早再趕過來拿回木雕人,所有的事情終將跟那些通報單子一樣灰飛煙滅。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這會兒走在黑漆漆的樓道里,都感覺周圍的空氣是清新的。
可是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了,這五層的樓道里好像迴蕩着什麼聲音。
是我自己的腳步聲嗎?
我停下來仔細傾聽,那聲音輕微而帶有韻律,不是腳步聲,也不是風聲,感覺像是歌聲。
有人在這附近唱歌!
深更半夜在寂靜無人的教學樓里聽到歌聲,別提這有多瘮人,可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循着
感覺慢慢朝歌聲的來源地走了過去。
這裏就不得不提一句,藝術學院教學樓的設計構造了。整棟教學樓共五層,一進樓門便是上方直通採光穹頂的一樓大廳。大廳後方是電梯間,電梯直上直下的通道正好處於整棟教學樓的中線點,把教學樓分成了「東」、「西」兩個區域。東區和西區樓體中間,也就是整棟樓的四分之一和四分之三處各有一條樓梯。
西區的樓梯,之前胖子他們帶我上來過,樓梯盡頭正對着的是五樓的會議室大門,再往西樓道盡頭處是藝術學院的院長辦公室,剛剛我也是從這條樓梯走上來的。
而此刻我聽到的歌聲,貌似是從東區樓梯的另一頭傳出來的,隨着我越來越靠近過去,更明顯的感覺到樓道東邊盡頭那間房間裏,有人在敲架子鼓、彈結他、高歌,感覺就像是有支小型樂隊在這裏……排練節目。
沒錯,就是排練節目!
等我真正走到那間房間門前時,甚至都能聽到裏面的人的爭論聲。
「眼鏡,你剛才不對,到副歌這部分的時候,你要加快鼓點節奏,但是還必須儘量壓低聲音,要不然就像剛才那樣把捲毛的琴聲給壓下去,咱們再想往回收就難了。」
「嗯,我明白了。」
「好。還有東子,我領歌的時候,注意看我眼神交流,這場表演咱們兩個是必須有互動的,要讓底下的觀眾產生一種錯覺,就是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明白沒。」
「咳咳,明白,但是,做不到!」
「呃……」
「哈哈,東子,這你有什麼做不到的,你留了這麼長的頭髮,不演個大姑娘,那不浪費了嗎。哈哈……」
「好了,捲毛你別笑。那什麼,東子,我再來教你一遍,咱們試試。過幾天,是迎新晚會第一次排練,你必須在這之前找到那種感覺。我可聽說了,綵排過程中表現不好的節目也是會被斃掉的,咱們可不能輸在綵排上,知道嗎!」
「咳咳,那好吧,楊震,我再試試。」
「好,那咱們開始!」
隨着這聲「開始」,房間裏再次響起勁爆的音樂聲。而通過屋內人的對話,我也明白他們是在為過些日子的迎新晚會做準備呢。
唉,沒想到這些人這麼拼,就為了一次表演節目,大半夜的還在這排練,真是……
哎?感覺哪裏不對啊。
剛才那人叫什麼來着?對,楊震!
好像之前在主任辦公室里跟主任阿姨犟嘴的那個也是叫楊震吧。
同一個人嗎,不應該啊,他們的節目不是已經被斃掉了嗎,怎麼還在這練?
我心中納悶,再往前幾步,想透過門縫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麼人。
可是這間教室門封得實在是太結實,根本不給我一點往裏面看的機會。
就在我考慮着要不要敲一下門,把裏面的人引出來的時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胸口處傳來,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