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在如霧的細雨中傾聽無邊仙樹和隱仙宗老祖的故事,盧悅也不知是嘆息好,還是嘆息好。
「隱仙隱仙,其實說的就是無邊仙樹。」
既然已經知道最近三十年的好轉,就出在盧悅身上,老者再不諱言,「老祖自百靈戰場與他結緣,視他如兄如友,共建隱仙宗。
十幾萬年間,宗門從不入流,連跨數個台階,正在蒸蒸日上時,誰料外域戰場上突然風雲突變,光域外饞風,就從遙遠星域過來了兩位大人。」
「……」盧悅的眉頭攏了攏,她接觸過的絕影和絕輔兩位大人,都是智計超群的人物。
這一下子又從外面來兩個……
可以想見那段時間仙界各方要如何的拼命,才能把所有戰爭死死壓在原來的戰場上。
「連場血戰……,不僅老祖重傷,門下弟子亦死傷無數……」
老者眼中有深深的悲涼,「為了撐下隱仙宗,樹靈師叔祖,以本命之靈為他治傷,才勉強救下老祖性命。可是宗門外迫內困,無奈……,他從人後走到人前,擔起了隱仙宗宗主之職。」
「……」
讓一個樹靈擔當宗主?
盧悅心中一突,泡泡是九天闕之主,她怎麼感覺這位隱仙老祖和樹靈的故事,與她和泡泡有些相似?
「老祖到底是重傷之身,又為宗門撐了近萬年後,隕在玉仙位上。那一年,樹靈師叔把掌門之位傳給門下,應仙盟之請,親上戰場。」
不獨三千城與域外蟲怪不死不休,隱仙宗同樣。
每一任宗主,在繼位前後,都要兩臨戰場。
「樹靈師叔祖可以勾通一切草木,在戰場上,總是制敵於先,後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終於被所有域外蟲怪,列為必殺榜上第一人。」
老者說這話時,忍不住看了盧悅一眼,「你知道,他是被誰發現不對的嗎?」
「應該是……域外饞風的某位大人。」
「不錯!」
老者眼中閃過深切痛楚,身為一個偽樹靈,接受無邊仙樹本體的時候,曾經的痛苦,他都在神魂中傳承感受了幾分,「域外饞風,所有能化成人形的大人,都各有本事,他們智計遠勝旁人,而且耐心十足。
恨一個人的時候……,那种放長線慢折磨的……」
說到這裏,老者狠狠喘了幾口氣,「就像你,絕輔現在不再殺你,是因為他覺得,你已經廢了,與其讓你痛快死,不如日日夜夜地折磨。」
「……」盧悅緊緊抿着嘴巴。
「從戰場上回來後,樹靈師叔祖就已經要不行了,可是他一散,仙樹本體必將現世,到時隱仙宗必定懷璧其罪。」
「……」盧悅看向老者,她在無邊仙樹中,感受過他的氣息,下面的,已經可以猜到了。
「在散體之前,我的一位師叔祖,自散自身,成了無邊仙樹的第二任樹靈。」
老者聲音悲愴,「隱仙宗能有今天,仙樹居功至偉。」
盧悅想到了那個小世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友應該感受很深吧?」
「……」盧悅挑了挑眉,想嘆氣,卻又嘆不出來。
有人的地方,確實就有江湖。
不過,重來的一世,她應該比很多人幸運,在歸藏界時,有逍遙門師長庇護,在靈界有畫扇師父庇護。
江湖水深,除了師長,她也交了很多朋友,所以,那些水,也不算太深了。
進了仙界,雖然江湖依舊,可是三千城的流煙仙子等,也一樣庇護了她。
老者覷她神色,對心中所求,突然多了些底氣,這丫頭的眼睛雖然還廢着,心卻未廢,做為唯一一個活到了化神的功德修士,也許……
「師叔祖不是真正的樹靈,無法做到與無邊仙樹的同呼同吸,雖然為宗門撐了不少年,可是散體的時候,小世界縮小了很多。
我……是它的第三任樹靈,我……也無法做到與它同呼同吸……」
說到這裏,老者朝盧悅鄭重施了一禮,「說起來,我應該多謝小友!」
「……」盧悅生受他一禮。
聽到泡泡說,這老頭每隔半個月都要去看她一遍,就知道,人家早就注意到她了,跑也跑不掉。
「故事我聽完了,接下來的七十年,能助的,我會一如即往。」
她助仙樹,仙樹助她,這本身也算雙贏。
盧悅不會拒絕,「您的小世界,我不會碰,無邊仙樹,在我踏出隱仙宗後,不管什麼人問我,我……都不是它的有緣人。」
也就是說,無邊的秘密,永遠是秘密,她誰都不會說。
老者相信一個功德修士的承諾,可是只這個,還不夠,「小友能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做到與它同呼同吸。」
「……」
這讓她怎麼說?
當然是想呼就呼,想吸就吸。
「您是仙樹之靈,按理來說,它就是你,你就是它。」盧悅組織措詞,「就像魚在水中游,鳥在天上飛,我們生來就會呼吸一般,我覺得,應該是這樣。進了它的身體後,你不是你,你就是它,所以不存在,呼吸障礙的問題。」
反正她是這樣的,至於別人……
盧悅懷疑,可能不是這樣,要不然,不可能兩任樹靈,都無法與它同呼同吸。
「小友所說的,乃是自然之道,本能之道。」
老者嘆口氣,「仙樹的假體雖然是小的,可是它的真體,卻無比廣大,我……試過無數次,可是每次進去,它不舒服,我……也憋悶。」
「那我就沒辦法了。」
盧悅攤攤手,「前輩,我的情況特殊,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死了,轉世成了一顆樹,我在樹里,生活了整整六十三年。」
「……」
世間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多,可是這樣的,老者還是頭一次聽聞。
他垂下頭,「若是五百年內,我還無法做到與它同呼同吸,做到靈身合一,我也要散了。
我散之後,小世界定然不存,無邊真身……就可能再也隱藏不住了。」
雖然隱仙宗的掌舵人,這些年一直在致力於護宗大陣,想要把它隱藏,可是老者知道,當它的本體真正現世的時候,隱仙宗,可能無法保全它。
甚至……
宗內某些私心重的人,還會偷着截樹制器,到了那時……
老者簡直不敢想。
「……」
盧悅的眉頭深深蹙起,這個,她真的沒法相幫。
她的事情有很多,不可能呆在隱仙宗,當一棵樹。
「小友是功德修士,我……我想求小友,助一助……助一助仙樹。」老者生怕她拒絕,指着小樹道:「樹靈師叔祖散於此谷,之後沒多久,它就出來了,它……它與仙樹互通,雖然仙樹不是它,可是它卻是仙樹。」
「……」
什麼意思?
盧悅看着這棵不起眼的小樹,若有所思。
「樹靈師叔祖可能……一直都在。他想去舊我,存新我,重聚靈體。」
老者目光懇切,「可是,我不知道什麼原因,它一直都長不大,這麼多年來,只有……只有小友來了後,它才以遠盛平常的速度,多長了三片葉子。」
三十年,三片葉子?
盧悅看着這棵才一米多點的小樹,忍不住額角的青筋跳了下。
指望它長大,真不知猴年馬月。
嘩啦啦!
輕輕的靈風吹來,看它微微彎腰的樣,有什麼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你們查過,它為什麼老長不大嗎?」
「查過,我們照顧得很好,可……就是不知道,它為何長不大。」老者很無奈,「用同樣方法照顧的其他仙樹,長得都非常不錯,它……」
「它可能……不想要你們照顧。」
啊?
老者差點瞪出眼珠子。
「你想過樹靈前輩為何散靈這片山谷嗎?」盧悅環視這裏,「百靈戰場雖然沒有雷劫,可是那裏的環境……,或者說,它曾經生長的環境是不是與這裏差不多?」
「……」老頭的手有些抖,為了照顧它,他天天真是小心又小心啊。
「這幾天你發現不對,是因為,我不在仙樹里。」
啊?
老者呆呆望着她。
「我曾經當過樹,風吹、日曬、雨淋、雪埋,甚至曾眼睜睜地看着一道雷電,劈在身前不遠的地方,帶焦了兩根枝椏。」
老梅的情況特殊,可能也要如望仙一般化形了。
她不可能說出它的情況,只能代入到當初桃樹的身體裏,「那樣的樹生,雖然無奈又驚險,可是在隱仙宗呆了平穩的三十年後,我很懷念真正的大自然。」
「……」老者已經完全不知道說什麼了。
「要不是泡泡喊我,可能這個冬天,就要在外面過了。」
啊?
老者看看這個被保護了一層又一層的地方,心在滴血。
「溫室雖好,可對某些曾經一力靠自己的人來說,是另一種……扼殺。」
盧悅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當然,這是我的猜測,前輩您怎麼做,我……」
「這個冬天,我關陣,你……還在這裏過冬吧!」
他的時間無多,一定……一定要試一試。
老者雖然覺得盧悅是天生當樹靈的料,卻提也不敢提。人家不是隱仙宗人,人家後台強硬,更從來沒當自己廢過,還在努力地回復她的眼睛。
哪怕這輩子她都回復不了,只憑人家的聰明,三千城也會全力培養。
「……好!」盧悅看老頭連唇角都抖的樣子,沒有拒絕,「不過,它在這裏被照顧了這麼多年,突然之間,置身於最殘酷的冬季,也許會有一段時間的不適應。如果可以……建議前輩,先讓它過個半個月的秋天。」
人家寶貝了這麼多年,萬一玩死了,她可沒辦法賠。
「……好。」老者朝她深施一禮,「不管成與不成,都多謝小友,這般無私相助。」
無私嗎?
盧悅挑了挑眉,「前輩這禮……,施得太早了,我們先試驗一段時間,其他……以後再說。」
她站起來,撫葉默感片刻後,突然出現在原先呆的地方。
「道友……」
龐遠忙跳了起來,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與那位前輩已經談好了。」盧悅隨意拱拱手,走向景幻水天陣里的泡泡,「接下來還要修煉,沒事不要喊我。」
「嗯!我在這看着。」泡泡可不怕他們,扶着她躺下。
「乖,悶得時候,跟龐前輩說說話也行。」盧悅摸摸他的小腦袋,「對了龐前輩,隱仙宗有什麼特別好吃的東西,麻煩都給我家泡泡來兩份。」
「……好……!」
龐遠心中巨跳,小丫頭出去的時候,有師叔帶着,回來卻直接自己走,好像她的眼睛,真的能看到些了。
「盧小友,你……是不是能看到一點點了?」
雖然那眼睛裏還是沒有任何影像,可是他真覺得,她可能回復了一些。
「應該有點起色,不過,具體的,等我把這七十年弄完再說吧!」
她進仙樹的主要目的,隱仙宗的長老宗主都知道,沒什麼可隱瞞的,「麻煩前輩告訴您的師叔,如果一切順利,最好春日過後,再來找我。」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只短短的一個冬季,是看不出什麼的。
盧悅丟下這句話後,再次把自己帶入進仙樹里。
對無邊仙樹和隱仙宗那位老祖,她其實是同情的,如果隱仙宗在她幫了仙樹後,能夠拿出誠意,那地底的那個綠色小池,或許她也可以分享出來。
否則……
盧悅覺得,臨走的時候,雖然會努力讓仙樹吃到綠色池水,可她至少要拿走一大半。
東西是她發現的。
該她得的,她絕不會便宜別人。
……
逍遙門崎山峰。
慕天顏靠躺在一張好像全由龍頭組成的躺椅上,非常愜意地看師妹被她自己研究出來的沙包陣虐打。
從小到大,都是師妹打別人,當然,最主要是打他,難得看她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真是讓他的心啊……,呵呵,說不出的舒坦!
「嗨嗨嗨!」夏瑜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踢了椅子一腳,「看看這是什麼?」她摸了一枚留影玉出來,「你這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可全都留影了,你說……這要是讓吳露露看見……」
看見了,她會把他活煮了的。
慕天顏一下子跳了起來,「祖宗,我的活祖宗,你想幹什麼?」
明明這山頭沒別人,這臭丫頭,怎麼跑過來的?這一會,他真是欲哭無淚了。身為降龍木的主人,他的肉身早就被它改造非常好了,所以,逍遙門煉體風潮,一點也沒波及到他。
慕天顏知道,所有人看到他都是一幅牙痒痒樣,為了生命安全,他一直沒出去招搖,難得能偷着笑笑師妹,怎麼還被抓包了呢?
「呵呵!現在怕了?遲了。」夏瑜一把收回留影玉,笑咪咪地道:「證據在我手,讓不讓它被吳露露發現……,嘿嘿,就看你的了。」
「上刀山,下油鍋!」慕天顏有氣無力,他真是倒大霉了呀,怎麼就被發現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