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德·奧萬多站在聖瑪利亞大教堂的尖頂閣樓內,用河南玻璃廠生產的單筒望遠鏡,朝巴拉那河對岸的東岸人的土地上仔細觀察着。那邊正在進行着一場聲勢驚人的建設活動,並且已經持續很久了,奧萬多估摸着,東岸人至少動員了過五千人在幹活,一個西班牙人無法想像的數字。
五千人啊,不說他們幹活的支出及維持費用,就是從舊大6把五千人運到這裏,都要花費一筆極為龐大的金錢,至少一百五十萬里亞爾。上百萬里亞爾的資金,很多人不是出不起,只是純支出沒有收益的活計,傻子才會幹!從這個角度來說,東岸人可不就是傻子麼!每年據說為移民支出的費用在兩三千萬里亞爾的樣子,這真是嚇死人了。因為這不是一年的支出,是持續了很多年的巨額支出,東岸人將那麼多的錢砸在了移民上,讓人有些難以理解。
不過也正是他們的政府持之以恆地砸錢移民,才能夠迅地在自己的國土上建立起一座座城鎮、一間間工場、一條條道路,同時維持了規模不算很大卻甚是精銳的海6軍的吧。當然舊大6的君主們不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移民,比如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每年的宮廷用度可能還過三千萬里亞爾,比東岸人的移民支出總額還要高,但你想讓他們將這些錢都拿出來在半島組織移民前往新大6麼?這基本上是沒有任何可能的事情,因為沒有這個必要,國王陛下的根基還是在舊大6,而不是墨西哥、利馬、查爾卡斯或布宜諾斯艾利斯,與紮根新大6的東岸人有着本質的區別。
好吧,饒遠了。讓我們再來看看東岸人幹活的場面。五千人絕大部分是移民,準確地說,是今年上半年剛剛抵達東岸的清國淮安府移民。此時威戎縣政府很顯然行使了徭役征權,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開始在巴拉那河左岸修建防洪治水工程,這個項目應該也是「五十年15oo萬中央水利投資」的一部分,主要包括水庫、河堤的建設,航道的疏浚,土地的開等等,地方政府應該也出了不少人力物力和金錢,這將使得五十年內河間地區的水利建設總支出達到驚人的兩三千萬元!
這樣程度的支出、這樣大的決心,對比一下西班牙時代這裏蠻荒的景象,是不是可以說明東岸人比那些來自半島的懶坯和蠢貨更有資格佔據這裏呢?他們只知道對新大6百般索取,卻甚少有像樣的建設和回報,這樣的人,難道不該趕出新大6麼?當然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但至少很多東岸人尤其是二代國民中間流行着這麼一個觀念。
奧萬多很快將目光轉向了波光粼粼的巴拉那河面,在那個被東岸人稱為嘉城鎮的定居點附近的河面上,一艘型制奇怪的船隻正在進行着河道疏浚作業,不是疏浚氣勢磅礴的巴拉那河,而是疏浚着大河左岸的一條小支流這些支流,在東岸人眼裏也是很有使用價值的,必須加以拓寬和疏浚。
這艘船在奧萬多看來排水量不下千噸,在巴拉那河流域已經不能算是小船了(當然在大海上都算不得什么小船),更別提還是一些看起來有特殊用途的船隻。這條正在疏浚河道的船隻已經吸引奧萬多的注意力好一會了,只見船的兩側有一些帶鑿尖的錘頭,錘頭看樣是鋼製的,這會正在蒸汽機的驅動下快敲擊着河底的岩石很多河段河底充斥着岩石,這給挖泥船的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不便,這種工程船的出現可謂是解了燃眉之急了錘頭錘擊岩石的度很快,大概每小時能夠錘擊2oo次的樣子。在這種度下,再堅硬的岩石大概也經受不住太長時間吧,奧萬多覺得這種機械真是棒極了。
被鋼製錘頭打碎的岩石,會被一些鋼製抓斗(這和挖泥船上的抓斗大同小異)抓取,然後丟到船隻中部的露天艙室內丟給停泊在旁邊的駁船,以延長在外工作的時間。奧萬多數了數,這種船隻兩側各裝了三個錘頭,錘頭最高能舉起到甲板二層那麼高,這意味着落下去時強勁的錘擊力,怪不得能夠擊破岩石呢。
這種船隻的馬力如何奧萬多並不清楚,但以他對蒸汽機有限的了解來看,很可能不下兩百五十馬力,也許更高。這種程度的蒸汽機,在東岸人那邊也不能算小了,居然這會用在了一艘挖泥船好吧,是帶破碎河底岩石功能的挖泥船上頭,確實有些讓人感到意外,也足見東岸人在特種船舶的設計方面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卡斯蒂利亞的差距真是越來越大了。」奧萬多唏噓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然後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一張拉普拉塔銀行的五萬里亞爾匯票,慢吞吞地下了閣樓。
今天教堂內空空蕩蕩,除了一些神職人員在進行着禱告外,就再無別人了。奧萬多定定地看了會,心裏有些虛,雖然他的信仰一直都不怎麼穩固,但前後幾次收了東岸人的好處已經不下十萬里亞爾,辦了很多對不起西班牙乃至上帝的事情,因此這會也不敢在聖瑪利亞大教堂內多逗留了,招呼了一下隨從,便一溜煙地到了門外。
附近有一個規模不小的牲畜市場,裏面圈養着數量驚人的驢騾等役畜,都是為了出口到對岸的東岸人那裏的。河間地區開日久,對牲畜尤其是役畜的需求極大,因此科爾多瓦、胡胡伊、圖庫曼、拉里奧哈等盛產牲畜的地方迎來了難得的景氣周期,大量灰驢、騾子被出口到東岸,換回了許多現金和工業品,有力繁榮了地方經濟。而位於巴拉那河西岸的聖菲城,就是這麼一個售賣牲畜的集散市場,西邊的役畜全數集中在這裏,供對岸趕來的東岸商人隨意挑選。
奧萬多作為新近上任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的最高長官,包括布城、羅薩里奧、聖菲、科連特斯、亞松森在內的諸多城市都處於他的管轄範圍內,因此無論處於何種目的,他還是有必要來這些地方視察一下的,這會他已經在聖菲城逗留了快一個星期了,撈到了不少好處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與對岸的東岸人形成了默契,達成了經濟互補方面的一些協議。
奧萬多這個貴族私生子出身的官員,腦子其實還是非常靈清的,他非常清楚自己為什麼能夠擊敗眾多虎視眈眈的競爭者,成功入主布宜諾斯艾利斯這麼一個大檢審法院區,還不是因為他在很多人看來,熟悉東岸事務,與東岸人關係良好啊。
早在毛林城和聖地亞哥任職時,康斯坦丁·德·奧萬多先生就是遠近聞名的「親東岸派」官僚,一度被保守貴族和教會力量打壓得不輕。不過,近年來隨着國際形勢的劇烈變化,西班牙王國與華夏東岸共和國有結成更緊密聯繫的趨勢,兩國之間的關係也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因此西班牙王國慢慢調整了自己的政策,決心大幅度結好東岸,引以為援。所以,像奧萬多這類人便時來運轉了,普遍躥升較快。
奧萬多作為一個聰明人,當然明白馬德里和利馬方面需要他這麼一個親東派來執掌與東岸接壤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並利用雙方之間相對良好的關係,與東岸展開商貿往來,繁榮地方經濟,消弭戰爭威脅。因此,即便轄區內的一些貴族或宗教勢力反對自己,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全面開放了拉普拉塔的經濟,將以前一些束縛貿易的政策上的障礙全部廢除,也是非常拼了,當然這其中未必沒有東岸人的銀彈攻勢的作用。
或許有人會難以理解西班牙王室為什麼會這麼轉向,這其實也很好理解,因為西班牙王室已經再一次看清了他們要的、同時也是最致命的敵人到底是誰:毫無疑問,就是路易十四的法蘭西王國。這個王國是西班牙的惡鄰,無時無刻不在謀奪着西班牙的土地乃至王冠(這種欺負哈布斯堡王室孤兒寡母的事情尤其讓人難以容忍),與之相比,東岸人所覬覦的,無非是西班牙王國在新大6的殖民地罷了,威脅是遠遠小於法國的。
因此,兩害相權取其輕,西班牙人非常清楚在最後萬不得已的關頭下,哪些利益是可以捨棄的(好聽點的說法,就是可以拿來交換的),哪些是無法捨棄的。法蘭西近在咫尺,謀奪的都是西班牙的核心領土,這些無法退步;東岸人遠在天邊,謀奪的都是渺無人煙的蠻荒大地,形勢危急時可以拿來做交易,因此怎麼選擇就很清楚了。
更何況,這次東岸人真的夠仗義,在亞琛舉行的和平談判中,他們的代表一而再再而三的指出,應當保障西班牙王國在加勒比海的「天然權益」,因為這是教皇許諾的,是神聖的,任何國家都應當停止在加勒比海非法侵佔西班牙領土的行為,並建立一個歸還已佔有土地的時間表,維護西班牙王國的利益。
這個提法自然受到了法蘭西王國代表的極大奚落,叫囂着讓西班牙人自己來取,調停的聯合省官員也頗為尷尬,因為他們國家也在這裏侵佔了一些島嶼,東岸人這麼說,是將他們也一棍子打倒了。
面對法國特使的囂張態度,東岸代表指出法蘭西的海軍躲在土倫和敦刻爾克要塞內「像女人一樣害羞」,他們在加勒比海的最大基地聖多明各已處於東岸海6軍的控制之下,如果有必要的話,強大的東岸海6軍不介意起二次戰役,徹底佔領法國人在加勒比海的所有據點,到時候不知道路易國王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
東岸人的這種主持正義的態度,贏得了西班牙王室的極大好感。西班牙王室現在真的是太孤立無援了,國內盯着孤兒寡母的人不在少數,前國王的私生子還掌握着大權,奧地利的親戚也背叛了他們,若不是一些忠於已故的菲利普國王的大貴族的力挺以及傳統束縛着的話,估計馬德里已經變天了吧?
因此,他們毅然決然地結束了與葡萄牙人的戰爭,承認了他們的獨立,同時與東岸建立了更密切的關係,暫時「淡忘」了奧地利親戚對自己的背叛,與他們虛與委蛇,拉攏起來一起對法蘭西施壓,因為這個強大的鄰國才是他們的要敵人。在這樣一種背景下,康斯坦丁·德·奧萬多這種人上位也就不難理解了,都是套路。
在異味撲鼻的牲畜市場內,奧萬多待了沒幾分鐘就忍受不住了,然後躲到了一旁的碼頭邊呼吸新鮮空氣。此時巴拉那河面上正又駛來一支東岸船隊,其中有兩艘船隻看起來頗為奇特,大概又是他們那個什麼現代特種船舶廠新近研出來的疏浚河道的船隻吧。
其實奧萬多猜得也沒錯,這兩艘船確實是現代廠新近搗鼓出來的東西,跑來巴拉那河流域清淤,帶有試驗性質。該型船被稱為「侵蝕式挖泥船」,簡單來說就是船上裝了一個有許多切削刃的可以轉動的錐形切削器,切削器的轉動度大概在每分鐘數十轉的樣子,由船用蒸汽機驅動。切削器切碎河床上的物質,同時產生離心流,幫助河水把切碎的顆粒帶走,聽起來相當不錯,就是不知道實際用起來怎麼樣了,希望效果還好吧。
蒸汽機耙乾枯的河道、導水牆收束水流加深深度、帶鑿頭的挖泥船清除岩石、帶切削器的船隻「侵蝕挖泥」,以及傳統的抓斗式挖泥船,東岸人為了疏浚河道,搞出來的花樣還真是不少呢。而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他們對交通便利(或許不是現在)的巴拉那河流域的極端重視,這不,又一批新的移民被送到威戎縣北面設立定居點了。(未完待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