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阿姆斯特丹匯總而來的消息,很快在周瑜上尉指派的隸屬於佛得角分艦隊的那艘快速聯絡船的攜帶下,於一個月後送抵了首都東方港,交由執委會諸公審閱。而當他們審閱、討論完畢,將指令下達至各個工廠時,已經是8月20日左右了。
位於鐵嶺縣的鐵嶺特鋼廠廠區內,工人正在對一個大型熔煉室內進行維護保養。依照中央剛剛下達的最新生產任務,他們廠將生產400門12磅火炮,倍徑比在20倍以上,口徑差不多在117毫米的樣子(東岸自己列裝的所謂「12磅火炮」口徑在120毫米),以用作向聯合省出口。而荷蘭人對此也非常重視,其駐東岸大使康拉德·范博伊寧根也親自乘坐火車趕到了鐵嶺鎮,提出要看一看加工火炮炮筒的廠區,因為他對東岸人能否在短時間內生產出如此巨量的火炮而趕到擔憂——當然他的請求被理所當然地拒絕了,理由是涉及機密,不便外人參觀。
鐵嶺特鋼廠這麼說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他們技術力量最為充足的第一車間內,此時正靜靜放置着五台「打鐵工-3」型水壓機。這種公稱壓力在200噸的水壓機,歷經第二重型機械廠五年多時間的研製,最近終於出了第一批試用型號,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特鋼冶煉及機加工企業,鐵嶺廠便分到了五台做試驗,以檢查這種機器的實用性與可靠性,為最終定型大規模生產、裝備打好基礎。因此,這樣重要的機械裝備,怎麼能讓范博伊寧根這種外人看到呢?這簡直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不過,對於荷蘭這種大金主,尤其是在他們追加了一份超級大訂單的時候——對東岸人來說,簡直有天上掉餡餅的懵逼感,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錢從天上降——也是時候給予他們一些甜頭了。於是,作為此次「海軍艦炮採購案」的最大單一購買人,經執委會特批,東岸人召集了特里普家族、德海爾家族駐東岸的聯絡人,在聯合省大使范博伊寧根的見證下,簽署了一份總金額超過二百萬盾的技術轉讓協議,即華夏東岸共和國將包括焦炭煉鐵、新式鼓風爐、條形鐵的生產、磚砌煉焦爐的設計(蜂窩式煉焦爐,比東岸的落後整整一代)等一攬子技術轉讓給這兩個家族名下的企業,並派員到瑞典指導他們熟悉、掌握這些新技術。
看得出來,這些技術涉及到焦炭煉鐵的一連串環節,在歷史上都是17世紀末、18世紀初歐洲才陸續發展起來的技術,但這會被東岸人一股腦兒地轉讓給了荷蘭。而他們之所以願意這麼做,除了荷蘭人的強烈要求外——他們這次是真的嘗到了戰爭期間軍械生產不能自主的痛楚了——也有舊大陸已經出現了這類技術的原因,即英國人已經初步掌握了這些技術,再封鎖也沒有任何的意義,頂多推遲個幾年罷了。既如此,還不如將這些賣給荷蘭人,換些錢花花,改善下關係,順便也能給英國人添添堵,總是沒什麼壞處的。
話說佔了全歐洲鋼鐵產能一半以上的英格蘭王國,近些年的技術進步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在有華夏東岸共和國這麼一個「技術燈塔」刺激的情況下,他們提前數十年掌握了一些關鍵的鐵礦冶煉、生產技術,也就順理成章了,這得益於他們相對其他國家更加深厚的工業基礎,以及在煤鐵鉛錫生產加工上的傳統。
據東岸人自己搜集的情況以及聯合省共享的信息表明,英國人已經率先掌握了使用焦炭煉鐵的技術,並在相配套的鼓風、鍛造、鑄造方面也取得了一些進步,
讓荷蘭人大為緊張。其實,英國人在探索使用焦炭代替木炭煉鐵這一事上已經進行了很多年的努力,這主要還是因為英國的林業資源不是太豐富,且他們的金屬冶煉、加工的產業規模也相當龐大,產品行銷整個歐洲,這對木炭的消耗是巨大的。
因此,很久以前開始,英國人就已經開始了對焦炭煉鐵的嘗試,只不過由於焦炭中雜質含量較多,而不被廣泛接受罷了。不過,在前年的時候,有一位商人在什羅普郡成功地用焦炭還原出了質量不錯的鐵,這立刻震驚了很多人,他們紛紛跑到這裏來證實,並最終使得這個商人的成果開始廣泛傳揚。但由於各地煤炭中雜質含量的不一(什羅普郡的煤炭含硫量天生低,這是他們成功的關鍵),大部分人失敗了,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獲得了成功,故這項技術在此時的英國,也僅僅是有部分地區採用了罷了,但這無疑已是極大的進步了,因為焦炭的成本優勢是顯而易見的。
此外,在與焦炭煉鐵的相關技術環節上,英國人也獲得了一些進步,比如東岸人此刻轉讓給聯合省的煉焦爐、鼓風爐技術,這些技術能使生產商獲得質量更好、產量更高的焦炭,對於成本的降低也至關重要。不過,在最為關鍵的技術環節——與小型移動式熔爐(比如東岸人的石墨坩堝)相配套的熔煉室的設計——上面,東岸人還是留了一手,以確保對舊大陸的技術領先與壓制。
另外鋼鐵生產中的煉渣技術更是作為高級機密被嚴密監控了起來,這樣即便歐洲人生產出來了成本較低的鋼鐵,但其質量與東岸貨相比差距卻仍是明顯的,這便足夠了,已經達到了東岸人的目的。畢竟,東岸人是希望舊大陸國家的技術與生產力取得一定的進步,但卻也不希望他們進展過快,眼下這種節奏卻是剛剛好。
好吧,言歸正傳。在機械工業部代表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與荷蘭人簽訂了技術轉讓協議後,也順理成章地吃下了數量高達1300門的火炮軍購大單,合同總金額超過了二百萬盾(據說這還是給了優惠價呢,海軍艦炮的昂貴,由此可見一斑)。
在這1300門火炮中,400門12磅(117毫米口徑)火炮已經確定交由鐵嶺特鋼廠生產、加工,他們有自己的鋼鐵熔煉室、有最新式的「打鐵工-3」型水壓機、有加工精度還算不錯的火炮鏜床、自身就產出各類高質量的錳鐵錳鋼刀頭,加工生產的條件非常好,因此一口氣吃下了400門12磅火炮的訂單,確實是有理由的。
而作為國內生產規模最大、技術力量最雄厚且背靠平安鋼鐵廠的北方兵工廠,則接到了600門8磅、12磅、18磅、24磅各型艦炮的生產訂單,他們生產這類商品已經是駕輕就熟了,且常年為東岸陸海軍提供此類裝備,生產速度非常快,應該能令荷蘭人滿意。
另外,東岸國內另外一家軍工生產企業大魚河兵工廠,由於部分加工線已搬到了石浦水庫附近(以利用當地極為充沛的水力資源),故這次只分配到了300門火炮的訂單,且多為6磅、8磅的小口徑火炮(甲板上用來打擊敵船水手),總合同金額不高,只能說馬馬虎虎罷了,但誰讓他們的技術能力和生產能力要比其他兩家弱上那麼一籌呢,只能如此了。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英荷戰事緊急且卑爾根海戰荷蘭人的損失也過於慘重了些,因此范博伊寧根這次催得比較急,沒奈何之下,東岸人只得從海陸軍的武器庫中,取出了四五百門火炮(其中甚至有部分是出售給西班牙、俄羅斯和普魯士的),先行交給南海運輸公司,讓他們與其他貨物一起運往阿姆斯特丹。
而在移交這些庫存火炮的同時,荷蘭人也被迫採購了相當數量的炮彈。他們之所以這樣做,一是因為荷蘭本身的生產能力極其有限,從東岸這裏採購炮彈也屬正常,但更多的原因還是東岸這批火炮與他們常用的在口徑上有些微的差別,導致他們不得不採購東岸批量生產的制式炮彈。
比如,12磅火炮應該是117毫米口徑的,但在東岸,卻是120毫米口徑的。再比如,8磅火炮在東岸是105毫米口徑的、6磅火炮在東岸是80毫米口徑的等等,與荷蘭人常用的口徑未必都一致,因此他們只能無奈地採購了滿滿一大船的各型炮彈及火藥,運回家先用着,然後再想辦法讓荷蘭資本設在瑞典及北德意志的武器工坊,緊急加工、生產東岸制式口徑的炮彈,也是夠蛋疼的。
這些生產出來的火炮將由廠區內的平板軌道車運到鐵嶺火車站,然後在大興港裝船出海駛往聯合省。與這些火炮一起運過去的,還有部分前裝線膛槍和米尼彈,這是為了給陸軍兩個混成營集體換裝用的,時至今日,人口、生產力、軍力都漸漸上來的華夏東岸共和國,也不必再對這種武器藏藏掖掖了,裝備了這兩個混成營,東岸人就已經擁有了整整三個使用米尼槍的混成營了,相信在熟悉新武器、新戰術後,其軍事力量也能再上一個新的台階;另外最後還有為數不少的馬口鐵,這些運往北方平安縣的國營罐頭食品廠用的,他們目前也在嘗試使用陶瓷、玻璃以外的材料製作罐頭食品,其中馬口鐵更是重中之重,因為這是農業部某些大員交代下來的事情。
而說起馬口鐵,就不得不提一下如今鐵嶺特鋼廠逐漸發展起來的鍍錫薄板產業,即鐵嶺特鋼廠將一些鐵條用軋制設備壓軋成了極薄的薄鐵板(當然其厚度與現代零點幾毫米的無法比),在經過酸洗去除表面的鐵鏽之後,加入窯內鍍錫。
其具體工藝是:窯內有一排盛有熔融錫和油脂的槽,槽下有火。首先將薄鐵板浸入油脂中,然後再浸入錫中,這個浸漬過程有些長,因為要確保完成鍍錫;而在這個過程完結後,需要用劍麻纖維刷刷掉板子表面的殘留物,然後再在旁邊的純錫中浸漬一小段時間,隨即立刻將它們浸入油脂中,以防錫比鐵冷卻得快導致鍍錫板表面出現龜裂;完成這一步後,還要把他們浸入更低溫度的動物性油脂槽中,最後在一個注有熔融錫的狹槽中浸入鍍錫薄鐵板,以去除鍍錫板邊緣部位形成的錫「瘤」。
這種工藝是鐵嶺特鋼廠花費了多年時間、大筆資金,經歷了無數次的實驗,並借鑑了舊大陸國家在鍍錫板工藝上的部分成果,才逐步摸索出來的,並立刻獲得了國家專利局的專利認證,獨家生產起了這種被穿越眾成為「馬口鐵」的鍍錫薄板,並已經開始小規模地出口至罐頭食品廠試用,看看效果怎麼樣。
一旦平安縣那邊成功研製出馬口鐵罐頭生產線,採用機械或半機械的方法批量生產馬口鐵罐頭的話,那麼馬口鐵罐頭食品的生產也就將正式提上議事日程。而如果這種新鮮事物被確認效果還不錯的話,那麼可以想像的是,今後華夏東岸共和國相當一部分罐頭食品的生產,都要用到這種馬口鐵了。畢竟,陶瓷或玻璃質地的罐頭,不但易碎,而且非常沉重,早就被陸海軍的後勤參謀們詬病不已了。如果國營罐頭食品廠的馬口鐵罐頭能大規模鋪開的話,相信市場前途還是非常廣泛的,那樣鐵嶺特鋼廠就又多了一個新的利潤增長點。
1665年9月8日,第一批20門12磅火炮搭了一趟運輸燃料的順風列車,從鐵嶺縣抵達了大興港碼頭,並存放進了專門的武器庫內。準備待其他火炮生產完畢後,再一起裝船運往鴨子湖那邊的鎮海港碼頭,由海軍的護衛炮艦護航,啟程前往聯合省的阿姆斯特丹——對於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大生意,東岸人一貫還是很重視的,以做到儘量讓荷蘭這種大金主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