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自己手上?
盧悅嘴角抽了抽,如果不是泡泡已經成了它的主人,再不可更改,他們早想法子,把它扔給想要的人了。
「這世上的好東西多着了。」
九天闕再好,有泡泡好嗎?
哪怕它對三千城很重要,盧悅現在也無法喜歡,因為不是它,泡泡定然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如果什麼都想握在自己手上,得貪成什麼樣?」
盧悅笑了笑,「這世上的事,在於一個適宜,九天闕更合三千城,於我……則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金盞反駁不了她的話,但……
「九天闕是當初,道友與陰尊進古戰場碎片所得吧?」
「不錯!」盧悅的眼睛在金色光罩上一掠而過,光棍點頭。
「道友在那裏,就沒遇到什麼嗎?」
金盞不怕她忌憚,就怕她不忌憚,接着問,「古戰場煞氣天成,九天闕滅世大戰時,早就完美演繹,擁有三十六道宮,四十九峰,弟子……據說百萬不止,那裏難道沒死怨煞氣?」
「大王……去過九天闕?」
盧悅眯起的眼睛,現在已經不止是忌憚了,當初倘肆老頭說過,哪怕大羅仙人,只要不是有緣人,進到九天闕得了寶,出去後,也會失了所有記憶。
這個金盞知道的有些多了。
「說好的,是你回答本王的問題。」金盞不答,堅持問自己的,「道友還沒答我的問題呢?」
「……古戰場碎片,什麼地方沒有死怨煞氣?」
盧悅按下那口氣,以靈力執壺,給劉雨續上後,又給自己續上,就是不再倒給他。
金盞不在乎她的幼稚之舉,「既然有死怨煞氣,自然有惡靈,那你們又是如何在惡靈手中,把九天闕帶出來的?」
「……」
明心茶在盧悅口中滾了又滾,咽下時,突然笑了,「看樣子,大王真與九天闕有關係了,否則也不會如此執着問這個問題吧?」
「回答本王。」
金盞面容極其嚴肅,面前的丫頭是功德修士,如果她是以功德淨化……
想是這樣想,可是理智上,他卻明白,殺之不絕的惡靈,就算她功德深厚,想淨化也不容易。
偏偏與她一起的,還有個火精靈泡泡。
如果是他一把火燒之……
金盞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哪怕知道,一把火燒了,對當年的人亦是一種解脫,還是忍不住地難受。
「……大王聽過彼岸花嗎?」
盧悅查言觀色,倒是有了很多猜測,「為了感謝赤宵兩極殿對泡泡的幫助,更為了買個心安,那裏的死怨煞氣,俱被彼岸花淨化了。」
淨化?
真的嗎?
如果那樣,那那……
金盞強忍那一份激動,「我可以相信道友的話嗎?」
「相不相信,是大王的自由!」盧悅無所謂,「現在,您還有什麼要問的了嗎?」
還有什麼要問的?
金盞覺得自己有無數問題想要問她,可是……
「道友淨化的時候,可有遇見什麼特別的人?」
這句話,他問得很艱難,但不問,『心』更艱難。
「特別的人?」
盧悅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九天闕曾經的倘肆長老算不算?」
「他?」
金盞的唇角抖了又抖,「還……還有嗎?」
「道玟、連惠。」
「還……還有嗎?」金盞已經相信,她真用彼岸花淨化了那些早就面目全非的人,否則不可能知道,往昔的那些人。
「九天闕很大,當時我跟泡泡的淨化,容不得一點閃失,只有這三位,進來跟我們道了謝,其他人,只遠遠地拱手作別,他們的名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
金盞似遺憾又似解脫地嘆了口氣,「罷了,還能知道,九天闕重現世間,我金盞便欠了道友一個人情。」
「……」
「……」
盧悅和劉雨一齊望向他。
「很多年前,我得九天闕的一份傳承,我的師父叫金戈。」
他低頭的時候,顯得極其沉重,「哪怕早就化塵化土,他卻一直還記得九天闕,希望……希望我能助它重現世間。
可惜,古戰場碎片,雖偶有現世,我也努力去尋了,卻從未找到過。」
這解釋?
盧悅端杯喝茶,不問他神情和話里的某些漏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安逸城是人家的地盤,難得他還願意說,欠她一份情,這便夠了。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秘密,她無意去刨根為底。
「道友淨化那麼多……那麼多人。」金盞摸出一枚大刀樣的金牌,「此為金刀令,只要掛着它,不論什麼時候,都可以透禁而出。」
他把小兒巴掌大的金刀牌,用靈力送到盧悅面前,「外界的流言,本王已經查到,最早是式屋族南庚將軍傳出的。
他是個很有野心的人,更是式屋族長南禮的親子。
在式屋族,其實早不聞南禮之名,南庚實際上早就隱性地接替了族長之職。
這數百年來,式屋族在他的帶領下,雖未擴展地盤,可我已經查到,周圍幾個小族俱為他馬首是瞻。
七大族雖然人才濟濟,可南庚之名,也在各族少將之中,排名前十位。」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這不是他凶人金盞能幹得出來的。
可是,九天闕一直壓在他的心頭,雖然她不是它的主人,卻也相當於它的主人了。
金盞大王心情極其複雜地把金刀令甩給她,「另外,我還收留了三千城的三個人,以後……我們就算兩不相欠如何?」
兩不相欠?
盧悅眼中泄出一絲笑意,「好啊!我希望大王能一直信守承諾,保我兩位師伯和師兄。」
「這上自然!」
話音才落,金光罩無聲而滅,「本王還有事,就先告辭一步了。」
金盞無意把劉雨也喊着,拂梧親制的明心茶,顯然對她很有用。
院門開關的聲音,很快傳來。
盧悅和劉雨相視,一個笑意盈盈,一個想翻白眼。
「這明心茶還有嗎?要不然,給我點。」
「你知道這東西有多難得嗎?」盧悅乾脆拒絕,「我現在可是指着它過日子呢。想喝,蹭個一杯兩杯的可以,帶走,沒門。」
「……欺善怕惡!」
劉雨一邊珍惜地喝茶,一邊不忿,「那光罩打着的時候,你可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呵呵!我這叫識實務者為俊傑。」
盧悅笑着抿茶,「要是有一天,你也能像金盞大王這般厲害,保證,你讓我幹什麼,我也老實幹。」
「……」
劉雨心下一滯,她進階的雖然還算快,可是這傢伙是雙生之體,只要能平安從星羅洲回去,大把資源下,超過她,肯定不難。
「算了,我以後還是來蹭茶吧。」
這句話說的有些無奈,「另外,我告訴你啊,那個南庚,不僅在外面收攏了十一個小族,還團結了不少散修,組了個尋獸聯盟,他們的人手,已經不次於七大族。」
劉雨知道,金盞提那人是對他起了忌憚之心,「相比於七族之間的勾心鬥角,他組的這個尋獸聯盟,至少目前看來,還是鐵板一塊。如果他真跟陰尊有些關係,你……小心。」
「知道了。」
盧悅把壺裏的最後一杯茶,倒給她,「這一次,你的那個窮奇,怎麼沒跟着?」
「怕了你唄!」
劉雨很無語,她這個主人,沒讓窮奇太過懼怕,結果這位,倒是先讓它怕了。
「不過,它性子桀驁,也算有點腦子,以後如果遇到,我不在的時候,不要惹它。」
「好!」盧悅點頭,「對了,到現在我也沒問你,你……怎麼成了它的主人?」
「……運氣!」
有些事可以說,但有些事,劉雨不想跟她說,當窮奇的主人,雖然有很大的風險,可同樣的,也給她帶了莫大的便利。
劉雨一口把茶飲盡,「祖辛那七個老傢伙,知道九天闕搬山的動靜後,也許會把四門安排的人手撤離,他們撤了,也許就是南庚動作的時候,你……是走是留,想好。」
「我走了,你還怎麼蹭茶?」
「……好東西天天喝,就不是好東西了。」
劉雨站起來,「我要回去閉個幾天關,若是走的話,不必告辭了。」
她已經屬於星羅洲,屬於安逸城,她的世界她進不了,同樣,她的世界,她也進不了。
「別院的三個人,我也會幫忙看着的,你也不必掛心。」
劉雨其實希望,她有多遠滾多遠,免得她閉關,都不安心,「以後……有緣……」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盧悅打斷她的話,「我現在不想躲了,就想在這裏呆着。劉雨,如果哪天,我再受傷了,你給我上藥吧!」
「……」
本來感慨萬千的劉雨,被她這話弄得嘴角抽抽,「你很喜歡咒自己啊?什麼叫再受傷?」說到這裏,她冷笑道:「對上陰尊,你有受傷的機會嗎?」
上藥?
她怕到時,要給她收屍。
盧悅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慢慢鬆開,「你相信宿命嗎?」
「……」劉雨轉過頭,很沉默。
「很多年前,磐龍寺的帚木大師和棄疾師伯一起,算出逍遙會出個魔道大能。」盧悅吐口氣,「當年帚木大師以為是我,幾次要化我出家。」
「嗬!是嗎?那他們可算錯了,壞蛋是我。」
劉雨從不知道,原來自承壞蛋,也可以這麼輕鬆。
「……」
盧悅有些噎住,使勁吸口氣,才咬牙道:「其實最開始時,我也一直以為,魔道大能應該是我。」
劉雨朝天翻了個白眼。
「別作怪,我跟你說正經的。」
盧悅這些天,總有種隱隱的感覺,「後來我爹成了干魔,我又倒霉成了功德修士,就以為破了天道的某些命定軌跡。
但現在……」
「現在怎麼啦?我不是魔道大能嗎?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也一定會是。」
劉雨總覺得,盧悅撐給別人看的正常後面,掩藏着嚴重不安,這份不安,快成她心魔了,這一點,從她把飛淵都轉到梅枝那裏,就可看出。
「如果真有宿命,我這……應該就是宿命。」
「不是……」
盧悅搖頭,「劉雨,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前世的一切,她無法在她面前說出來,「我只能說,我其實希望陰尊能找到安逸城,不管是以……我義父的身體,還是……,總之,他早一天來,我就覺得……」
「塵埃落定?」
「……是!」
「你不覺得你現在太頹廢了嗎?」
「頹廢?」盧悅苦笑笑,「他是天道。」
「可是以前,你一樣把他打得找不着北。」劉雨嘆口氣,「現在這樣,主要還是你繞不開谷正蕃,繞不開空牙,你怕他們因你而被陰尊害了?」
「……」
「不說話,就代表了默認。」劉雨冷笑一聲,「但你想過,不管是你義父干魔,還是谷正蕃,他們都曾滿手血腥嗎?」
盧悅在心裏輕輕一嘆,正因為此,她才害怕。
那些好容易按下去的惡一旦再被陰尊引出,到最後,也許都不需要陰尊去奪舍,而是他們自己主動溶於陰尊了。
「……人的心果然都是偏的。」劉雨看到她眼中的驚恐,心念電轉間,已然猜到了些,「不管他們有多壞,你記着他們的好。但是盧悅,陰尊看中的可能就是這一點。」
盧悅唇上的血色,慢慢失去。
「你因為他們,失了披荊斬棘的信心和決心。」
劉雨嘆氣,「卻還幻想,試着挽回什麼。」這是最要命的事,「盧悅,修煉至今,你容易嗎?」
容易嗎?
怎麼可能容易?
道理盧悅都懂,可是胸中總有種悶悶又鈍鈍的痛。
「有情有欲,便有魔,」劉雨神情嚴肅,「盧悅,你仔細想一想,陰尊是不是在用你想求的欲,種下他要的魔?你多思多慮,無法可想之時,是不是正在落入無形的有去無回海?「
「想過。」
讓劉雨沒想到的,她居然真的想過,「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盧悅站在門前,望向天外,「心魔千積萬累,這一次,我逃不掉的。「
「……」
「身可逃,心不可逃,不管是功德修士的宿命,還是我自己的,都積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