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二 第七章 父親

    春秋社區，離秋山中學還算不遠，沒有直達的公交車，步行大約需要半小時，這裏並不是現代化的小區，沒有圍牆，沒有保安，甚至都不用交物業費，這個小區確實已經經歷了不少「春秋」。

    樓房建的也比較散亂，最高的只有六層而已，好似城中城一般，因為太過簡陋，更像是鄉村裏的樓房；「春秋社區」四個字也只是用油漆，在最靠馬路的第一棟樓房的牆壁上，隨意塗寫的，總之這一片給人的感覺就是三個字——髒亂差。

    一棟三層的樓房裏，最東邊的第一戶家裏，一個大約四十左右的婦女，在一張散落木屑的老舊的桌子上，放了幾碟小菜，蘿蔔乾，辣白菜，兩三個饅頭，兩碗稀飯，也就是在清水裏，放了些米煮的。

    稀飯早已涼透，婦人等的有些不耐煩，拿起筷子，情不自禁的嘀咕起來：「宇哲怎麼還不回家啊？早就應該放學了啊？」

    屋型是一廳二室一衛一廚，電視、冰箱、風扇是家裏所有的電器，冰箱還是當年的陪嫁，別的家具也都是非常老舊、破敗，如果要是條件稍微好些的家庭恐怕早就「喜新厭舊」了，或是拿斧頭劈了當柴禾燒。

    家裏除了蘇宇哲學校發的做工精良的校服，別的衣服都是地攤貨，真難以想像一個單身的母親，是怎麼負擔蘇宇哲的學費的，真是再餓不能餓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秋山中學裏不少學生都被父母配備了時下爛大街的諾基亞，而蘇宇哲家卻只有一部老式的固話。

    離飯桌不遠處，進門便能看到一個一米左右的雜物櫃，頂上面有一張加了邊框的老舊黑白照片，應該是蘇宇哲父親的遺照，正對着照片還有一盤水果，應該是「貢品」。

    照片上的蘇宇哲父親，還是那麼年輕，有點蘇宇哲現在的感覺，微微笑着，和現實對比的很強烈，樂呵什麼？自己走的輕鬆，留下一對孤兒寡母，真是不負責任，一個婦人撐起一個家，這裏面有多少的艱辛和苦楚？又是多麼掘強，始終沒有給蘇宇哲找後爸。

    蘇宇哲的媽媽叫魏小琴，父親蘇成義剛走的時候，蘇宇哲還沒有記住父親的臉，因為小，不懂事，蘇宇哲反而沒有用那麼多的眼淚見證父親的死亡，慢慢長大的十幾年中，雖然也很想有個父親疼疼自己，但卻不像別的單親家庭，孩子往往都是問題少年。

    魏小琴夾起一小片蘿蔔乾，咬了一口饅頭，一塊咽下，喝了一口「米粥」，氣道：

    「真咸！下次不能因為怕壞，就放這麼多鹽醃了！宇哲這小子也真是的，今天幹什麼來？補課嗎？老師就不喜歡早點下班？難道是去網吧，或者遊戲機室了？不過這也不太可能啊，我哪有什麼閒錢給那小兔崽子？就是值日大掃除，也該回來了啊？平常回家不都挺準時的嗎？這小兔崽子也開始讓人不省心了，真是急死我了！張媽、李姐還等着我跳廣場舞呢！」

    「死鬼，還真是『死鬼』啊！今天是你的祭日啊，宇哲這孩子不知道早點回來給你磕頭嗎？你說宇哲不會學壞吧？就像你那個混賬的弟弟，就是個流氓！可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啊！你死得這麼早，你弟弟卻活得越來越滋潤了！」

    「前兩年，每次你的祭日一到，那混蛋就來找我，假模假樣的來看我們孤兒寡母，說什麼要照顧我們後半輩子，呸，他想得美！我還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嗎？」

    「你放心！每回那混蛋都被我用鞋底子趕走了，他的那些保鏢或跟班，還想跟我動手？要不是被那混蛋攔了下來，我肯定一人賞個鞋底印，就是可惜了我那雙真皮拖鞋啊，真貴！我以為那混蛋今天還得來呢，都準備好一根結實的擀麵杖了，真要敢來，我不給他好看！不過都這個時候了，看樣子今天是不會來了…」

    魏小琴用粗布袖口抹了下眼淚，又喝了口米粥，潤潤嗓子，自言自語道：「死鬼，你弟弟現在是有錢了，可是那能買回你的命嗎？雖然我這麼辛苦，但我也不想要你弟弟一毛錢！那混蛋當年拋下我，和什麼...用現在話說，就是白富美的小姐好了，哪像你一直偷偷喜歡我，還不敢說…想起來就生氣，你不爭取一下就算了，還倒幫你弟弟追我？真是濫好人！」

    「你娘的嬉皮，喜歡我就早說啊！其實我那時也是裝着不知道，不然說不定…你就不會被你弟弟害死了，你不是還想要個女孩嗎？名字都取好了，叫宇嫣，我還嫌『宇』字不好聽，叫語嫣更好，這樣子才更像女孩子的名字，可惜啊，就是你走的太急了...」

    「說起宇哲，他還真像你，比你以前還老實，唉，估計也是我對宇哲太嚴厲了，就怕像你弟弟那樣不學好，反而把宇哲搞的神經兮兮的，什麼時候能開竅啊…現在這個社會，娶媳婦真難啊，咱家本來就窮，宇哲又不會說話哄女孩子…你說宇哲不會打一輩子光棍吧？真不能像你啊，成義，你當年鼓起勇氣說喜歡我，竟然差點沒暈過去，呵呵...現在的人哪有我們那時簡單…」

    「成義，不叫你死鬼了，生活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啊，我總覺得宇哲上的這秋山中學有問題，去年我去開家長會的時候，那一個個都人模人樣的啊，我被人家看不起沒關係，咱孩子宇哲可不能讓人看扁了；秋山中學只收咱宇哲的書本費，另外還一學期貧困補助一萬元，這真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啊…難道是你弟弟現在真的很厲害，手眼通天，偷偷搞的手腳？我真不相信學校會這麼好，不過我也可以不那麼辛苦了，都有時間去跳廣場舞了，呵呵！」

    「其實上這樣的學校又有啥好呢？大多數人的條件都比我們家好，不過錯有錯着，咱家宇哲那個傻小子，真是笨的連自卑都來不及，只要人家不欺負咱孩子，還是挺不錯的！對了，有天晚上，我聽宇哲說夢話，什麼『靜軒靜軒』的，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我吵到孩子了，說什麼『靜一下靜一下』，仔細一聽原來是個女生的名字啊！現在的孩子真早熟，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把我兒迷的神魂顛倒，不知道可有我年輕的時候俊，那時候，你跟我講話都是結結巴巴的…呵呵…」

    魏小琴提到自己的孩子，便開始「破涕為笑」，眼淚少了，笑容多了：

    「不過咱家娃除了腦袋不太好，那個頭，那長相也確實是一表人才啊，你和你弟弟當年也都不醜，就是你更呆些，不過絕對是你更踏實，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把整個心都放我身上了！」

    「宇哲那傻小子上回還跟我抱怨，說什麼學校里的女孩子老欺負自己，好可怕，那傻小子…人家女孩子欺負你幹啥？成義啊，我不就是由女孩變成大媽的？像我就不會那麼無聊！除非那男孩受歡迎，長得好看，自己偷偷喜歡，要不幹嗎去欺負人家？吸引人家注意？再加上宇哲這傻小子又不會去花女孩子，自然是人家來找宇哲麻煩了，宇哲要是說男孩子欺負他，這我倒還相信。」

    「不過這傻小子到底在幹啥啊？難不成真約會來？死鬼，我不和你說了，趕緊吃完飯！就算不去跳廣場舞，也和張媽、李姐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