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魔從不知道,做個人居然這樣難。
他要被活活凍死了。
「咔咔……」
牙齒打架的聲音,讓他羞惱異常,卻又毫無辦法。
到了此時,他才有些明白,為何所有跟他打過交道的人,哪怕……哪怕已經與他合為一體的無骨蟲,都是那般難以對付!
「你不想我們被凍死,就幫一點吧!算是……算是我欠你一個情!」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谷正蕃那裏,低下曾經高貴無比的頭顱。
到了此時,干魔終於徹徹底底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現在不是魔了,是人。
人……
有喜、怒、哀、樂、愛、惡、欲的七情,還有……還有狗屁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欲!
他真是被人七情的怒、惡和……和身之六欲害死了。
空牙這具化神後期的軀體,之所以一再支持不住,恰是因為他和谷正蕃的相爭,遠過了身體能承的七情六慾範圍。
他低個頭,再欠谷正蕃一個人情,暫時和好算了!
可是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他什麼聲音都沒聽到。
這可真是……
混蛋是吃定了他吧?
干魔努力控制着手,不讓它伸向自己的脖子。
不過,他雖然沒做出自殘的事,可憤怒之火還是從腳底板直衝頭頂,越來越僵麻的身體,居然因為那份火氣,不知不覺撐過了喪湮風。
他毫不猶豫地起身,拼着身體再受些損,也絕不要再在這破地方呆下去了。
桃核屋中的盧悅,聽到異動再響,而且方位是朝着風洞口去的時候,終於放下那顆一直提着的心。
走了好呀!
她先前還真怕這個化神魔修,捨不得海眼裏的龍牙魚,若是他再在這裏,往復幾次,肯定沒她的事了。
「走了,盧悅,那人走了。」泡泡也高興起來,「我看着時辰,你休息一會吧!」
雖然它一直被她安慰,任何時候,她都擋在它前面,可……可盧悅眼底深處的無助和恐懼,它還是看在眼裏。
跟那些魔修在各個火山,鬥智鬥勇時,她也是這樣,明明是害怕的,明明……
每一次,她好像都拼盡了全力去做。
泡泡跟她日久,突然之間,為她心酸起來。
她那麼想得到龍牙魚,也不過是想更進一步,想……想不要那麼快地,成為它和飛淵生命中的過客吧。
「那你一定要看好時辰,不要弄錯了。」
盧悅不知它所想,揉揉眉心,接二連三的精神緊張,她也確實有些支持不住,「不過,如果外面再來人,一定要喊我,聽見沒?」
「放心吧!我不傻!」
盧悅笑笑,給自己裹上被子時,片刻間,沉入黑暗。
她在雷獄跟雷電奮鬥四十九天,雖然得到者多,可其間的付出,也絕不是假的。
是個人,都會有累的時候,她現在是真的累了,在的,還算安全的桃核屋內,完全放鬆下來後,幾乎是瞬間,進入深睡眠。
泡泡瞄瞄她睡着後,再也掩不了的疲憊,決定沙漏流到午時的時候,才喊她。
「轟!」
正在看的玉簡,好像隨着聲音,跳了一下下。
這還沒到辰時呢,泡泡捨不得馬上把盧悅叫醒,悄悄地移到禁制門口,感應外面是不是又來了人。
可是等了好一會,卻沒有任何人的氣息。
這是怎麼回事?
泡泡疑惑,才以為自己出現幻聽的時候,就感覺桃核屋晃了起來。
「轟……嗷……」
不同於風洞原有的風音,這一次的異響在風的應和下,一下子放大了好些倍,炸在屋裏。
盧悅一屁股坐起,「怎麼啦?」
「我……我不知道。」泡泡真不知道外面到底生了什麼事。
盧悅抬手,兩個法決打出,屋的禁制解開,外面的聲音,這下子,更是大了起來。
「轟隆隆……嘭……」
這一次連泡泡都聽清了,是鬥法的聲音。
這……
盧悅擰擰眉,半晌之後,才把眉頭平復,「不用擔心,若是沒猜測的話,那人應該在打架。」
啊?
「是……是妖族那邊來人,要抓他了嗎?」
盧悅看看沙漏,朝泡泡點頭,「應該是。言獸丹之事,妖族那邊,離此近的,做出反映不奇怪。」
泡泡這一會腦子轉得快,「那飛淵是不是也會過來了?」
盧悅沒管桃核屋的晃動,當初挖洞的時候,時間緊急,沒把下面填好,化神大能的打架,地面震動,最正常不過了,她重新躺倒,「……他應該隨大部隊走!」
「你怎麼知道的呀?」
「知道就是知道,哪那麼多為什麼?」盧悅閉着眼睛,重新把屋的禁制開啟,「泡泡,你不能什麼事都問我,要開動腦筋自己想。」
她還沒睡好呢。
外面再打,哪怕天翻地覆,也打不進風洞來,與她何干。
讓泡泡目瞪口呆的是,某人淺淺的呼吸聲,很快又響起來了。
這……
真又睡了?
它張了張嘴,現屋子居然不晃了。
被兩個頭上長角的龍族化神,硬生生堵回島的干魔,心裏鬱悶得要吐血了。
「不要再過來,再過來,老子就一把掌拍碎你們要的東西。」
他腰上掛了兩個特製的靈獸袋,裏面裝着百獸,「你們放我安全離島,這裏面的傢伙,我一個不傷,全還給你們。」
妖族肉身強大,浮世島禁空,他做為一個人修,根本騰挪不開,所以,必需離島,只有離了島,才能從空中逃出去。
奉命而來的兩個龍族化神,對望一眼後,到底顧着靈獸袋裏的人,「閣下個心魔誓吧!」
「……好!我空牙以心魔誓,只要你們讓我平安離開,定不傷靈獸袋裏的任一妖族!」
接二連三的打擊,干魔嗓子那裏都有些腥甜了。
若不是谷正蕃這時沒掉鏈子,把封印的修為,慢慢解出來助了一把,他恐怕都掛在這了。
兩個龍族化神退開一條道,「我們已付誠意,閣下是不是也要意思一些。」
干魔現在,只求離開。
把其中一個靈獸袋摸到手上,往前方一甩,二十六個妖修身帶一種莫名異香,還在呼呼大睡地堆在一起。
這,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吧?
「你給我們的人,下了什麼?」
「呵呵,不用擔心,只要用水一淋,他們就會醒過來。」
話間,干魔為取信他們,還凝了一個大的水團,啪的一聲,落在這些傢伙身上。
果然……
異香經此一衝,突然之間變沒了。
其中一個龍族化神,背在身後的手,虛虛一握,散在空氣中的異想,無知無覺地被他收在手中,團成一團。
干魔有絲覺,瞄了他一眼,到底沒想到,他們已知他是沉勾宗人。
浮世島與魔域相離太遠,身為一代魔王,他也沒那麼細膩的心,為了自我安全,他什麼都顧不了。
……
盧悅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了。
「外面的動靜,什麼時候停下的?」
「你躺下沒多久,就停下了。」泡泡很有些鬱悶,「那些妖也沒什麼用。」
在它的感覺里,魔修到處為禍,人修自保心重,不敢深為得罪也就算了,可是妖族這裏,離魔域那麼遠,居然也怕,太過份了。
「……」
盧悅還有些不敢相信,她從感應到不對驚醒過來,到後來又睡下,不到一刻鐘。
「真的。」泡泡翻了個白眼,「我好好的騙你這個做什麼?」
「我有不相信嗎?」盧悅忙笑着安撫它,「化神修士拼起命來,不是一般人,能擋的了的。」
「既然都打了,妖族能沒出化神嗎?」
「可是不一樣啊!」盧悅給自己的臉綁上面巾,「這裏是浮世島,還有妖族的古禁,真打起來,萬一什麼地方打沉了,才有妖族哭呢。」
泡泡愕然!
人不自由,妖也不自由,難不成就只有魔,才是世上最自由的嗎?
「這樣瞪眼乾什麼?」盧悅拍拍它的腦袋,把氣死風燈重新掛在腰間,「無淵海到魔域有很長的距離要走,海上的妖族多着了,他們不在這裏打,不代表,不在其他地方打呀!」
真的假的呀?
泡泡現,外面的世界了解越多,它就越覺麻煩。
「好了,我們要行動了。」盧悅揮開禁制,傾聽外面的喪湮風起的咔咔聲,「有些事,不是你現在能想的,也不是我現在能想的,我們唯要想的,都只有一件,進階進階,強大自身。」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這世上,她只有靠自己。
默數時間,在冰溜子撞擊的咔聲,剛消失的時候,盧悅就閃身出來了,她沒忙着收桃核屋,認準方向後,以最快的度,在風河裏淌過,直奔海眼。
時隔六個時辰,以為安全下來的龍牙魚,沒想到這時,還會再有修士過來。
機警的,都一鬨而散地往水下游去。
可是再機警,受過傷的龍牙魚,在度上,也快不起來。
這……
盧悅顧不上欣喜,數個水印結打出,密密的網把二十三隻尺來長的龍牙魚,一把撈了上來。
扔進早就準備好的乾坤玉箱後,她直接把手伸進海眼裏。
「嘭……嘭嘭……!」
數枚一直捨不得用的天龍九珠雷,在海眼深處暴開。
龍牙魚,沒想到這人比前面的人還要狠,一群正好路過水雷的龍牙魚,不可避免地被震暈過去。
看着翻着肚子,慢慢漂上來的龍牙魚,盧悅也沒時間再等了,手印再動,水網又一次成形,這一次撈的範圍就很有些大了,使勁拽出一網後,沒時間數數,收進儲物袋,就往迴路奔去。
半個時辰好像很長,可是此時,盧悅知道它有多短,離石柱還有數百米的時候,喪湮風已經從風眼裏飄出來了。
還有十幾步,帶着咔咔之聲的喪湮風,就挨了過來。
「轟!」
泡泡迅在氣死風燈的燈罩外,噴出溫度較高的炎火。
借着這點時間,盧悅迅衝到石柱那裏,一頭鑽進桃核屋。
「咔……咔咔!」
紅色火焰狀的冰溜,在她栽下的時候,落得滿地都是。
「……撈那麼多魚,你想把我們都害死呀?」
泡泡在氣死風燈那裏,緩過氣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盧悅聲討!
「哈……呵……哈哈……」
盧悅躺在地毯上,雖然身上哪哪都在冰麻,可她高興壞了,「哈哈……」
一網魚呢。
這是一開始,想也沒敢想的。
若不是藍水湖那隻震暈飄上去的藍水蛟,盧悅覺得,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的好辦法。
「還笑?」
泡泡怒了。
再遲個十來息,大羅神仙,只怕都救不了她倆。
一想到,它差點要被凍成冰棍,就滿是後怕。
盧悅僵硬着坐起來,朝它咧開的嘴巴,要多大,有多大。
「泡泡,你最厲害了!」
最厲害?
正要噴口而出的數落,在她這句馬屁中瓦解,泡泡瞪着眼睛,張着嘴巴,一下子不知道再什麼,啞在那裏了。
「無限風光在險峰!」盧悅朝着它樂,「雖然……雖然是算錯了時間,遲了那麼幾息,可收穫絕對絕對值呀!」
泡泡:「……」
剛剛那是險峰嗎?分明是地獄,一個不好就……
它癟在那裏,不想跟她再話了。
「便宜沒好貨!」盧悅也不要它的回答,笑着爬起來,把靈爐用火靈碳生起來,「出前,我應該把它生起來,到那裏的時候,我也不應該先收那二十幾隻龍牙魚。」
雖然第一次撈魚的時間不多,可是再快再快,也浪費了十幾息。
回來的時候,她就是就差了那麼點時間。
若不是泡泡給力,還真是……
盧悅一邊笑,一邊哆嗦着,給自己煮一壺最極品的麥稞茶。
她有桃核屋,若是像之前那個魔修一樣,就躲在石柱外面,才叫真慘呢。
「泡泡,過來烤火呀!」
盧悅回復活力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泡泡撈過來。
「你那次教導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都不記得了吧!」
盧悅笑,她怎麼會不記得?
只是有些事,知道是一會事,受不受得了誘惑,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心是大了些,可到底……
「我以後不會了。」
她向它保證。
「你騙人。」泡泡童稚的聲音滿是控訴,「答應得這麼快,根本就是睜着眼睛,瞎話!」
這麼了解她?
盧悅把它摟到懷裏時,笑不可抑,「這一次,我保證沒瞎話。」
泡泡瞪着她。
「哈哈,我撈了一網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