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8年2月10日,化龍縣中營鄉火車站。
戈什金拿來一個羊角錘,用力將封得密密實實的木桶蓋撬開,然後拿來一把小刀,從木桶里割下了一小塊醃得顏色發紅的鹹肉,放進嘴裏嚼了嚼,然後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味道還不錯,可以接受,尤其是價錢還這麼低的情況下。巴塔哥尼亞台地出產的牛肉,我們也就吃得起這個了,不過肉就是肉,總比一股鋸屑味的黑麵包要強,對吧?」
「噹啷」一聲放下了手中的小刀,近些年越發心寬體胖的戈什金轉身面向身後一幫蓬頭垢面站立着的俄羅斯勞務工,大手一揮,頗有氣勢地說道:「幹活吧!」
而隨着他的一聲令下,跟隨他多年的工頭、監工們也各就各位,催促着自己手下的工人拿起工具,開始了平整路基的工作。他們承攬的這段工程是從化龍縣通往左城縣的一段鐵路,屬於森林鐵路的一部分,具體起止點是從中營鄉至宛亭鄉,長度大約在90公里的樣子,單線路——值得一提的是,自從熱*那(亞)人好說歹說之下投資修通了從化龍鎮到中營鄉的這段長約48公里的鐵路後,他們出於財務方面的考慮,就不太願意繼續投資基礎設施了,而是準備通過掌握在手頭的一個碼頭(青山鄉碼頭)、一段鐵路(森林鐵路木牌—中營段,184公里)開始坐地收錢,以儘快回籠資金。
森林開發公司的意大利佬的這種想法,東岸人雖然不是很認同,但卻表示理解,因為人家是來賺錢的,不是來給你無償服務的。回籠資金和控制支出對森林開發公司的投資者們極為重要,每年通過碼頭、鐵路運輸的大量木材、食品、穀物、建材乃至人員已經可以讓他們獲得足夠的利潤了,那麼還急着砸下大筆資金做什麼?一旦真的砸下五百萬、一千萬里拉的,你要多久才能回本?要知道,東岸人與森林開發公司簽訂的協議可都是有期限的,一旦無法在合同期限內撈回投資以及足夠的收益,難道讓大家都去喝西北風麼?
而在獲悉森林開發公司不願繼續投資鐵路之後,東岸人也只能自己想辦法了。尤其是切身利益相關的蛟河地區行署,他們更是想盡一切辦法繼續拉投資、拉贊助想要上馬鐵路,只可惜始終收效甚微。沒辦法之下,最後還是當時尚在任的老幹部許信親自拍板,定下了自己搞的決心,即通過自己的努力,優先修通中營到宛亭的這段鐵路,將森林鐵路再往西延伸約90公里,因為他們覺得這段是最為急迫的。
對了,這裏得交代一下。最近蛟河地區行署轄下除蛟河縣、化龍外,又增添了一個左城縣,是為全國第76個縣級行政單位,下轄左城鎮、宛亭鄉、南華鄉、狄道鄉、乘氏鄉五個鄉鎮,地域面積相當不小。另外,附近其他一些零散定居點也各有劃分,其中後營鄉歸了蛟河縣,扶風鄉、同谷鄉和崇信鄉三地統一歸了tl縣tl縣地域、人口和經濟實力大增,在中央直轄的十五個縣份(中央今年年初召回了草原地區行署,將商城、永津、廣陵、鳴鶴、桃園五縣收歸直轄)中的排名也迅速上升。
好吧,我們再言歸正傳,轉到森林鐵路上來。九十公里長的鐵路,對一個不過轄了三縣,無論經濟還是人口都相當有限的蛟河地區來說,真的是一項比較沉重的負擔。因為正常來說,修建這麼長的一段鐵路,其勘探設計費用、器材採購費用、工程建設費用、交通運輸費用、人員培訓費用等等雜七雜八的加起來要一百多萬元,而且這還是在大量使用非國民勞務工參與工程建設的情況下呢,按正常套路來費用可能還要更多一些。
一百多萬元的費用,對總人口不過七八萬人的蛟河地區來說,確實是太多了一些。即便這些年來他們的財政狀況大為改善,比如蛟河縣的手工業生產、森林工業蔚然成風,比如化龍縣的糧食種植產業也頗為不俗,再加上中央將很大一部分賣地收入給到了地方上,使得縣一級的政府財政收入因「土地財政」而大大增長,但他們一年能拿出來修鐵路的錢也絕對不會超過十萬元。三年積累下來也不過才攢了三十多萬元而已,幾乎還差了整整一百萬元,缺口實在太大。
不過好在許信這種老幹部活動能力超強,人脈關係廣闊,在幾次進京奔走一番後,在執委會大幅度削減鐵路投資的大背景下,居然還從交通部那裏要到了大約十多萬元的專項資金,也是神奇得很。其實,本來按照正常套路,執委會在哪裏修鐵路也不會在蛟河地區修,因為這裏的優先級實在太低了,不過誰讓老幹部的活動能力強呢?而且最關鍵的,人家地區行署和三個縣政府都願意勒緊褲腰帶出錢,別的地方你願意麼?所以,不要總怪上頭偏心,實在是人家的決心更強啊!
另外,國營中央鐵路公司在看到居然有地方政府願意出部分錢修建鐵路(這不是傻的麼……),雖然他們要求該段鐵路的日後部分經營分紅(具體分紅比例有待協商,分紅期限也不會超過二十年),但對中鐵公司來說仍然是大有賺頭的事情,而且還能讓他們把手伸進之前從未進入過的森林鐵路系統,又何樂而不為呢?
因此,他們也拿出了部分鐵路器材(折合約二十萬元),打算用在森林鐵路中營—宛亭段的修建之中。順便,他們還免掉了部分前期勘探、設計費用,這又讓蛟河地區行署省了不少錢。於是乎,在這麼多方努力之下,這段鐵路居然就這麼磕磕絆絆地啟動了起來,並且戈什金的建築公司也承攬了其中一部分的工程建設項目。
托俄羅斯局勢越來越混亂的福,現在戈什金可以撈取的人口也越來越多了,特別是地方秩序被幾支起義軍大肆破壞後,很多牧民、農奴從被束縛的狀態解脫了出來,其中有相當部分在戈什金派過去的同夥的半引誘半強迫下,冒險從頓河河口出海,乘船到了哈吉港暫住,然後乘坐南海運輸公司的商船返回東岸。
通過這種方式來東岸的俄羅斯移民,去年一年至少有三千多,若是再加上從傳統渠道出海的俄羅斯勞務工(多來自貧困的北方省份,一般從聖尼古拉斯和阿爾漢格爾斯克兩大港口出海),去年一年其總數已經超過了六千,為歷史之最。自然而然的,戈什金建築公司也在大量非國民勞務工的加盟下,生意愈發紅火了起來。不然的話,你以為他們的隊伍還在伊南鐵路、伊瓜蘇縣等地有項目的情況下,還能跑到蛟河地區來承接項目麼?
不過說真的,別的勞務公司人雖然也不少,比如巴蒂諾的以意大利人為主的公司,人數甚至還要超過戈什金,但無論是搞建設的速度還是承接項目的多寡,都被戈什金建築公司給比了下去。之所以如此,固然有戈什金比較會來事,關係經營到位的緣故,但更大的原因,還是木匠出身的戈什金行事比較地道,對手下盤剝沒那麼過分,也會包裝自己,因此在工人們中間的名聲還算不壞,這干起活來的效率自然也就差不了了。
看看如今剛從外面買回來的醃牛肉就知道了!其實真花不了太多錢,因為拉普拉塔大草原上生活着的野牛實在是太多了,殺都殺不完,若不是國內有巨大的需求的話,也許東岸人也會同歷史上西班牙人那樣,只取牛角、牛皮、牛舌,牛脂、牛肉全部扔掉,因為牛肉吃得都快吃吐了!不過東岸二百萬國民,還沒奢侈到歷史上西班牙殖民者那般程度,再加上二三十萬非國民勞務工的存在,從事重體力活的他們更需要牛肉來補充營養和體力,因此便催生了對廉價牛肉的巨大需求,進而導致捕牛隊也想辦法將牛肉就地醃製了起來,然後用船運回國內銷售!
實話實說,來自巴塔哥尼亞台地區的醃牛肉真的是一種廉價到過分的食品,以至於東岸本土條件稍微不錯的人,都會選擇本地飼養、宰殺的新鮮牛肉,要麼就是雞鴨鵝、鴕鳥、駱馬、水豚或豬羊等較為昂貴的肉類,而不是爛大街的巴塔哥尼亞醃牛肉,因為這種在近年來極大衝擊了國內市場的肉製品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草原上兩千多萬頭安達盧西亞黑牛呢,等着你去捕殺——「逼格」自然也就下降了,因此這種牛肉在東岸幾乎成了「賤肉」,售價不高,銷售商們一般也是以走量的方式來賺取利潤。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種巴塔哥尼亞醃牛肉其實是窮人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適合非國民勞務工補充脂肪和蛋白質的一種食物。但就是這種廉價的食物,巴蒂諾、門德斯二人也甚少捨得購買,已經鑽到錢眼裏的他們在東岸學了些什麼「控制成本支出」的所謂經營理論,就開始嚴格削減「不必要」的開支,最大程度地壓榨手下的工人,因此在搞建設項目時被戈什金的人比下去,也就一點不令人感到奇怪了。
「父親,我聽一些朋友說,這段鐵路的後續資金還沒有着落,啟動資金甚至還不足整個工程費用的一半。如果情況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真的能夠如此收到後續的工程款嗎?而且,當初定下這個項目的地區行署專員已經退休了,這會不會讓鐵路的建設半途而廢?老實說,我現在真的有點擔心了。」已經從青島路橋學校肄業的戈什金的兒子伊萬見身旁無人,小聲朝自己的父親問道。
「親愛的伊萬,我的兒子。」戈什金將油漬的雙手在毛巾上擦了擦,然後隨手拿起一片金黃色的蜂蜜棗糕,一邊吃一邊說道:「當年我和希爾洛夫、佩特科夫、薩爾科維奇幾個第一次在東岸承攬項目的時候,我們只能吃生了蛆的黑麵包、喝生水,偶爾東岸人會施捨下來一些鹹魚、醃肉或劣酒,當時就引為美味了。而且那個年代,因為資金的缺乏——要知道,當時的地方政府官員都是建設狂人,而且那時的地方政府遠沒現在這麼有錢——拖欠工程款是家常便飯,我們一度窮得吃飯都成問題,只能自己在河裏釣魚、在樹林裏獵殺野獸勉強維持生活,形同野人,而且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那個時候,門德斯、瓦倫蒂諾二人還經常嘲笑我們,認為我們是『野蠻人』,比印第安人高貴不到哪裏去,不自量力地四處接項目、做工程,早晚會破產!不過我們最終還是挺過來了,良好的信譽使得很多地方政府官員對我們心存善意,於是在稅制改革完成、地方政府收入大增以後,我們公司的發展就走上了快車道,遠遠地將那些意大利佬們甩在了身後。所以,伊萬,我的孩子,不要怕收不回工程款的事情。我一年掙兩萬多盧布,去年手頭也結掉了幾個工程,現在公司現金充裕,完全不是問題。」
「而且,眼光要放長遠點,消息也要更靈通點。」戈什金又從腰間抽出了個玻璃酒瓶,那是進口自南非的象河葡萄酒,只見他煞風景地牛飲了兩口後,用手背擦了擦嘴,笑着說道:「蛟河地區已經得到批准,在其西北方向再設立多個定居點,這可是一筆大生意呢。我都算好了,在完成伊瓜蘇縣的一些項目後,就可以抽調部分人員回來投入到這些定居點的項目建設之中了。而且現在俄羅斯的南方據說很亂,想要搞人很容易,伊萬,這其實是我們公司一次很好的發展壯大的良機,和蛟河地區的官員關係搞好了,未來的定居點建設項目總能撈着不少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