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城牆五百步外,蕭去病抽出了第二支金雕羽毛做成的鵰翎箭,開始慢慢調整氣息,穩定心神。他的後面,顧小俊越眾而出,策馬與他並轡立在一起。
兩人的旁邊,高仙芝單手握着馬槊的中段,高高舉起。三人身後,一萬多安西軍,天威軍也一起舉起了手中的馬槊長矛還有陌刀。
「大風!」高仙芝振臂高呼,隨後馬槊槊尾狠狠地砸在地上。
「大風!」一萬多將士齊聲相和,聲震雲霄,隨後一萬多把長兵同時重重砸在地上。
於此同時,蕭去病拉滿了震天弓,開始瞄準。
城門樓上,曼蘇爾和並·波悉林以及數千黑衣大食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萬多人齊聲高呼,那聲音帶着一股肅殺之氣,山崩海嘯般地湧上城頭,將所有人都壓得喘不過氣來。
直到蕭去病拉滿了震天弓,箭頭對準城門下方,並·波悉林這才從呆愣的狀態反應過來:「不好!」
「什麼不好?難不成他能一箭射塌城門樓。」
「我有預感他能,當初我用希臘火對付他,他就這樣拉滿寶弓對着我們瞄準,然後我們就敗了!」
「這個你講過,那是因為……」
沒等他說完,木鹿城下,傳來第二聲山呼海嘯般的大風聲。這一次,數萬各國聯軍也隨着安西,天威軍將士一起,重重地將長兵器頓在地上。
並·波悉林看到蕭去病的身邊,顧小俊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金屬匣子,情形跟之前那一次一模一樣。兩三息之後,蕭去病就會射出那支他師父給的秘密的武器。上一次是點燃了他們的希臘火,炸出一個四五丈的火圈,飛濺的火星更是波及十多丈的範圍。只一箭,就殺死自己幾百將士,同時將自己一萬多兵馬嚇得士氣大喪。
容不得多想,並·波悉林一把將曼蘇爾拉住就往城牆一邊開始跑,被那蕭去病用弓箭瞄準的感覺太毛骨悚然了!
木鹿城下,高仙芝第三次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馬槊,用盡最大的聲音發出了怒吼:「大風!」
「大風!」四萬多將士齊聲怒吼,好在這兩個音節不是太難,幾萬各國聯軍的士兵學得很快。
四百多步外的小平台上,麗綺絲看着三軍將士齊聲吶喊,蕭去病和顧小俊騎着馬,在所有面前。一張巨大的寶弓拉成了一輪圓月。三聲大風之後,顧小俊伸出了握着金屬小匣子的右手。麗綺絲忍不住攥緊了他弟弟薛西斯的手,他說過三聲大風之後,對面的城牆將會坍塌。
三聲大風過後,天地間仿佛在一瞬間變得寂靜無聲,城上,城下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蕭去病。
顧小俊用防風打火機點燃了鵰翎箭前頭綁着的火藥引線,蕭去病隨即鬆開了弓弦。「咻!」的一聲,鵰翎箭刺破空氣,尖利無比的破風聲傳來,幾乎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所有的人都看着那隻鵰翎箭以快似閃電的速度飛過五百步外,在不到兩秒的時間內,多的一聲釘在城門口的地上。
轟的一聲爆炸聲過後,緊接着就是一聲連驚天動地都無法形容的巨響,好似地震一般,連大地都跟着顫抖不已。一股狂暴的熱風撲面而來,將五百多步外的數萬將士身上的戰袍吹得獵獵作響。
所有的人都跌跌撞撞幾乎站立不穩,數萬匹戰馬「咴咴」長嘶不止,焦躁不安地踏着四蹄,馬上騎士也嚇得有些懵了,很多險些就從戰馬上摔了下來,不少戰士還出現了耳鳴。
再看木鹿城方向,整個東門城樓這個時候已經飛上了半空,兩邊的城牆一下裂出許多縫隙,隨即轟然倒塌。城樓門洞位置的地上赫然出現一個方圓四五丈的大坑,沖天的火焰從下面噴薄而出,扶搖直上,最後變成一股黑色或者白色的濃煙升騰而起。
城門樓被這股氣流卷得在半空中翻滾着往下落下,然後重重地砸進城內三四丈遠的地方。更多的碎石和塵土被帶到了高空,過了許久才下暴雨一樣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蕭去病揮舞着白蠟杆將自己和小紅馬護衛得密不透風,打得這些碎石崩崩作響。在他的身後,數萬將士沒有這個本事,被滿天亂飛的灰塵和小石子打得生疼,有幾十名將士被碎石小石塊砸傷。
整個木鹿東城牆,靠近城門樓一百步的範圍,已經沒有站着的人了。城門樓和城門樓附近坍塌的城牆上的士兵自然是當場死亡,沒一個活口。稍遠一些的雖然還活着卻被衝擊**得趴在了地上,當場震死或震暈了一半,還一半也直接震傻了。這個時候口鼻眼睛耳朵都在流血,他們的內臟受了衝擊波的傷害,不斷有人吐着吐着血就突然死過去,那慘狀,宛如地獄。
更遠一些的地方同樣受到了波及,很多人被震得跪倒在地,耳朵嗡嗡作響。所有人都傻了一樣,看着城門口方向,城門樓被掀了飛起來,火焰沖天而起,黑煙白煙捲上了天空,然後是磚瓦碎石下暴雨一般往下噼里啪啦地落。
這根本不是人力能夠做到的事情,只有天罰才有這樣的威力。難道那蕭去病真的是波斯人的索什揚,代表大光明神來勸降我們,而我們卻沒有答應,因此遭受天罰?
這一刻,並·波悉林和曼蘇爾和其他城牆上的黑衣大食士兵沒有區別,傻了一樣跪在地上祈禱,膜拜,祈求胡大或者阿胡拉·馬茲達的寬恕。畢竟,這裏的很多波斯人,在這幾年內都先後信仰了這兩個教,信奉了兩位主神。
匍匐在地上頂禮膜拜的遠不止木鹿東面城牆上倖存的大食士兵,木鹿城外東北方向,一千多普尚、麗綺絲的追隨者和兩千波斯平民婦孺老人同樣全程見證了這個過程。雖然在這之前麗綺絲交代過動靜會很大,會有很大的聲響,大地也會顫抖,他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當爆炸發生的時候,這三千多人還是立刻就給跪了,窮盡他們的想像,也想像不到動靜會是這麼個**,他們遠在三四里之外,依然可以感覺到那股衝擊波和大地的震顫。
他們當然也不會想到這是在城門下埋着的一千多斤黑色火藥爆炸的結果,他們只知道是那個名字叫做蕭去病的索什揚一箭射了過去,然後就燃起沖天的火焰,將整個城門樓掀到半空中……這是天神才能降下的神罰,正如祆教教義里所說——彗星戈契希爾降落在大地上,燃起大火……
這是大光明神對這些背棄他的人的懲罰!索什揚蕭去病已經給過他們機會,連續兩天對他們勸降,若再執迷不悟,時間一到就會降下神罰,但對方卻不肯相信,現在終於應驗了。
一時間,城下五千多波斯人,還有所有信奉祆教的昭武九國人和突厥人,吐火羅人都被阿胡拉·馬茲達降下的神跡所震撼了,跪在地上開始祈禱。相對應的,所有這些人,對蕭去病的身份再無任何懷疑,他就是大光明神阿胡拉·馬茲達派下凡間的使者,是他們的拯救者索什揚,他的旨意就是全知全能的大光明神的旨意!
木鹿城內的和其他三面城牆上的大食士兵同樣聽到了這驚天動地的巨大響聲,看到了城門樓飛上半空中,一道巨大的煙柱高高升起。他們之前也聽到過安西軍的勸降和要對他們神罰的預言,難道這是真的?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驚疑不定。
待到天上的磚石碎屑落盡,蕭去病長槍向前一指,大聲吼道:「三軍將士,隨我出擊!」
「出擊!」一萬多安西、天威軍齊聲應和,他們雖然也被深深震撼住了,但一來不信祆教,二來都是百戰老兵,時刻都不敢忘記戰場紀律,因此所有的人全都嚴陣以待。
一千多陌刀兵在前,五千弓弩手在一千跳蕩兵的掩護下分成二十個小放在在後開始快步朝着被炸開的門洞和坍塌的城牆快步前進。他們的身後,數千安西天威騎兵一人提起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土袋,呼嘯着越過前面小跑的步兵,快馬衝到原來城門樓附近的大坑面前,將土袋投入坑內,然後繞到兩邊去。
看到大坑即將被填平,蕭去病策馬掠過各國騎兵的軍陣面前,大聲怒吼:「現在不是祈禱的時候,聽我號令,跟隨我,衝進城去,殺光所有敢於抵抗的男人!」
然後不再等待,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小紅馬長嘶一聲,向一道紅色的閃電一樣越過步兵方陣,超過前面的騎兵,後蹄猛地一撐,小紅馬騰空而起,高高躍起在空中,直接跳過還沒填結實的大坑,一馬當先已經衝進木鹿城內。
所有的唐軍,這個時候都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只覺得熱血沸騰,血脈賁張,能跟隨一個這樣的蓋世英雄,無敵的猛將四處征伐,憑掌中劍,手中搶,殺敵報國,建功立業,所向無敵,今生何幸!
這一刻,蕭去病在安西軍,在西域眾國的威望和地位一下達到了頂點,無人能及。軍陣後面的高仙芝都忍不住讚嘆起來,若不是蕭去病一開始就跟他說過,這一戰一結束,他就會回長安,高仙芝對他還真有點忌憚。
城牆邊上的曼蘇爾這個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他飛快地爬起來,用腳踢他的幾十名親衛:「都給我起來,安西軍要攻城了,不想被殺死就趕緊起來!」
「殿下,安西軍破城了,我們怎麼辦?」
「木鹿城守不住了,召集我們的軍隊,從西門突圍。」
曼蘇爾帶着幾十名親衛分開城牆上的人群,往階梯那邊擠過去。他發現並·波悉林依然目光呆滯地看着被炸毀的城門樓方向,他知道並·波悉林並不是一個膽小鬼,怎麼會被嚇成這樣。他不由疑惑的問道:「埃米爾,你嚇傻了麼?怎麼還不跑?」
並·波悉林這才木然轉過頭看着他,有些絕望地搖頭道:「沒有用的,跑不出去的,那蕭去病好高明的手段,所有的士兵都以為遭受了神罰,軍心渙散,士氣低落……那蕭去病城外肯定有埋伏……我們敗了啊,我又敗給他了……」
曼蘇爾愣了一下,他心裏很明白並·波悉林說的沒錯,他親眼看到,城牆上和城內的士兵,有一多半這個時候都跪伏在地上,祈求主神的拯救;還一小半也是傻呆呆地看着,安西騎兵潮水般地湧入城內,所過之處,這些傻站着的大食士兵要麼像木頭人一樣被砍到,要麼在安西騎兵的怒吼下,乖乖聽話跪地投降。
曼蘇爾知道這次突圍難度會很大,但他別無選擇,他是黑衣大食的皇太弟,他的哥哥,黑衣大食哈里發阿布·阿拔斯身體狀況非常的糟糕。不出幾年,整個帝國就將掌握在自己手裏,他有着無比光明的未來。他還有着無數的抱負,無數的願望等着他去實現呢。假如被安西軍殺死或者活捉,這一切就都沒有了!
曼蘇爾紅着眼睛,把嘴唇都咬破了,安西騎兵已經往這邊涌過來了,他怒吼一聲道:「召集哈里發衛隊,我們走,等到了庫法再集結隊伍將這些唐人通通殺光。」
曼蘇爾沒有與安西軍交過手,因此還報一線希望;但並·波悉林卻在第一時間判斷出局勢已經無法挽回,通過這一段時間安西軍的所作所為來分析,他心裏隱隱猜到安西軍想要做什麼。
那蕭去病並不是要殺了木鹿城內所有大食士兵,他好像只是為了打擊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因此他將普尚和麗綺絲推到前面來,打出旗號要幫薩珊波斯復國。所以這樣一來,對於呼羅珊宗教戰士,他就不會趕盡殺絕,因為他們都是波斯人。而自己在呼羅珊的波斯人當中擁有非常高的威望和地位,說不定雙方還有合作的可能!
既然雙方還有合作的可能,那就沒有必要魚死網破,況且現在就算自己想和蕭去病魚死網破也不能對安西軍造成多大傷害。無非是多死一些人,搭上所有的呼羅珊宗教戰士的性命,拉着少量的安西士兵一起殉葬,想改變戰局,卻無任何可能。
並·波悉林知道呼羅珊宗教戰士之所以英勇善戰,不是因為他們訓練有素,也不是他們作戰經驗豐富,也不是戰術高超,而是由於他的宗教熱情,作戰意志堅強,敢打敢拼,悍不畏死。
可是現在那蕭去病卻用一場所有人都親眼看到的神跡摧毀了這一點,雖然並·波悉林打死也不相信,這真的神罰,但下面的呼羅珊宗教戰士可不這麼看。並·波悉林知道越虔誠的人越容易被欺騙,當初這些就是被自己忽悠而信奉了胡大。
這個蕭去病他的手段明顯要比自己高明,因為即使自己再巧舌如簧也無法將一座城樓轟上天,一段城牆轟塌。蕭去病這幾天幾乎是不間斷地向城牆上的呼羅珊宗教戰士灌輸大光明神,而自己也不斷地告誡這些士兵對方說的都是謊言,因為自己的威望和信服力才暫時將這些士兵穩住。
但現在對方的預言應驗了!而且在所有的呼羅珊宗教戰士看來,這都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而且自己一次又一次敗在蕭去病的手裏。並·波悉林太知道這些思維簡單,愚蠢純樸的底層波斯農奴心裏會作何想法。
這一次自己正的一敗塗地了!
情況果真如並·波悉林料想的那樣,安西軍進城之後,所有的人都用波斯語高喊着一句話:「阿胡拉神諭,跪地投降者免死!」幾乎沒有遇着什麼像樣的抵抗。只有曼蘇爾帶着四五千阿拉伯民兵和三千哈里發衛隊進行了一些抵抗,也是邊打邊撤。其他一萬阿拉伯民兵分散在木鹿城各地,都被安西軍各個擊破一點一點蠶食。其他波斯人出身的呼羅珊戰士,有很多都選擇了投降。
「我是呼羅珊總督並·波悉林,帶我去見蕭去病。」一隊安西陌刀兵衝上了城牆,並·波悉林很光棍,主動報出身份,要求見蕭去病。
沒過多久,蕭去病就騎着馬過來了,陪同一起的還有大唐冊封的波斯王普尚和幾名蔥嶺以西的土王。
「聽說你要見我?不知有何指教?」蕭去病騎着馬上,看到並·波悉林束手就擒,沒有顯示多大的喜悅,淡淡一笑問道。
波斯王普尚翻譯了他的話,並·波悉林道:「我絕不相信着是神罰,我想問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聽完他的話,蕭去病做了一個小聲說話的手勢,促狹地笑了一下,從小紅馬的馬鞍上取下一個小的鐵箱打開,並·波悉林看到裏面分別有四根較粗一些的紙管子和四根短一些細一些的。
蕭去病一本正經地道:「這當然不是神罰,這是我對你們的懲罰。這是我師父給我的寶物,一共有十二根。用掉了四根,還有八根。」
並·波悉林的眼睛睜到最大,眼珠幾乎鼓了出來,質疑道:「可是你上兩次都是很小的威力?」
蕭去病眨了眨眼,指着盒子裏最右上方那個大的火藥管,之後合上鐵箱不屑道:「每一個威力都是不一樣的,難道這一個能炸掉整個木鹿城也要告訴你嗎?」
蕭去病強忍住笑,發現自己還真有忽悠的天分,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臉不紅心不跳的。他怎麼可能把真相告訴並·波悉林和這些需要被他震懾的西域土王。
事實上,他射的那一箭不過是點火而已。在河中的時候,他就和顧小俊李二狗還有高仙芝五十名親衛趕製了一批黑色火藥。當然這次他也和上次那樣用了一些手段,配方並沒有泄露出去,最後幾道工序也是自己一個人完成的。木鹿圍城之後,蕭去病帶着一百多人在自己的大帳內挖掘地道直接通到東門城門樓下。
然後將一千多斤黑色火藥全部埋在門樓下面,之後用把通道牢牢堵死。這樣一來,除了這一百多名挖地道和埋火藥的人之外,其他數萬人,都會以為門樓被炸飛,城牆被炸塌是蕭去病那一箭的威力。
聽到蕭去病說最厲害的一箭能炸掉整個木鹿城,這一下不光並·波悉林驚呆了,在場所有的昭武九國國王和吐火羅附近小國國王也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