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0年6月29日,鎮海縣電報房。
今天已是正式對葡宣戰後的第三個星期了,不大的電報房已完全被憲兵和參謀軍官們霸佔,全國武裝力量總參謀長莫茗整日坐鎮於此,隨時關注各條戰線上傳回來的消息。女子電報培訓班的優秀畢業生將一份份電報快速譯出,然後交由參謀軍官遞送到莫總參謀長手裏——東岸人,在此體驗了一把葡萄牙人無法想像的「現代化戰爭」的快感。
「我們現在面臨一個曾經遇到過的問題,即如何認識新佔領區的地位,如何處理與新佔領區之間的關係。聖保羅、塔佩等傳教區按照既定計劃,未來將屬於我國的一部分,那麼現居住於上的居民是否與我國國內的居民享有同等的權利和義務,就成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按照第二次東西戰爭的政策,這些人將自動入籍,但考慮到聖保羅等傳教區內有大量含有原住民及黑人血脈的族裔,又與我國現行政策相牴觸,如何抉擇,委實是一個問題。」電報房隔壁整理出來的辦公室內,專程從首都趕來的政務院副總理戚汪平朝莫茗說道:「這個問題,事關重大,不可不察啊。」
莫茗聞言點了點頭。政務院那邊提的問題也正是他這幾天在考慮的,只不過目前還沒下定決心而已。尤其是人口較多的聖保羅教區,一旦宣佈當地的印第安人、黑人及其混血後裔為永遠不可能被接納的非國民,那麼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當地會發生什麼事情,充任中下級軍官、小商人、自耕農、捕奴者、殖民地官員、工匠、普通士兵、莊園管理者的他們將會在東岸人的佔領區掀起大規模的起義或暴動,更別提其中很多人還是上層白人的直系或旁系後裔了,這種牽連對於東岸人在當地剛剛建立起的脆弱統治簡直是災難性的影響。
不過留着這些人也是個禍害,君不見青島、商城等地大量聚居的西班牙裔形成的危害麼?迥異的文化、不同的信仰和差別化的生活方式,造成了歸化的諸多困難,而這僅僅還是幾千西班牙裔造成的影響呢,如果他們的人數再多一些,能夠「稀釋」他們的東岸人再少一些的話,可想而知這裏就又是一個化外之地——至少幾十年內是如此。
「烏江以北的那些新設傳教區還好說,莊園不多、人口不豐,施行起此政策來反彈不會太大(不過牽制住東岸人數千乃至上萬兵力也不可避免)。不過聖保羅教區農業條件優越、氣候溫和,更兼面積廣闊,因此莊園密集、人丁較多,且與葡屬巴西相鄰,遠離我國核心統治區,制度、文化、民情更是與我迥異其趣,因此,最好還是採取斷然措施,在當地施行我國法律,畢竟長痛不如短痛嘛。」莫大帥到底是執掌軍部多年的狠人,這會終於下定了決心,三言兩語間就決定了聖保羅教區無數人的命運。
話說當前東岸大軍在各處狂飆突進,尤其是從烏江南岸渡河北上的十個團的民兵,在朱亮中校的指揮下一路攻城略地,其沖得最遠的一部騎兵甚至已經看到了伊瓜蘇河的身影,令人頗為訝異。不過隨着距離出發地越來越遠,後勤補給就越困難,不但是槍彈、藥品,就連相當部分的食品補給也得從後方輸送,畢竟在這些新設傳教區,幾十公里看不見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十個團兩萬民兵勢必要分散一部分駐守交通線和各大城鎮,再去掉傷病員——其實戰死戰傷的倒不算很多,可生病減員卻也不少——那麼能夠繼續前進的部隊也不過就一萬出頭罷了。這麼點人,可以想像,即便越過了伊瓜蘇河抵達其北岸,勢必也無法再深入多遠,不是東岸人刀鋒已鈍,而是實在戰線太長、兵力太少啊。
如果說後世聖卡塔琳娜州這種巴西殖民的邊緣地帶還容易控制的話,那麼在聖保羅教區這類相對靠近核心殖民區、又盛產桀驁不馴的捕奴旗隊的地方,東岸人如果全面施行本國法律,那麼第二混成營說不定就要被趕出聖保羅,狼狽退回到沿海的聖維森特港,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而若要打破此種局面,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撕毀東岸佔領軍與當地人達成的協議——即交了稅的即可保障個人財產及生命安全——全面施行東岸法律,以武力強制贖買各莊園主佔有的大片土地(僅允許其保留每人三十畝的份額),要求其釋放印第安奴隸(因為東岸法律不允許蓄奴)並給予一定經濟補償,同時推行漢語為唯一官方語言的政策。
可以想像的是,一旦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法律真的嚴格在當地鋪開,那麼整個聖保羅教區一定會陷入到極大的混亂之中,巴西殖民者將直面自由的印第安人的衝擊,這對於東岸人撈取好處自然大有裨益。更何況,此時無論是莫茗這類軍頭,還是政務院那幫文官,對於贖買巴西人莊園、牧場、林場所要支付的巨額款項都是一點也不擔心的。反正是用軍票支付嘛,怕毛?什麼?已經印刷出來的三百萬元軍票還不夠用,那就再印些好了,小事一樁!
戚汪平這會聽莫總參謀長如此說,知道雙方的意見達成了一致,下面就是如何施行的問題,而這顯然需要政府和軍隊兩方面的配合。首先,往聖保羅教區增兵是必然的事情了,保守估計得要兩個預備役民兵團,即四千人,以保證在控制各個城鎮及交通線之後,仍有充裕的機動兵力隨時鎮壓各種暴亂。
這部分兵力是現成的,目前正屯駐在鎮海縣碼頭兵營內的西湖、中山、鐵嶺三個縣保安團——永安縣保安團已調去進攻里約熱內盧——隨時可以出動,只是後面仍需在南方再動員四個縣保安團前來,以補充預備隊的兵力,應付各種突發狀況,而這無疑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對國內勞動力的壓榨也將更加深入。
當然了,莫茗、戚汪平二人都是實務派,此時自然明白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對於已經動員了接近4.2萬名海陸官兵(還不算在鴨子湖流域諸縣臨時徵集的近五萬名民夫,加起來已是快十萬名精壯勞動力了,極為駭人)的他們來說,再動員個萬兒八千人又能怎麼樣,反正債多了不愁,仗都打到這份上了,乾脆就把事情做絕,一條道走到黑算逑!
「聖保羅教區尚需增兵兩個保安團;進攻里約熱內盧及其周邊的富國縣保安團也有些吃力,必須再增援一個團過去;而海軍志在必得的聖埃斯皮里圖將軍區絆住我兩個精銳的混成營實在不像話,最好調一個縣保安團過去接替他們的位置,反正也沒打算控制全境,只要確保部分林區和塞古魯港在我們手裏即可……」莫茗嘴裏含着個煙斗,面朝窗外說道:「在國內二度動員進行增兵勢在必行,這點需要你們政府方面多多配合了,儘量將不利影響降到最低,免得引起大範圍的騷動。」
「這是自然。」戚汪平聞言很快點了點頭,隨即他又有些苦笑地說道:「不過這次真是玩得太大了,一口氣要鯨吞這麼多土地,其總面積遠遠超過我們現有的法理領土,真是要把我們給撐死了。有時候我都在想,要是這些分散在各個城鎮、各個莊園裏的巴西人排成隊與我們來一次決戰多好,那樣我們只需要少得多的兵力即可控制大片土地,哪需要像現在這樣一次出動四五萬人,耗費太驚人了……」
維持四五萬人的長期境外作戰是要一筆很大的錢的!民兵雖然平時沒有軍餉,但出征在外每人每月兩塊錢的津貼還是少不了的,20個保安團每月就要支出8萬元,一年就是96萬!加上近萬名正規軍人的軍餉支出,這打一年就是兩百餘萬軍餉沒了,實在是支出浩大!而且,這還沒算各類食品、藥品、彈藥、軍資的消耗呢,這些也是吞金大戶——幸好其中有相當部分事先已採購完畢,算在了去年的財政支出之中,不然今年搞不好政府就又要舉債或印鈔票渡過難關了,由此可見戰爭的負擔有多麼巨大。
不過好在東岸人也在積極想辦法自籌軍費,比如各路人馬目前已在各自佔領區弄到了超過六十萬元的現金,其中既有人頭稅、贖城費、平安稅之類的玩意,也有巴西各級殖民機構金庫里的戰利品,當然更不乏一些反東岸的莊園主或商人的家財——以上這些都是現金,而除了現金之外,東岸人也弄到了大量物資,其中有的是繳獲而來,有的是徵稅得來,更多的則是用軍票強買而來,這些目前都開始集中起運,打算儘快變現處理。據陸軍部、貿易部和工商部的人聯合統計得知,這些物資的總價值大概在四十萬元以上,打折出售的話變現個25萬元不成問題,這些已經能夠暫時緩解一下戰爭經費的困難了。
「不要怕花錢多,這些錢其實大多數還是花在咱們國內,所謂的肉爛在鍋里,沒流到外國,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了,這個移民季剛剛結束,又是大批移民湧入我國(全國總人口截止六月底已達101.9萬人的歷史高峰),其中很多淮安府移民身上帶着不少銀錢,讓他們花錢在烏江北岸、聖保羅等我軍控制區買地不成問題吧,嘿嘿,一畝地才七塊錢,估計他們能樂瘋了吧?再者,收緊國內分公地的指標,讓近兩年成年的年輕人無法在我們的核心統治區獲得土地,然後再通過輿論引導讓他們到聖保羅等地來定居。這些人一般都是沒繼承權的非長子,一般也沒什麼錢,但他們的父母有啊,肯定有很多疼愛孩子的父母願意為他們慷慨解囊,在宣傳中極為富饒肥沃的聖保羅購地的吧,這也是一大筆收入。只要賣出十萬畝以上的地,就能為我們解決很大問題了,足夠支持我們繼續把戰爭打下去!」
「也只能這麼做了。」戚汪平點了點頭,對此很是瞭然,畢竟在搞錢方面他們才是專家,這時只聽他說道:「其實,農業部前幾天有人建議,強制沒收佔領區白人的莊園為國有,然後同時在各地區、各縣實行土地招拍掛制度,吸引投資者去租賃這些居舍、土地、牲畜、工具乃至勞動力(可以與印第安奴隸簽訂勞務僱傭合同)都很齊全的莊園,應該也是一筆大收入,搞不好比出售土地給散戶還要掙得多呢。原本我們對此還有很多顧慮,但如果真的在佔領區推行我國法律的話,估計那些白人莊園主們一個都待不住,不是接受現實就是滾回葡萄牙老家,沒有第三條路可走,那麼這麼搞就完全沒問題了。」
「邊走邊看吧,白人莊園裏肯定也囤積着大量農產品和物資,這些在他們走後也是我們的了,如何運輸及處理也是個難題。這事,還得着落在******人及荷蘭人身上,只有他們才有足夠的能力吃下這筆龐大的物資(當然在此過程中他們也很有賺頭),幸好我們提前聯絡了這些奸商,不然還真不好辦呢。」莫茗抽着煙說道,「其實,這些陸地上的事情都不難解決,無非就是兵力和錢的事情,真要有決心,不是什麼不可克服的問題!現在我擔心的,還是那支消失掉的葡萄牙海軍艦隊啊,他們才是真正的大麻煩,一顆不定時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噁心你一下。這事,還是需要南非方面的配合,前陣子我已經讓海軍派一艘快速聯絡船去河中港了,同時也托李仁軍這個奴隸販子往新庫爾蘭走一趟,讓他們聯合起來,看看能不能拔掉葡萄牙人在西南非洲的據點,這將有效削弱葡萄牙海軍的活動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