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顧仰軒回憶道,一九七零年,文化大革命進入「鬥批改」階段,礦務局組成工宣團進駐通都大邑文教系統。鄒榮根是工宣團團長,進駐不久,就迷上了京劇團演李鐵梅的花旦林媛媛。「一來二去,倆個人還真有了感情。那時候鄒書記三十不到,人長得帥氣,又能說會道,頗有點江南才子的風度。」頋仰軒感嘆道,「他們倆個人相愛我看是真的,儘管他瞞了已經有了經天媽媽的事情。倆個人熱戀的時候,林媛媛說,她很喜歡師傅金玉笙收藏的一把玉扇。」張祜同問道:「金玉笙,是不是演秦香蓮的那個演員?」頋仰軒說「是啊」,張祜同感嘆道:「那人唱得太好了!秦香蓮在開封府公堂上唱的『夫在東來妻在西』那一段,連我這不懂戲的聽的都掉下眼淚了。」顧仰軒說道:「說起這金玉笙,在演藝界可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呢,她家祖上是皇親,是高祖哇還是太高祖特別迷京劇,後來世代學戲,成了梨園世家,金玉笙的曾祖父就是聞名京城的四小名旦之一。左宗棠進軍西江打了勝仗,慈禧太后下嫕旨,派戲班子進西江勞軍。這把玉扇相傳就是慈禧賜給左宗棠,朝庭讓戲班子捎過來的。結果,這個戲班子進了西江就沒回去,成了我們省京劇院的前身。」顧仰軒繼續敘述道,「這把扇子當時就在京劇團的道具庫房裏放着,六六年掃『四舊』的時候收上來的,金玉笙被打成牛鬼蛇神還沒解放。所以,當時拿出這把扇子倒是沒費多大事。」顧仰軒又習慣性地掂了掂手中的玉扇,推了推金絲眼鏡,朝着張祜同說道:「鄒書記畢競是有文化的人啦!他知道這把扇子的價值,但是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也沒底。他就讓我拿到省博物館找專家鑑定。那時候,專家們都在斯博得湖農場下放勞動。我又通過農墾局找了一輛毛驢車,走了八天才到了農場。那天,那個老專家見到這把扇子的表情,至今我還記憶猶新。」顧仰軒把扇子放到床上,抱起雙拳,彎腰鞠躬道:「老先生就這個樣子,捧着這把扇子抖抖擻擻地說道『我的祖宗啊,我可找了你大半輩子,今兒個終於見到了你的尊容!』」顧仰軒接着講道:「那晚上,在地窩子裏,這位老先生整整給我講了一宿,我才知道這把小扇子上還有那麼多的歷史故事。」顧仰軒重又拿起玉扇一一道來:「先說這兩款玉器,絕對是距今六千多年前紅山文化出土的東西。老先生告訴我,紅山文化玉器用的籽料,基本上都是遼寧岫巖玉,而岫巖玉綠色的有蒼綠,青綠,淺綠,唯獨沒有三龍戲水這款玉器的深綠色。戲水龍深綠色玉料產自何地,至今沒有定論,有說是產自俄羅斯,有說是產自蒙古,還有說是來自於我們西江的納瑪斯。因為不知道籽料產自何地,所以,從那以後直到今天,無人仿造。只要有這種顏色的古制玉器,就可以斷定是紅山文化玉器。」顧仰軒如數家珍,娓娓道來:「還有一個判別依據,就是新石器時代,玉器上都鑽有孔眼,而鑽孔是兩面對鑽,中心對接處往往微有偏移,形成台痕,而且鑽孔孔徑外口大,越往裏孔徑越小。」顧仰軒拿着玉扇給張祜同和劉真看,果然是這樣。「再說扇面上這幅畫。」顧仰軒指着白絹扇面上的山水畫,談興越發濃厚起來:「這把扇子,最初是居住在漠北北庭府一個漢室王公的後人,貢奉給明朝永樂皇帝朱棣的。他在扇面上畫的這幅畫,表達的是唐代詩人王之渙的<<涼州詞>>的意境,實際上要傳達的,是對朝廷進兵至嘉峪關,就修築長城固守,而置關外大片領土於不顧的決策表示不滿的意思。」「更有意思的是題在扇面上的這首詩。」顧仰軒越說越來情緒,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象是一個考古學者似的:「這把扇子傳到清朝,不知道怎麼輾轉到了左宗棠手裏。左宗棠收復西江獲勝後,又把它呈送給了慈禧太后。左宗棠的用意是,通過這把扇子表明,當年明朝永樂大帝沒能做到的事情,你慈禧太后做到了,英明偉大,功德無量啊!慈禧一高興,便吩咐大學士張之洞道:『既然是這意思,那你就把這首詞題上去吧。』張之洞提筆就寫,一揮而就。可是一時疏忽,競把『黃河遠上白雲間』一句中的『間』字給漏掉了。大太監李蓮英在一旁看出了破綻。他對張之洞這幫朝官總是鄙視宦官一直懷恨在心,便趴在慈禧耳旁奏道:『張之洞故意漏這個字,是欺負你不懂詩詞。』慈禧一聽,怒上心頭,當場就要下旨治罪於張之洞。誰料想,張之洞不慌不忙,從容啟奏道:『太后,您命臣題寫一首詞,可是王之渙這首詩的題目是<<涼州詞>>,寫下的卻是一首詩。他可以文不對題,臣卻不敢抗旨不遵啦。所以,臣將『間』字去掉,改成一首詞,這才符合太后您的旨意呢。』慈禧讓張之洞念與相聽,張之洞當場斷句,抑揚頓挫念道:『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張之洞朗誦得韻味十足,慈禧很覺受用,當場即命張之洞擬旨將這把玉扇賜給左宗棠,並將當場的紙墨筆硯全都賞給了張之洞。」
.劉真按照匯報提綱要求匯報完之後,顧仰軒便與他閒聊起來。因為有了頭一天的接觸和交流,劉真感覺顧仰軒溫文爾雅,博學多聞,內心產生了一種親近感,情感上很樂意和這樣的領導交談交流,話題和話語也就多了起來。顧仰軒問道:「劉真同志,從你匯報看出來,你涉獵的知識面還挺寬泛的,都讀了哪些書啊?」劉真答道:「小時候受家父影響,讀了些古書,<<史記>>、<<漢書>>、<<後漢書>>、,<<隋唐演義>>、<<資治通鑑>>,還有唐詩宋詞明清小說,反正從父親書架上拿,逮到啥讀啥,一知半解,全跟着興趣走。」顧仰軒似乎對明清小說有興趣,問道:「明清小說除了四大名著,別的作品讀過嗎?」劉真回答:「<<聊齋>>沒看完,覺得寫神寫鬼就那麼一套,沒啥意思,讀不下去就放下了,<<金瓶梅>>父親不讓讀,還是工作以後,飯後茶餘翻了翻,<<老殘遊記>>倒是看了兩遍,讀一遍覺得不過癮,回過頭又讀了一遍。」顧仰軒說:「這部小說我一開始也沒注意到,後來在課堂上,聽老師講文學史,解讀其中的一些段落,感覺寫得真好。」劉真接着說:「那時候年輕,感興趣的讀兩遍就忘不了了,你像書中描寫老殘眼裏看到的大明湖那一段,文字真美,我現在還能背下來。」顧仰軒興致勃勃道:「不妨欣賞欣賞,背給我們聽聽。」劉真眼望窗外,像是置身於大明湖為遊人講解似的,繪聲繪色背誦道:「到了鐵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見對面千佛山上,梵宇僧樓,與那蒼松翠柏,高下相間,紅的火紅,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綠的碧綠,更有那一株半株的丹楓夾在裏面,仿佛宋人趙千里的一幅大畫,做了一架數十里長的屏風。正在嘆賞不絕,忽聽一聲漁唱,低頭看去,誰知那明湖已澄靜的同鏡子一般,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裏,顯得明明白白,那樓台樹木,格外光彩,覺得比上頭的一個千佛山還要好看,還要清楚。這湖的南岸,上去便是街市,卻有一層蘆葦,密密遮住,現在正是着花的時候,一片白花胦着帶水氣的斜陽,好似一條粉紅色的絨毯,做了上下兩個山的墊子,實在奇絕!」顧仰軒兩手托着後腦勺,眯縫着眼舒緩地半躺在椅子上,連聲讚嘆道:「美哉!美哉!」又點評道:「古今中外文學作品,用語言來表達音樂意境的少之又少,除了白居易的<<琵琶琴>>,鮮見有成功範例。劉鶚在<<老殘遊記>>里描寫藝人白妞說唱曲子的情景,運用大量的比喻,把無形的聲音轉化為有形的喻體,讀來真叫人賞心悅目。」劉真馬上舉出例子說:「比方說,用感覺設喻,白妞初唱時不甚大的聲音,讓人感到舒坦歡暢,『五臟六腑里,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參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用視覺設喻,白妞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個尖兒,像一線鋼絲拋入天際』。再如白妞演唱至『節節高起處』,作者以攀登泰山具體而形象地描繪出『愈翻愈險』『愈險愈奇』的歌聲。描寫白妞宛轉千迴的歌喉時,作者以『如一條飛蛇在黃山三十六峰半中腰裏盤旋穿插』作比喻,活靈活現。描寫漸寂忽起的時候,又用『像放那東洋煙火,一個彈子上天,隨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縱橫散亂』。真是聲光色俱備,讓人浮想連翩。」顧仰軒意猶未盡,意味深長道:「有幸哪一天在一處工作,我組織一個讀書會,你找些賞心悅目的好段子讀來賞析,看來世上最美的事還是讀書啊!」顧仰軒繼續引導着看似閒聊卻是考察的談話會,問道:「工作以後讀了些什麼書啊?」劉真回答:「在軍校入黨以後,父親要求,入了黨就必須熟讀馬列,他給我列了一個單子,幾乎馬列的中譯本都有了,三年大本,兩年研究生,沒歇過一天假,沒睡過一個早覺,時間全用在啃馬列上去了。」劉真感慨道:「虧得父親督着,熟讀馬列之後,觀察分析問題就是大不一樣了。」顧仰軒以切磋的口吻說道:「叫幹部把馬恩列斯全集都讀下來,難!」劉真連忙解釋道:「父親這麼要求,我也沒能做到,只讀了七本。」「噢,哪七本啦?」顧仰軒問,劉真答道:「這七本是<<共產黨宣言>>、<<哥達綱領批判>>、<<資本論>>、<<法蘭西內戰>>、<<反杜林論>>、<<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國家與革命>>。從軍校畢業回來,父親檢查我閱讀馬列情況,要求有兩本書必須熟讀,下到部隊之後,又讀了這兩本。」顧仰軒接着問道:「哪兩本啦?」劉真回答:「一本是<<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另一本是<<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顧仰軒又問道:「說起<<法蘭西內戰>>,有一本記述法國大革命的歷史書,你看過嗎?」劉真反問:「您說的是不是法國歷史學家托克維爾的<<舊制度與大革命>>?」得到肯定答覆後,劉真告訴顧仰軒:「這本書中譯本剛出版,我的軍校老師王同歸教授就給我郵寄來一本,要求我至少讀四遍以後寫一篇讀後感寄給他。」顧仰軒說道:「這本書我也正在看,王老師為什麼要求至少讀四遍呢?」劉真說道:「這本書我還真讀了三遍,第四遍正在讀,讀一遍有一遍的感受。讀第一遍的時候,對托克維爾在這本書中究競要說什麼完全是一頭霧水。讀第二遍的時候理出點頭緒來,但腦子裏卻攢了一堆的困惑。托克維爾論述大革命的必然性,卻又對革命提出了叩問和猶疑;他用階級分析解釋歷史,但他又認為歷史的希望不在階級的相互鬥爭,而在階級的相互照料和合作;他一方面熱情謳歌了大革命中群眾的熱情,卻又蔑視群眾,害怕群眾,從不認為群眾可以扮演積極的歷史角色;他對社會制度的觀察和思考看不出有什麼立場和好惡,他不認為任何一種制度具有先天的優越性,又不拒絕思考任何一種制度中蘊含的使人過上好生話的機會;他反對專制包括專制下的專橫權力,卻又在各種制度里指認虛假的自由,認為專橫權力常用的手段就是為自己披戴上虛假的自由;他對未來,他憧憬,他憂慮,卻決不下必定如何的斷語。這種困惑和悖論在書中俯拾皆是。」顧仰軒點頭稱是「有同感,有同感。」他說,「我倒是沒有像你那樣一遍一遍的反覆看,但是讀着讀着不由自主地老要回頭。作者對一個問題的描述,往往是開始的立意與最後的結論不相符合。本來黑白分明的世界,讀着讀着卻變得模糊起來。本來天經地義的事情,又會變得疑問叢生。本來不成問題的偏又生出問題來。要弄個明白,就得回頭再讀再琢磨再思考。」劉真繼續道:「我是讀了第三遍才咂出點味道來,感覺托克維爾不愧是大師。他不是那種熱衷於提供操作手冊的政治學家,也不是那種好為人師的歷史學家,只是客觀地不帶成見地敘述着法國在十八世紀中後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發生。他是帶着困惑展開,卻不提出解決困惑的方案。正因為閱讀引發的對這一系列困惑的思考,才使得我們追憶歷史、剖析歷史、學習歷史有了現實的意義。」對劉真的分析和感慨,顧仰軒深表贊同。他告訴劉真,他也是參加黨校函授硏究生自學考試,為提交論文而閱讀這本史學著作的。他問劉真:「老師佈置的作業完成了嗎?」劉真笑了笑回答道:「還沒動筆,但是題目和研究方向有了。」顧仰軒謙謙身子道:「說說,討論討論,我跟你合作,一稿兩用。」劉真自謙道:「那我就班門弄斧啦!」顧仰軒笑笑,劉真說道:「我擬的題目是『瘋狂的愚昧與愚眛的瘋狂』。想通過閱讀<<舊制度與大革命>>這本史學著作,將法國大革命與中國革命作一比較。重點想對文化大革命產生的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作出分析,並對今天的中國引出有益的警示。」顧仰軒靜靜地聽着,劉真回答完了,卻仍目不轉睛地專注着劉真。半晌,方喃喃道:「文化大革命這個命題太敏感,碰不得。」轉念,又問道:「文化大革命,黨的中央全會有了決議的呀,再翻這個燒餅有意義嗎?」劉真認真回答道:「不是翻燒餅。作為黨員,不僅要在政治態度上,而且要在思想認識上與黨的思想政治路線保持一致,而且我的家庭也深受其害,我的生父生母養父養母都因為**而無辜地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從哪一方面看,文化大革命都應當否定。問題是,對這樣一場給國家造成動亂、給無數人造成傷害、給黨和黨的領袖蒙羞、至今還在千百萬人心中留下各種各樣創傷的政治運動,不認真地加以解剖透析,找出病之源毒之在,只是簡單一句話否定了,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吧!」顧仰軒明白了劉真的意圖,讚許道:「你是想做托克維爾在法國做的事情,有意義!」劉真道:「受能力和條件限制,我們可能做不到托克維爾那樣全面、那樣系統、那樣具體、那樣深刻而又形象生動,但至少以一窺之見把自己心中對文化大革命的困感或心結解開,也未嘗不是一件有價值的事情。」顧仰軒也被帶進了劉真的思考中,問道:「有具體思路了嗎?」劉真敘述道:「就象前面說到的,在閱讀<<舊制度與大革命>>的過程中,生出許多困感。對照聯想中國革命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又疊加產生出新的困惑。比方說,大革命是像神仙呼風喚雨一般橫空出世的嗎?還是有着深刻的社會歷史成因。法國大革命,托克維爾羅列了大量史料,條分縷析證明了,它不是空穴來風,它是在舊制度母體中孕育成熟的。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以數億之眾心甘情願投入其中,毫無脅迫裹挾之嫌,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歷史大戲的登台上演,若無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僅僅歸結為某個人、某個集團的人為操弄,是解釋不通的。又比方說,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中提出了一個廣為人知的悖論,就是何以減輕了人民的負擔反而激怒了人民?何以經濟繁榮反而加速了大革命的到來?從十八世紀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這四五十年間,法國經濟一直快速穩定增長,農業收成良好,人口增長,海外貿易也在發展,這種經濟繁榮在法國大革命的前夜已達到了頂峰。偏偏就在這樣的盛世背景下,大革命爆發了。經過了深入的分析後,托克維爾如是說『一方面是一個民族,其中發財的欲望每時每刻都在膨脹,全民都想發財,每一個老百姓都想發財,但另一方面是一個政府,他不斷的刺激這種熱情,不斷的從中作梗,點燃了又把它撲滅,就這樣從兩方面促使了自已的毀滅,這就是法國大革命。」反觀中國,不論是文化大革命爆發之時的一九六六年還是當下,都與1789、1848年的法國有着驚人的相似。古今中外的歷史一再證明,『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社會繁榮未必能保障社會不動盪,社會不公是社會動盪的深刻原因。」劉真思如泉湧,直抒胸膩:「再比方說,儘管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一書中重點着力於對大革命爆發原因的分析,對大革命本身着墨不多,但他在敘述法國革命那種暴烈性或狂暴性時,也不無遺憾地寫下了,大革命把統治者、革命者和革命的兒子『一併吞噬了』。他還把法國革命與美國革命、英國革命相比較,指出美國革命適時中止,革命者從戰場轉向會場,用憲法終止了革命,也保護了革命。而英國革命也說明,對絕對權力的限制和制約,首先並非來自於民主的政治革命,而是源於法律。是先有1215年英格蘭國王約翰被迫簽署自由大憲章,由此逐步確立『國王也在法律之下』的基本原則,而後英國才逐漸發展出有序的民主。而我國的文化大革命給我們最深刻的教訓在於缺乏法治,沒有法制框架的民主對國家和人民只能是災難。」「至於讀後感和論文」,劉真話鋒一轉道,「畢競不是寫歷史或書評,不能面面俱到。得選准一個點,提煉好主題,圍繞着主題安排佈置好結構,以翔實的素材和充分的論據論證加以闡述。就象掘井一樣,漫山遍野到處開挖是找不到泉頭的,只有選准泉眼,集中在一點上,深挖猛掘,才能引出一渠清水。」顧仰軒讚許道:「是這樣,現在寫文章,作報告,很少見有分析有見解的東西,都是些面面俱到的官樣文章,既浪費了人力物力,也敗壞了幹部作風。」顧仰軒還是想知道劉真這篇論文的具體思路,便誘導着問道:「從你擬的論文題目看,你是想論證愚眛無知的歷史形成及其對現代社會的破壞衝擊嗎?」劉真回答:「這篇論文的結構,我想分上下兩部分,上半部重點回顧分析幾千年封建禮教對國人的毒害和束縛,後半部想通過文化大革命這個活生生的教訓,來說明和剖析封建禮教對建設現代化民主社會所起到的阻礙破壞作用。」顧仰軒歸納道:「你是想從歷史的沿習中找到今日政治弊端的歷史淵源。」劉真道:「是這樣,不僅文化大革命那種瘋狂的現代迷信、登峰造極般的個人崇拜,能明顯看出封建禮教的歷史影響,就是當下,封建禮教在中國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存在和影響依然根深蒂固。」劉真舉例道:「我在部隊時處理一起事故,就深感封建禮教對現代社會影響之深,毒害之巨。我們三炮連副連長新婚燕爾,新娘因為接到初戀對象一個祝賀短訊,這個副連長接受不了,競然怒斥愛人不守婦道,提出離婚。新娘為了表白自己忠貞,竟然懸樑自盡。兩個年輕人一對小夫妻,自毀愛情,自造悲劇,成為新時代封建禮教的犧牲品。」顧仰軒沒有正面回應劉真的觀念,卻從歷史的角度解析道:「所謂封建禮教,也就是以儒學政治倫理學說為基本教義的教育體系。而傳統儒學,思想淵源就是四書、五經。古人有『半部論語治天下』之言,而論語就是孔子弟子記載孔子言行的經典。中國遠古時代,有夏信命,商信神,周信禮之說,周朝到了東周列國時期,隨着諸侯國勢力的增長,出現了孔子稱之為『禮崩樂壞』的政治局面。當時,諸子百家各抒己見,都在探討建立和穩定社會秩序的理論學說,而孔孟之道也就是儒家學說的核心價值體系是『克已復禮』。這既符合當時以周禮為統治秩序的周朝統治者的需要,也為後世各朝代所崇尚。自從漢武帝劉徹采董仲舒『廢黜百家,獨尊儒述』建議以後,儒教更成為國教。中國幾千年的文化教育,傳授的就是儒教教義,儒教進入全民生活,成為全民性倫理規範,對維持社會穩定,保持中華文化數千年一脈相承以及民俗民風教化等等方面,產生了巨大作用和深遠影響。今天,在建立和諧社會、復興中華的進程中,儒教仍有可用之處。」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