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隱通幽傳 第十二章 一頭霧水

    郭俊偉想安慰他，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這時，走廊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們轉頭朝走廊的另一頭看去。

    兩個中年男女朝着他們這個方向小跑過來，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又有一個中年婦女出現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並朝他們快速地走了過來。

    崔申強緊張地舔了舔嘴唇說：「他們來了。前頭的是白鴻飛的家長，後頭的是李海的母親。」

    郭俊偉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讓他別慌。

    圓規的父親很胖，急促的小跑使他的額頭冒出很多汗，在走廊的燈光下顯得亮晶晶的。他離崔申強還有七八米距離的時候就急急地問：「崔老師，蒲仁懷呢？」

    「他在裏面打吊瓶，還沒醒。」崔申強一邊說着話，一邊側了下身子，對圓規父母身後、越走越近的老貓的母親招了招手，轉身帶頭走進病房。

    郭俊偉站着沒動。圓規的父母跟着崔申強進了病房後，他對小跑着追過來的老貓的母親點了點頭。老貓的母親不認識郭俊偉，但她早就看見了崔申強。她也沖郭俊偉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病房。郭俊偉跟了進去。

    圓規和老貓的家長來醫院的目的，就是想問問三良知不知道他們的孩子去哪兒了，現在見三良躺在床上眼睛緊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都沉默地站在房間裏，不知如何是好。

    崔申強率先打破沉默，為他們互相做了介紹。

    張素琴說：「平時知道咱們的孩子關係很好，但咱們做家長的今天才認識，幸會。」

    家長們互相問候了幾句，李海的母親開口問：「蒲仁懷的情況怎樣，大夫怎麼說？」

    郭俊偉不等三良的父母開口，搶先說：「我們也剛來，還沒問大夫。我去叫大夫。」

    他說完就徑直出了門，朝走廊另一頭的醫辦室走去。

    醫辦室里有兩個值班的年輕大夫，坐在一張很大的會議桌房一邊嗑瓜子一邊說着話。郭俊偉走進去，來到會議桌前說：「我是19床病人的家屬，請問，下午給我開住院單的那個大夫在嗎？」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醫生把手裏的瓜子扔到桌子上，雙手互相搓了幾下，抬眼看着郭俊偉說：「你說的是我們科的蔡主任，他平時只上門診，已經下班了。我是19床的直管醫生，你有什麼事？住院押金交了嗎？」

    「哦，押金已經交了。喏，這是押金收據。我想問問那個孩子的情況，他的父母現在在病房等着，麻煩你過去一趟給他們說說。」郭俊偉連忙掏出住院押金收據遞過去。

    年輕醫生接過單子看了看，又遞還給郭俊偉。他沒再說什麼，從桌後站起來，到隔壁的護辦室叫了一個小護士。他們跟着郭俊偉來到三良的病房。

    趁着護士給三良測體溫的幾分鐘，醫生給在場的人說了下情況：「蔡主任的醫囑上說，這孩子的發燒應該是病毒性感染，當然，我們還沒給他做抽血化驗，還不能完全確定。我們把退熱針劑加在了吊瓶里，先輸幾瓶子，到明天早上，燒退的差不多了就給他做抽血化驗，然後根據化驗結果，再給他對症用藥。別着急，他不會有事的，只是時間問題。」

    蒲澤力看了看病床上的三良，問醫生：「為什麼他看起來像昏迷了一樣。他什麼時候能醒？」

    「他剛來的時候有點休克症狀，現在處於淺昏迷狀態，」醫生掃視了一下房間裏的人，皺着眉頭說：「你們人太多了，有一個人守着他就行了。房間裏不通風，而病人很有可能是病毒性感染導致的發熱，你們這麼多人對他的健康有害無益。」

    一旁的護士看了看表，從三良腋下取出體溫計，看了下後給醫生報溫度：「四十度。」

    醫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把臉沉下來了說：「這孩子剛來的時候是四十點二度，要不是你們人這麼多打擾他休息，可能現在已經降到三十九度了。你們趕緊決定誰留下，剩下的人快點離開。」說完，他甩了下白大褂的袖子，轉身走了。護士跟着他出了門。

    圓規和老貓的家長們尷尬地站着，不知道該離開還是繼續在這裏等三良醒來。

    張素琴面帶微笑，禮貌地下了逐客令：「謝謝你們來醫院探望蒲仁懷，醫生的話你們也聽見了，我看咱們還是先走吧，給他一個好的休息環境。」

    「其實我們不是來……」圓規的母親脫口而出，覺得不對，就突然停住，然後傷心的抽泣起來。

    老貓的母親看着張素琴說：「孩子病了，我們也是做家長的，當然能體會你的心情。仁懷是個好孩子，經常來我家玩，他病了我們做長輩的來看他也是應該的。但也請你們體諒一下我們，我家李海現在都沒回家，聽崔老師說白鴻飛也沒回去……當時三個孩子在一起，仁懷突然病倒，而那兩個孩子不知去向，我們來主要是想問問他，那兩孩子去哪裏了，我都快急死了。」

    「你們先別着急，聽醫生的意思，仁懷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素琴，要不你們先去樓下說話，我在這裏守着，要是他醒來我就下樓叫你們。」蒲澤力看着他們說。

    老貓和圓規的父母也知道呆在這裏無濟於事，只好陸續出了病房。

    這時的天色已經很暗了，醫院裏的路燈全都亮了。

    住院部樓下不遠，有一個用一圈樹籬環繞起來的小花園，呈橢圓形，大約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裏面種植的月季被前幾天的暴雨打的全都趴在了地上。花園外緊靠着樹籬的地方放着一排排長凳。他們六個人來到樹籬前的長凳旁。

    幾人停下後，老貓的母親再也忍不住了，看着崔申強，大聲抱怨道：「崔老師，你怎麼能讓幾個孩子上課的時候私自離開學校呢？他們平時跟萬春陽關係那麼好，他們跑出教室想去萬春陽家我並不奇怪，可我奇怪你為什麼不把他們追回來！你明知道剛下過暴雨，有些地方還很危險，萬一孩子們像萬春陽一樣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我並不願往壞處想，但他們現在還沒回家，我擔心！我不由得要這樣想！如果找不到他們，我看你要怎麼跟自己的良心交代！」老貓的母親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高。她也不想跟崔老師翻臉，假如兒子平安回家，他還要在崔老師的班裏面繼續上學，以後她免不了還要跟崔老師打交道。但她實在克制不住。

    圓規父母的心情跟她是一樣的，他們雖然沒說話，卻都看着崔申強，怨恨的眼神扎的崔申強手足無措。崔申強難過地低下了頭，小聲說：「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

    他們的眼神似乎也扎在了郭俊偉的心裏，他開始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們實情。

    張素琴臉上露出輕鬆的表情，對老貓和圓規的家長們說：「你們剛進病房的時候，我還在奇怪你們怎麼沒把李海和白鴻飛一起帶來看仁懷，後來才知道他們在你們出門時還沒回家。你們先消消氣，也別過於責怪崔老師，據我所知，李海和白鴻飛現在應該跟李海他爸李厚德在一起，說不定他們這會兒已經到家了。」

    輕輕的一句話，郭俊偉聽來像是晴天霹靂，震得他全身發麻。他驚懼地瞪大眼睛看着張素琴。

    「你怎麼知道？你看見他們了？」老貓的母親面帶喜色的追問道。

    「請原諒，剛才在病房裏沒告訴你們實在也是擔心醫生說的，太多人擠在病房裏對仁懷的健康不利。」張素琴道了歉，然後肯定地說：「是啊，他們在我家呆了很長時間呢，萬春陽的事我還是從他們那兒聽來的。今天中午我下班回家後，發現仁懷的房門關着，裏面隱約有說話聲。我還以為家裏進賊了，我貼着門聽了聽才聽見說話的人里有我兒子的聲音，我敲了敲門，仁懷打開門，我看見他們三個都在。」

    郭俊偉快瘋了。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她為什麼要說謊，難道她說的是真的?不，絕不可能，中午的時候我明明，我明明在合雲山上給老貓和圓規挖墳，並親手埋了他們。這怎麼可能！

    他的手有些發抖，悄悄摸了摸褲子的口袋，那枚古幣很真實地在口袋裏放着。我並沒有產生幻覺，他心想。他按捺住心裏的恐懼，顫聲問道：「你是說他們跟我在萬春陽家外分手後，直接去了你家？」

    「對呀，仁懷打開房門時，我還以為他剛從學校放學回來，倒也沒覺得奇怪，但看他眼睛紅紅的，就問他怎麼回事。這時候李海跟白鴻飛也過來跟我打招呼，白鴻飛的手裏還拿着一本相冊。我聽他們說完才知道萬春陽的遭遇，才知道他們沒上課，剛從萬春陽家回來。他們回到我家後，找出他們四個人以前的合影，一起懷念他。」張素琴說到這裏，轉向家長們，接着說道：「李海和白鴻飛沒說要走，當時我正要做飯，就連他們的飯一起做了。我問他們要不要打電話跟你們說一聲，他們說不用了。我想也用不着。你們應該也知道，他們不是頭一次中午來我家吃飯了。我兒子有時候中午放學不回家也不打電話通知我，他在你們兩家也沒少吃飯吧？」

    「是啊，有時候鴻飛也帶着他們三個來我家吃，吃完飯玩一會就一起去上學。孩子們關係好，就老想在一塊。」圓規的母親點頭說。

    「唉，這幾個孩子，也不知道家長的心，中午不回家從來都不打電話告訴咱們一聲。後來我也知道了，只要過了該回家的時間還沒見李海的影子，準保是又跑你們幾家去了。」老貓的母親苦笑着說。

    然後她問張素琴：「他們什麼時候走的？你怎麼知道他們跟我愛人在一起？」

    「他們吃過飯就走了。李海說他要去找他爸要錢，說要給萬春陽買一個大大的花圈送過去。他跟鴻飛要走，我兒子也要跟着去，但我沒讓他去。他在下雨那兩天就感冒了，今天感冒還沒徹底好就去上學了。可能是因為傷心的緣故吧，在吃飯的時候我發現他的感冒加重了，所以我堅決沒讓他去。然後李海跟鴻飛就走了。」

    「這就說得通了，他們下午沒來上課，一定是買花圈去了。」崔申強恍然大悟地說。說完後他問郭俊偉：「郭老師，他們把花圈送去了嗎？」

    剛才在病房裏，崔申強給學生家長們介紹郭俊偉的時候，已經告訴了他們郭俊偉跟萬春陽的關係。

    「啊，啊？」郭俊偉對張素琴的話越聽越糊塗，正在胡思亂想，聽到崔申強問自己，便有點慌亂地說：「沒，我沒看見。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跟他們分手後也走了，還沒回過春陽家。」

    「該死，我忘了。」　崔申強一拍腦門叫道，突然他又想起了什麼，對郭俊偉說：「咦，你不是說你在紡織廠外看見的蒲仁懷，才把他送來醫院的嗎？」

    還沒等郭俊偉回答，他就扭頭看着張素琴，問：「蒲仁懷下午也沒來上課，他不是在家因病休息嗎？怎麼跑紡織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