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商鋪有問題,給我搜查。」恩克赫伊曾城內某間皮具店外,一群荷槍實彈的僱傭兵沖了過來。他們熟練地將大門圍住,然後用槍托將其砸開,露出了裏面驚慌失措的幾個人。其中一人穿着考究的禮服,身材高大,神色也不是特別慌張,這讓帶隊的東岸軍士長一下子就認準了目標,直接揮舞着手槍上前抓人。
「你們是什麼人?暴徒!狂熱的暴徒!我是恩克赫伊曾市議會議員,放開我,暴徒!」這位紳士下意識地想要反抗,但在被幾槍托砸倒在地後,他便再也沒了聲息,像是一條死狗一樣被兩名士兵拖走。
店裏的其他人戰戰兢兢地看着這些如狼似虎的軍人。還好,東岸軍人的目標並不是他們,在抓了這位市議員後,這伙軍人就有秩序地離開了,沒有對他們做什麼。不過,他們的麻煩很顯然並沒有結束,因為一位來自海牙的徵稅官帶着兩名全副武裝的隨員走了進來,打算徹底檢查一下商店的賬目,並與他們談談最新的徵稅項目。
聯合省政府是真的財政緊缺了。他們現在債台高築,每年光為了償付國債利息就要花費大概400萬東岸銀元,更別說那數量更多的本金了。從各國購買戰爭物資、給瓦爾德克親王支付軍餉、重建海軍、招募僱傭軍(包括支付給東岸的僱傭費用)、維持政府運轉、拉攏盟友,這每一項都要花費無數的金錢,單靠現有的稅收肯定是不行的了,主要還是靠髮長期國債及商人籌資。
但無論是說服荷蘭、澤蘭兩省的商人購買國債還是無償捐贈,現在都已經到了一個瓶頸期。尤其是代表商人態度風向杆的阿姆斯特丹十二大批發商,他們就對北方三省的貴族、平民不交稅非常詫異,並要求政府即刻採取行動,否則他們可能會拒絕購買即將發行的新一期價值四千萬盾的二十年長期國債。
三級議會議長康拉德·范博伊寧根仔細了解了商人們的抱怨,並認為他們的不滿是有道理的,因此立刻請求毛君中小率領的東岸僱傭軍進駐最頑固的弗里斯蘭、格羅寧根兩省,協助議會派出的徵稅官員們征繳稅金。
至於為什麼僅僅是這兩個省,其實也很好理解。北方三省中的海爾德蘭省,在之前已經被三級議會做通了工作,表示為按照政府制定的新稅法來徵稅,同時組建民兵部隊開赴南尼德蘭,作為瓦爾德克親王的後備軍。
另外,人口眾多的德倫特地區也被范博伊寧根收買了過去。他收買的條件很簡單,同時也讓該地區的人民無法拒絕,那就是正式給德倫特地區建省,給予他們政治權力,允許他們派遣代表前往三級議會參加表決。毫無疑問,擁有政治權力一直是德倫特地區廣大民眾夢寐以求了多年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們的表決權一直是由其他省代行的,這使得他們的很多利益受損。這次范博伊寧根拋出的這個條件他們根本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因此很愉快地與聯合省政府達成了妥協,允許三級議會的稅吏過來徵稅,同時組建更大規模地民兵隊伍,加入到反法聯軍中去。
這樣一來,剩下的就只有奧蘭治家族影響力非常深厚的弗里斯蘭、格羅寧根兩省了。當然這兩個省的有識之士也不是沒意識到如今所面臨的尷尬局面,但無論是奧蘭治家族的影響力還是他們內部的爭執,都導致他們無法及時回應議會提出的增稅要求了。而不回應,在范博伊寧根看來就是拒絕,因此一些不好的事情落在他們頭上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當然如果我們從財政角度來講,從弗里斯蘭等省徵稅其實並不能彌補聯合省政府所面臨的巨大財政虧空,但這種行為本身從政治角度來講其實就是一種表態,即你們弗里斯蘭等省的民眾和貴族們是否願意共體時艱,為國家做出自己的貢獻和犧牲。阿姆斯特丹等地的商人已經付出很多了,如果你們仍然堅持一毛不拔,那麼如果能夠讓其他人信服?躲在後面什麼也不做並不是你們的特權,你們必須為這場戰爭做點什麼。
於是,在協商不果之後,素有心狠手黑「惡名」的東岸軍隊便從戰場上撤了回來,開始充當協助海牙政府徵稅的暴力機器。至於東岸人在這種名正言順的徵稅行動中是否自己也撈取了一些好處,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反正支隊官兵們定期匯回本土的錢一直是沒有斷過的,且數額看起來也相當不少,遠超他們所獲得的軍餉收入。
恩克赫伊曾作為荷蘭捕鯨船的主要出發港以及與俄羅斯貿易的重要商港之一,有錢人其實並不在少數。這裏同時還有荷蘭煙草、染料作物的重要產地,最大的皮革製造中心之一,最主要的鯨魚製品生產基地以及與霍倫並稱的海產品集散地,東岸人來這裏一趟自然不會空手而歸。事實上在前往這個皮具店抓捕一位親奧蘭治家族的議員之前,他們已經合法查封了這位議員的主要財產,不動產自然無法帶走,這需要交給聯合省政府來拍賣,但些許浮財在統計清點時做些手腳卻也不難,這似乎也是他們在這個皮具店裏抓人時並沒有隨意搶劫的主要因素既然已經分到錢了,何必再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些惹人非議的事情呢?我們可是來自文明國家的軍人!
而這起發生在皮具店的抓捕行動很顯然並不是孤例。事實上在兩省的大部分城市,這樣的行動一直在發生着,從來沒有停止過。在兩個月的時間內,東岸人已經抓捕了60多位「紳士」,其中既有市議員,也有省議員,同時還有雖然不是議員但在地方上有着巨大影響力的貴族。這些人也不是沒有反抗過,但他們手裏沒有兵權,撐死了蠱惑一些民兵前來對抗,但東岸人根本不手下留情,直接大炮開路,殺得這些人哭爹喊娘,人仰馬翻。
荷蘭人不是沒有經歷過被外國僱傭軍「修理」的事情,比如奧蘭治家族就很喜歡用德意志僱傭軍來清理政敵,但被異教徒僱傭軍搞得這麼狠還是第一次。特別是這兩省還是奧蘭治家族的傳統地盤,從來只有他們搞別人,沒有別人搞他們的道理,因此這次的經歷格外刻骨銘心,讓他們認識到了東岸鐵拳的威力。聯合省政府內部也不是沒有人對此有異議,但在目前這種政治氣候下,任何公開反對都有可能被扣上「為奧蘭治家族張目」的帽子,沒有任何一位政府官員或議員敢冒這種政治風險,因此東岸陸軍的行為也就徹底失去了牽制和監管,兩省的各種勢力頓時被清了一個底朝天。
從這裏可以看出,范博伊寧根雖然素來以風度翩翩、博學多才的面貌示人,但究其本質,其實還是一個冷酷的政治家。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承受任何壓力,挑戰任何底線。幾年前北方三省的議員在他面前還神氣活現的,那時候他一直是很和善的與他們交談,並溫言細語地對他們進行規勸,可誰想到就是這位看起來濃眉大眼的傢伙竟然也這麼狠呢?之前在強迫各省議員表決的事件中他已經用過一次東岸僱傭軍,但那時並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這次借着徵稅名義大肆清理弗里斯蘭等省奧蘭治家族餘黨的行動,則徹底讓人們認識到了,獅子終究是獅子,是要吃人的!
「徵稅是假,清理政敵是真,還是借的我們的手,這個老范啊,說起來也是個狠人呢。媽的,其實我最煩這類外表斯文內心狠毒的文人了,總覺得啥時候會背地裏捅我們一刀。」恩克赫伊曾市政廳內,東岸陸軍特遣支隊總指揮毛君中校一邊把玩着一幅精美的油畫,一邊笑着說道:「楊中尉,這裏的事情了了,去黑海那邊轉轉?」
「支隊長,你又說笑了。這裏的事情什麼時候算完,誰也不知道。」跟在他身後的楊成棟中尉也笑道:「南尼德蘭的法軍攻勢正猛,瓦爾德克親王的局面並不樂觀,咱們隨時可能被拉上前線啊。黑海那邊,我倒是想去看看,但也得有機會啊!」
「呵呵,這個不用擔心。法國人也有自己的困難,這些年又是大饑荒又是貿易制裁的,哪來那麼大精力折騰?布特維爾的攻勢看似兇猛,但他們的傷亡一點也不小,物資消耗更是天文數字。更別說,路易十四還從前線抽調了兩萬精兵,想要海運到愛爾蘭扭轉戰局呢。法國佬,也沒那麼輕鬆啊!南尼德蘭的局面,就和當地的交通條件一樣,早晚是一灘爛泥。」毛君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比起這邊的局面,我覺得黑海那裏倒更有意思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