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了解你的是誰?
要讓殷晃說——一定是敵人。
他想到縛龍會帶着申屠尉和獴葦追來,可真沒想到,這三混蛋居然來得這樣快。
還……還敢說他是烏鴉嘴?
若不是被他們三個圍住,有性命威脅,殷晃真想噴他一臉血。
他努力平復心境,不給他們可趁之機,「獴葦,這裏是三門灘,也算妖族地界,可是人族居然把隱身法寶給了別人,你……就不想查查,那人在三門灘真正的目的嗎?」
當面挑拔?
獴葦冷笑,「殷晃,你在三門灘殺我妖族多少人?現在放什麼屁都沒用。」
雖然他也好奇那個在背後把天蝠陰得要死要活的修士,卻知道,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先把這個噁心玩意拿下。
嗤!
掌變爪,他第一個出手。
鏘!
嘭……!
躲在地底樹根處的盧悅,都感覺到空氣中傳來的劇烈波動,輕吐一口氣後,趁着他們都在關注戰圈,輕輕地,儘量一點也不引人注意地遁走。
有些風頭可以出,有些風頭,她真的不能再出了。
天蝠,應該是人妖兩族共同的敵人,像上面那樣打,才是最正常的。而她……不過是個才進階天仙未久的小小仙人,低調才是王道。
此時盧悅很高興她能回頭來尋九命,並且把這裏的痕跡全都破壞了,要不然……
憑這些大佬的本事不說找證人了,只透過那日快速殺人的痕跡,定然會對閃瞎人眼劍有所猜測。
借着地底樹根,她越退越遠。
縛龍在百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帶有微弱木靈氣的方向,心中暗鬆一口氣。
幸好來得及時。
不管對方是什麼人,身為仙盟長老,他都有保護之責。現在人家走了,活該他來幹了。
刀光劍影,瞬間變強!
殷晃的鼻子都要氣歪了,「三個打一個,你們還要不要臉?」
「對你?哼哼!不需要用臉。」
申屠尉大刀砍的時候,只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天裕盛會時期,這些天蝠出來搗亂,當他這個天裕關關主,當擺設嗎?
叮!
鏘!
刺啦……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遠,盧悅在地底的速度,漸漸加快,直甩得沒有一點聲音,她才微改方向,遁進三門灘。
此時,三門灘所有活着的修士,不論是散修還是散妖,不約而同,都在收拾家當,全往天裕關遷徙。
天蝠雖然暫時退了,可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再來?
趁着縛龍等幾位大佬還在這裏,大家把各自守護的靈物,栽種的靈草,能采的全都采了,不能采的,布好隱匿法陣。
相比於死的財物,當然是小命更重要。
盧悅進入三門灘的時候,發現好幾起主人死難,旁人趁機發點小財的事。她無意管事,一路飈過。
可是,走三門灘,是她想跟着大家,再不節外生枝,但此時,也不知怎的,哪怕在泥土中借樹根遁走,好像也感應到強烈的空間波動。
是……
空間黑洞又出來了嗎?
盧悅剛剛從地底透出一點神識,就見好幾道遁光,不要命地趕往空間波動最厲害的地方去。
她想了又想後,到底默默跟上。
財物這東西雖然不缺,盧悅卻對空間黑洞的源頭萬分好奇。
「……退,快退!雙蠍……是雙蠍。」
聲嘶力竭的喊叫遠遠傳來,緊接着,無數遁光,又慌不擇路地退開。
盧悅凝神望過去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好像空氣波紋一樣的漩渦黑洞,這次噴的是密密麻麻,像蚊又像蜂一樣的東西,雖然看樣子不是很大,可是成萬上億,不論挨着什麼吃什麼的樣子,實在讓人的頭皮發麻。
「殺!」
天裕關李正等迅速結陣,各種道法不要命地向那些東西撒去。
半晌後,各自為政的三門灘修士,才在人家的幫助下,穩下心神,全力阻殺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雙蠍。
盧悅也弄死十幾隻後,不太明白,大家怎麼就對這看樣子只有三、四階,非常脆弱的靈蟲忌憚。
遠方,三道人影疏忽而至。
「這是什麼?」獴葦抓住幾隻在手上一把捏死的時候,眉頭攏得老高,「縛龍,這是……雙蠍蟲嗎?」
「……」縛龍捸着一隻,在手上打量半晌後,面容難看,「不錯!」
申屠尉沒看二人的樣子,衝進蟲陣,在裏面大放電芒,把那一半的天空,都照亮得刺眼。
「獴葦,雙蠍再現,仙界即將不太平,你們妖族也不能獨善其身吧?」
「呵呵!」獴葦可不想接縛龍的話茬,「它們是由這裏噴出來的,應該不算……」
「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陰尊已經在凡人界動手了,」縛龍打斷他的話,嘆口氣道:「天蝠又偷着大荒發展,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的具體實力什麼樣,但……雙蠍這個災蟲再現,不管它是從哪出來的,有陰尊和天蝠暴出來的種種,都說明,仙界的又一次大災要來了。」
無數年來,雙蠍每冒一次,仙界都會迎來一場大亂,這幾乎成了定律,所以,它們又被人叫做災蟲。
盧悅之所以不知道,是因為,她自百靈戰場回,識海就是一片黑暗,有關仙界的很多常識性知識,都只能靠聽。
在三千城時,大家都忙,誰也沒跟她說過這種災蟲。
「呵呵!你們既然知道陰尊在凡人界動手了,就不能截制一二嗎?」獴葦長老從頭到尾,都不想妖族提前面對那個,永遠也殺不死的東西,「天蝠之事,我們兩家可以合作,陰尊……我們可沒法管。」
「……行!」
縛龍略微沉吟,「天裕盛會請彪堂老友他們一起來吧,天蝠在大荒,目前所知的藏匿地點,我們已經發現了四個。」
陰尊神龍見首不見尾,他不強大到自己暴露出來,他們其實是拿人家沒什麼辦法的。
「快看,那又是什麼?」
遠處漩渦處,再噴的已經不是雙蠍,變成了五顏六色,帶着龐大清靈香味的各種靈花靈草。
盧悅甚至看到了其中一株極其碩大的紫芝。
「是……遺天園,遺天園啊!」無數人起來。
百萬年來,三門灘這種全噴靈花靈草的情況,發生過十數起,大家對黑洞的另一頭,何嘗不奇怪?
可是去探索的修士,沒一個活着出來過,大家也只能把這種情況,當做是上天給大家的福利,稱噴靈花靈草的地界,叫遺天園。
盧悅遠遠看了一眼天裕關的修士,再看看叫得起勁,結果卻沒人敢去撿財的眾散修(妖),輕輕捏着兩個雙蠍,接着從樹底遁走。
「道友,聽說過雙蠍嗎?它為什麼又叫災蟲?」
正在陪九命釣魚的女修,突然聽到盧悅的傳音,蹙了蹙眉,「你見過雙蠍了?」
「是!」盧悅身形一閃,出現在鱷龍洞天后,朝他們俯衝下去,「你看。」
「真……真是雙蠍?」
女修慘白的面色,再次泛起一絲潮紅,「三門灘怎麼會出現雙蠍?你到底是從哪見到這東西的?」
「剛剛三門灘的空間黑洞噴出來的。」
啊?
女修的面上變了變,很快便想到,殺入三門灘的天蝠,「雙蠍稱為災蟲,是因為它每一次大範圍出現,仙界都會有一場大變,死傷無數。
上一閃雙蠍出現的時間是在六、七萬年前,那時陰尊正強大,仙界各方費了很多的勁,才讓他陷入沉睡。」
「……」
盧悅看向在前面的河道里高舉雙手,捸到一條魚,高興朝她們划水過來的九命,「從無例外嗎?」
「從無!」
女修也看向九命,目中隱憂很深,「世間萬物,如四季更替,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由盛而衰,然後再回過頭,由衰轉勝,如生死輪迴一般,生生不息。
上一次,讓陰尊沉睡後,仙界總體上來說,其實是一直太平到現在,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該來災的時候。」
只恨,她的孩兒生來的命苦,趕得不是好時候,她也再守護不了他。
「娘,前輩,大魚。」九命舉着半米長的銀鱸魚,高興得不得了,「我給你們烤魚吃好不好?」
他最高興的是,這裏不僅有各種仙果樹,大片大片的藥園,還有連接各處的水域,裏面都有好多好多隻聽娘說過的美味魚類。
「好!」女修忙搶先一步答應,「災蟲雖然出現了,很多事情確是慢慢來的,我們該吃還得吃,該喝還得喝。」
「……」盧悅抿了抿嘴,「泡泡,你跟九命一起去烤魚吧!」
這人既然知道她,又怎麼會不知道泡泡?
盧悅想了想,捨不得再憋着泡泡。
「哈哈,那我多給你烤幾條。」泡泡確實想跟九命一起玩,聞言一下子跑了出來。
女修見到好像三歲小兒,胖乎乎穿着大紅法衣的小傢伙,朝她兒子去時,別提多愕然了。
雖然江湖傳言很多,可她這些年因為傷勢越來越重,到外面的少,卻沒想到,火精靈真的與這人在一起,還……還形影不離。
「在下三千城盧悅,敢問道友……」
盧悅朝她拱手,讓這母子二人住進來,卻還不知道人家的名姓,實在是個問題。
「……」女修苦笑了一下,「我的名號,已經很多年都沒跟人提過了,你……叫我一聲韻娘或者韻姨吧!」
盧悅微微一怔,「前輩……與三千城有些關係?」若不然,也不能讓她喊韻姨吧?
「待我死了,」女修嘆口氣,「你回去問流煙仙子,她會告訴你,有關我的一切。」
這丫頭雖然殺氣很重,卻也不負功德修士之名。
災蟲再現,為了九命,她只能厚着臉皮,希望流煙看在當年的情份上,稍為看顧一二。
「……」
居然跟流煙仙子有所相交?
盧悅默了默,抬手抓住她有如雞爪,幾乎失了所有水份的手,用靈力探查進去。
「……沒用的。」女修甚為黯然,「若是相遇在萬多年前,我一定會求你相救,可是現在……早就不行了。」
盧悅的眉頭蹙了蹙,半晌才慢慢放下,「我雖然沒辦法救你,可是讓你多陪九命一些時間,還是能做到的。」
什麼?
女修忙抬眼朝她望去。
「前輩之前的修為,其實也在金仙吧?」
「……不錯!」苟延殘喘這麼多年,不就是想多陪陪九命嗎?女修半勾的腰,努力直起來,「我名拂霞,曾是慈航齋齋主。」
慈航齋?
盧悅的眼睛眯了眯,帚木前輩等飛升之後,加入的全是佛宗,而慈航齋,正在佛宗的女子修行之所。
「前輩怎麼……」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女修苦笑,「歷仙人衰劫之時,我愛上了妖族的一個人。雖然從一開始便知道,這條路,滿是荊棘,可身為女子,可能真的要比男子多情,懷了他的孩兒後,脫離了佛宗,也被……很多人所不恥。」
「……」
「我很愛九命。」女修看着盧悅,「可是你知道,傷我的最後是誰嗎?」
盧悅的眉頭攏在了一起。
「當年,慈航齋的同門們,很多人都在明面上朝我喊打喊殺,可是她們並沒有一個真正動手的,甚至……還在暗地裏,給了方便。」
女修嘴角曬起一絲譏誚,「我背棄宗門,背棄人族,尋找所謂的真愛,結果……,卻被真愛置於死地。」
「……」盧悅心中狂跳。
「當年,流煙也曾經勸過我。」女修望向還扎在水裏捸魚的親兒,「可是,我捨不得我的孩兒,原想着,他既然不要我,那我就帶着孩兒重回人族好了,可事實上……」
她長吁一口氣,「枉我修煉數萬年,卻眼瞎得很,從妖族一路逃亡回來,是他……親自在我身上印下了催心掌。
人說虎毒不食子,可事實上,他們是食子的。」
「……」盧悅的眼睛閃了閃。
「半妖就不是他的孩兒了嗎?就不配來到這個世間嗎?」
女修回頭,輕聲問盧悅的時候,也在問她自己,「他不要,可我……想要。……在這件事上,他是個自私鬼,我……其實也是個自私鬼,只因為我想要,就拼盡一切,把九命留了下來,可……,我又沒有足夠保他的本事,連真正的人形,都未給出……
當年,我沒臉求曾經的朋友,以致……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現在……,我想求求你,多讓我活幾年,我……想多陪九命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