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穿薄花呢子西裝的青年走進北川路永康醫院大門,穿過門診樓右側的小花園,直接來到後面的內科病區。在病區門口,他們被1中年人叫住了:「喂!先生,現在不是探望病人的時候。請止步!」
兩人聞言,看着對方。
其中1個瘦高個子笑呵呵地道:「我們是來拜訪內科醫生李鳳蒼李老先生的。」
「噢那可以,你們請進吧。」
兩人進了住院大樓,並沒有去找李醫生,而是走進護士站辦公室,問道:「你好,我們想找1位姓藍的護士」。
值班護士說聲不認識,兩人又退了出來。
「看清楚了吧?」瘦高個用耳語般的聲音問道他的同伴兒,那個2十56歲的大眼睛中高個子青年。
「嗯,看清了,2樓十5號病房。」
2樓十5號病房是特等單人病房,兩人推門進去時,病人正側躺在彈簧床上午睡,鼻腔里響着輕微而富有節奏的鼾聲。兩人便輕手輕腳地繞過病床,在窗口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大眼睛」隨手翻閱着茶几上的外國畫報,瘦高個則轉動着機警的眼睛,打量起這間特等病房。
這是1間十2、3個平方的屋子,裏面放置着彈簧床、沙發、茶几、床頭櫃、寫字枱和皮轉椅,牆角檀木架子上放着1盆色彩艷麗的鮮花,為病房增添了1縷生機。
病房窗外是馬路,1輛有軌電車響着清亮的「鳴鳴」聲從窗下駛過,把病人從酣睡中驚醒。
瘦高個站立起來,充滿喜悅說:「老何,你醒啦?」
被稱作「老何」的何家進從病床上坐起來:「哦,哈哈······是魯城啊!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啦?」
「4月的春風!哈哈,老何,給你介紹1下,這是小尤,尤林,現在跟我在1起共事。」
何家進用老練的目光打量着尤林,點點頭:「你好,哈哈······坐!坐!」
兩人重新坐下,何家進坐在床沿上,從床頭櫃裏拿出1包香煙,扔給客人:「魯老弟,不用客氣,自己拿着抽吧。我不能抽,醫生說最近1段時間絕對禁止抽煙!」
魯城點了支煙,抽了兩口:「老何,你身體怎樣?好點兒了嗎?」
何家進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微搖頭:「哎!心情不佳,健康相應的也受了點影響,前幾天1直出血,醫生每天讓打止血針,昨天才好了點。」
何家進約摸2十78歲,1張平滑瘦削的臉,上面現出肺病患者所特有的病態蒼白,兩條細彎的眉毛下長着1雙溫柔的沉思着的眼睛,雙目之間的距離較寬,凸起的前額上印着幾條淡淡的皺紋。
他是劉新農同志的秘書,並擔任下轄江蘇、浙江、上海2省1市赤色革命隊5組織的中共江浙區委委員。
魯城眼裏顯出關切的神色,輕聲說道:「那你務必注意調養,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啊。」
何家進端起床頭柜上的茶杯子喝了兩口涼茶,臉上現出1絲苦笑:「老朋友,我知道你是個大忙人,不會特地跑到醫院來詢問我的健康狀況,有話不妨直說吧!是不是為劉新農同志被捕那事來找我的?
「咳······咳咳!」
魯城咳嗽了兩聲,用低沉的聲調說道:「老何同志,你說得不錯,今天上午十點半,我受命負責調查劉新農同志被捕事件······」
尤林見兩人的談話即將進入正題,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把寫字枱前的皮轉椅推到門口,坐在上面把腦袋側靠在門框上,假裝看畫報,耳朵卻仔細的聽着從門縫間透進來的走廊里的任何1點聲響,監視着門外是否有人偷聽。
何家進的眼睛濕潤了,看得出他是強忍住不讓自己流下眼淚的。
好大1會兒,何家進才說道:「唉!劉新農同志的被捕讓人是意想不到的,他4月十4日剛從湖北調查工作回來,第2天就突遭敵人逮捕。我估計劉新農同志的被捕1般說來不會是偶然的,多半是我們內部出了叛徒。」
說到這裏,他再也忍不住,流下1串晶瑩的淚珠,怕被笑話,連忙用手背抹去。
魯城看着何家進,他能理解對方的感情,何家進跟隨劉新農已經好幾年了。
1925年,他們曾同赴大鼻子國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此後,1直以上下級和老朋友、老同學的身份相處,關係1向不錯。對於何家進的判斷,魯城是認同的,事先他和尤林分析情況時,也是這樣認為的。
「老何同志,你能否談談劉新農同志被捕那天去時髦路機關的詳細情況?」
「可以,完全可以。」
何家進點了點頭,繼續說道,「4月十5日上午,我同往常1樣,8點鐘開始工作,那天應當起草『5·1』節散發的傳單草稿。我花了半個多小時完成了初稿,正準備修改1遍,王輝同志來了,他是來檢查機關安全工作的,在機關待了大約半個小時,了解了最近的安全情況,傳達了中央關於秘密工作的指示精神,於9點整離開機關。
當時,我並不知道劉新農同志已經回到上海,王輝同志也沒說,我們誰都沒提到過劉新農同志。王輝同志走後,大約56分鐘,華國救濟總工會的交通員6大勇登門來取那份傳單稿,因為說好是由那邊負責印刷的。
按照規定,像6大勇這樣的交通員本不能在機關久待,應當隨到隨走。但由於我沒把傳單稿修改完善,只好招呼他稍坐片刻。
就這樣,6大勇就在機關多待了1刻鐘時間。他告辭離開時,劉新農同志正好進門,兩人在院子裏相遇。劉新農同志聽我匯報了最近的工作情況,作了幾點指示就走了。
他出門時牆上的掛鍾正被敲響整點鐘,我抬頭看了1下剛好十點整。
沒想到,劉新農同志就這麼1去不返了。當時我還不知道出事了,中午十2點十分,王輝同志獲得消息後立刻派人通知關閉機關,我聽見消息,當場吐血昏了過去,甦醒過來時已經在這裏了。」
何家進說到這裏,潸然淚下,接着又是1陣強烈的咳嗽,最後吐了1口帶血的濃痰。
魯城往他那個茶杯里倒了點開水,讓他喝着潤潤嗓子。
過了1會兒,魯城問道:「那個6大勇認識劉新農同志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不認識吧!因為我站在客廳門口目送他離開時,劉新農同志正巧走進大門,兩人只是互相看了1眼,並沒有打招呼。」
「嗯嗯······」魯城用濃重的鼻音應着。
「那麼說,在劉新農同志到機關之後,機關里是否還有其他人出去過?包括那個娘姨在內。」
「的確沒有人出去過!」何家進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可能怕魯城不理解,又補充道,「那天,外面就我1個人在。娘姨陳媽在後面廚房繞飯洗菜,並沒有出去過。」
「嗯······」魯城想吸煙,才發現手裏的煙已經滅了,重新劃了根火柴點燃,轉臉對尤林說,「小尤,要來1根煙不?」
「嘿嘿好,來1根。」
尤林知道,這表明有關調查內容的談話,已經結束了,便撒消了警戒,回到沙發那裏坐下,點了1支煙,他那雙大眼睛饒有興感地注視着何家進的臉。
魯城望着何家進,道:「老明友,你臉上氣色很不好,1定得注意調養啊!這1陣睡眠怎麼樣?」
「不好!幾乎每天晚上都做惡夢,內容千篇1律,妖魔鬼怪拿着大刀亂砍人,遍地都是鮮血,就像去年『4·12』的寶山路。」
魯城祖上5代都是中醫,他雖然沒專門學過,但略微懂1點,馬上說,「這是肺氣虛的症狀,《內經》中說:『肺氣虛,則使人夢見白物,見人斬血籍籍''』,所謂『白物』,即金屬。你千萬要注意了!」
「嘿嘿」何家進搖頭苦笑。
門上「篤篤」響了兩下,醫生來查病房了,進來的正是李鳳蒼醫生,但雙方卻不相識。
這位留學漂亮國的青年醫生很認真,雖然上午已經查過1次,但李醫生還是詳細詢問了病人4小時裏的身體情況,當他聽說剛才又吐過血時,眉頭間馬上皺成1個「川」字。
「何先生,你這個病實在不輕,得趕快去拍1張x光片子,看看肺部究竟損壞到什麼程度了。記着,十天之內你必須拍x光片子。」
醫生走後,魯城和尤林兩人也告辭了。
何家進送他們到病區門口,雙方握手告別。
令人難受的干風幾乎瘋狂的颳了1整天,到了晚上,大風停了,偶爾只有1絲清風掠過樹梢,輕輕擺動着枝葉,這似乎是即逝去的1天的最後1聲聲嘆息。
夜空中陰雲密佈,如同蒙着1塊巨大的黑色幕布,將天際遮得嚴嚴實實,不透1點幾星光。
魯城雙手枕在腦後,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眼睛1動不動的盯着那些透着些光亮的窗戶,對面床上,助手尤林早已沉沉入睡,但他卻不能睡,也睡不着。
當年4·15運動至今還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1般,緊緊地纏繞着他······
劉新農的被捕,1般說來並不意味着時髦路機關出了毛病,可以排除機關主持人何家進叛變的可能性。因為經過核實,何家進所說的4月十5日上午8點多,王輝同志去機關1切完全屬實,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魯城冥思苦想,1時如墜雲里霧中,理不出個頭緒來。
這1段,機關里的人是經過嚴格審查才進來的,從登記表上看,除何家進外,其他人都有赤色革命軍的組織關係,既然這樣,他們中間有叛徒的可能性就極小了。
那麼,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呢?
夜深了,魯城仍然沒有1點睡意,他披上衣服,點燃1支煙,推開病房門走了出去。
外面夜色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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