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晚棠深夜回到娘家,才發現所有的人都沒睡,顯然也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見到她安然無恙回來,家裏人都鬆了一口氣。
「大嫂,大哥怎麼不在?」
「他今日說有事,沒回家。我猜,他應該是和小皇孫在一處。」崔霜道。
魚晚棠點點頭,「那他也應該安全。」
「你懷着身子,」方姨娘道,「快歇着吧,天沒塌下來;打掃的事情,自然有別人去做,你別逞強。」
梁氏也道:「對對對,你姨娘說得對,快去好好歇着。」
她派人給月華和霍苓安排房間休息。
因為魚晚棠身邊只剩下秋荷一個,方姨娘不放心,親自送魚晚棠回去,又令人送了熱水來,自己動手伺候魚晚棠梳洗。
魚晚棠坐在梳妝枱前,看着鏡子中的方姨娘幫她解開頭髮,笑道:「姨娘,我有一種回到小時候的感覺。小時候,你也是這般照顧我的。」
「還小時候呢,你很快就要當孩子娘了。」方姨娘也笑了。
「姨娘,這會兒沒有外人,您跟我說,您和江將軍」
魚晚棠說出這話,就做好了方姨娘翻臉的準備。
但是最親的人,前世陪她到最後的人,即使知道她會翻臉,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
魚晚棠已經準備好了一肚子要勸她的話。
沒想到,方姨娘道:「我可能,要跟着他離開了。」
「啊?」魚晚棠大驚。
怎麼事情和她想像得不一樣?
「您之前不是不理他嗎?是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
「剛才。」
魚晚棠:「」
方姨娘卻很輕鬆。
「我原本不想和他再有牽扯,錯過的便是錯過了。但是剛才,聽說世子府出事,我真的很害怕你出事,這才意識到,其實人活着,真的就已經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陰陽兩隔,再也不復相見。」
「所以,你就決定原諒他,重新和他在一起?」
「談不上原諒,因為他也沒有對不起我。」方姨娘道,「我生出這種念頭之後,立刻想到和他一起離開。因為我和他的家人,永遠無法和解。我才發現,原來我心裏,早就生出過這種念頭」
既然有了這種念頭,就不必再蹉跎歲月了。
他們,都不再年輕。
而且,命運的殘酷,說到就到。
他們在一起,或許還有幾十年的時光,也或許,只剩下幾年,甚至更短
魚晚棠苦笑道:「現在我忽然不想勸您了,我捨不得您離開我。」
「傻瓜,我們不會離開很遠的。他依然要盡孝,他父母年紀也很大了;而我,也要回來看你們。」
「那就好。」魚晚棠轉過身來拉住她的手,仰頭看着她,目光真摯,「姨娘,我真的為你高興。以後,一定要和江將軍過得幸福。」
「就彼此陪伴,湊合着過完這荒唐的一輩子吧。」方姨娘苦笑。
其實她不知道,未來是否會比在魚家更平靜。
但是她也並不害怕。
因為是那個人。
錯失的時光永遠無法彌補,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
或許剩下的,只有相互陪伴。
但是這樣,也已經是命運格外開恩。
魚晚棠原本以為經過這樣的事情,今晚不會有睡意。
但是出乎預料的是,她竟然很快睡過去了,只是睡得不算安穩,夢裏也有漫天的火光。
第二天醒來之後,她才發現黃先生竟然也在。
「先生不是在陪着安大夫嗎?」
黃先生臉上難得露出幾分害羞,「他只是一點皮外傷,不打緊。」
「親眼見過了,才放心?」魚晚棠打趣道,「誰能想到,閔王作亂,竟然成全了安大夫呢?」
黃先生實在是羞臊,都說不出話來。
她從來沒有被人放在那般重要的位置。
不遇到事情,怎麼能真正看清身邊的人?
尤其安大夫那種,從來都沒有正形,誰能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動了真心?
但是經過昨夜的兇險,黃先生倒是看清楚了。
魚晚棠暗想,成全的原來不止一對。
「對了,」黃先生為了避免尷尬,趕緊岔開話題,「世子妃,張將軍受傷了。」
「受傷了?」魚晚棠聞言緊張地問,「傷到了何處?傷勢重嗎?安大夫看過了沒有?」
「左胳膊中了一箭,傷得不輕,但是安大夫說,說離心臟還遠」
還讓如意不用提前哭喪,氣得黃先生直瞪他。
哪有這麼說話的!
就是醫術好,也不該這般張狂,平白做了好事,還讓人一言難盡。
「沒事就好,如意一定嚇壞了。」
「是嚇壞了。」黃先生笑道,「嚇得連『父親』都喊出來了,如今寸步不離地照顧。張將軍原本說回府,她非要請安大夫看過才放心。」
她看着,張翼高興得嘴巴都合不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是中箭,而是中了獎呢!
魚晚棠道:「這傻姑娘,總算也不鑽牛角尖了。」
「還是放不下她那死去的爹。但是一個爹,一個父親,對她來說,對張將軍來說,都是一個新起點了。」黃先生道,「她爹地下有知,也會高興的。」
「嗯。」魚晚棠點點頭。
「對了,還有一件事,昨晚帶着東宮侍衛來救您的,不是太子殿下」
「不是太子?那是誰?」
當時說的,就是太子。
「是,太子良娣。」
樂嬌嬌?
魚晚棠萬萬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她。
「太子殿下昨夜在宮中,他大概是留了人保護太子良娣。但是太子良娣惦記着您,所以」
惦記着她嗎?
魚晚棠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心裏卻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
她甚至有種荒誕的想法,覺得是不是樂嬌嬌對霍時淵余情未了?
樂嬌嬌知道她懷孕,所以來保護霍時淵的血脈?
算了算了,這件事不能深想。
不管怎麼說,樂嬌嬌來救她,這份情她要記下。
黃先生卻不這麼想,但是她也沒說。
她只是覺得,樂嬌嬌實在是個再聰明不過的女人。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太子其實也是提前知道閔王逼宮的人,也做了妥善安排。
那些人,原本就是太子留下保護世子妃的。
太子對世子妃的心思,雖然隱秘,但是瞞不住他們雙方身邊的人。
樂嬌嬌,也應該看得分明。
她帶人來,既賣了魚晚棠一個好處,又讓太子知道,太子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太子放在心上的人,她就放在心上,豁出性命護着。
太子還得感念她的「深情」。
樂嬌嬌,果然厲害。
黃先生甚至忍不住想,按照現在的情況看起來,說不定將來真的有一日,她會母儀天下,貴不可言。
樂嬌嬌太會揣摩人心,而且敢想敢做,有勇有謀。
她對太子,不見得有多麼深厚的感情;但是她把太子當成主子伺候,拋卻了等閒女人的嫉妒心,格局打開,日後榮華富貴,前程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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