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晟退了學,姜姽也沒來,對於姜姒而言,沒有男女主的學堂,似乎比以往更敞亮了許多。
她認認真真地上着課,若有不懂的地方除了問夫子,就是問姜煜。姜煜與她關係親近,但凡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顧端時不時望向他們,眼神愧疚而躲閃。
下學時,他坐在位置上沒動。
等到姜煜和姜姒準備要走時,他欲言又止。
姜姒背好書袋,朝他走去,在他震驚羞愧的目光中,道:「端表哥,你不必自責,也不必覺得愧疚,因為即便沒有你,她也會找到其它的法子害我。你如今要做的就好好讀書,莫要辜負舅舅和舅母對你的期望。」
「玉哥兒」他聞言,越發的難受。
原本他明明知道的啊!
知道姜四姑娘中意的人是誰,知道他高攀不上姜四姑娘,但是為何他如同鬼迷了心竅般,竟然一頭栽了進去,險些害了自己嫡親的表妹。
姜姒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表哥,你越是難受,就越應該好好讀書。終有一日你出人頭地後,再回首這些往事你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易散的浮雲。」
他更是羞愧難當,卻在姜姒鼓勵和期盼的眼神中點了點頭。
梧桐樹葉又黃了許多,落葉也更多。
涼風拂過時,留下瑟瑟的寒意。姜姒和姜煜兄妹倆出了學堂的門,過一條路就是姜家的後門,他們剛進後門沒多久,遠遠看到前面有個人鬼鬼祟祟。
姜煜認出那人,驚訝出聲,「五妹妹,那不是六郎嗎?」
姜烜用手捂着臉,貓着身體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遇到有人時便趕緊躲起來,像是生怕被人發現似的。
忽然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他不由加快步伐。等到腳步聲更近時,他急得高一腳低一腳地跑起來。
「二哥!」
聽到這個聲音,他停下來。
轉身後看見只有姜姒一人,他鬆了一口氣,沒什么正形地靠在一棵樹上,喘着氣朝姜姒招了招手。
「玉哥兒,快過來扶你二哥一把。」
姜姒終於看清自家二哥的模樣,秀眉皺起。
只見他頭髮零亂,臉上有清晰可見的血口子,衣服不僅皺得厲害,還沾滿了土,一看就是和什麼人幹過一架。
「二哥,你這是怎麼了?你和誰打架了?」
他哼哼着,「一個欠揍的人。你別看二哥這樣,他可比我慘多了。玉哥兒,這事你可別告訴娘,我沒事。」
姜姒遞了帕子給他,讓他擦一擦。
他搖手不要,「別把你的帕子弄髒了,我洗把臉就好。」
兄妹二人剛進三房的院子,顧氏身邊的胡婆子就慌慌張張地過來稟報,說是那被打之人找上了門。
姜姒見胡婆子神色不對,心中忽然有了猜測。
她看向自家二哥,「二哥,你打的那個人不會是慕容晟吧?」
人都找上了門,姜烜想瞞也瞞不住,「那小子敢輕薄你,我早就想打他了。以前沒有機會,如今那小子入了京武衛,我豈能放過他。」
原來慕容晟進了京武衛。
姜姒頭疼起來,心道這都是什麼事啊。她好不容易擺脫了男主,男主轉頭就和她二哥糾纏上了。
「玉哥兒你放心,我可不怕那小子。是他無理在先,我打了也就打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還就不信他能把我怎麼樣!」
胡婆子原本就愁容滿面的臉,在聽到姜烜這話之後擰得都快變了形,她小聲嚅嚅着,「可不止世子爺一人來了,還有沈郡王。」
一聽到有沈郡王,姜烜就是腿一軟。
他咬牙切齒,「好一個慕容晟,打不過就想以勢壓人,簡直是太卑鄙了!大統領來就來了,我可是他的屬下,我就不信他會幫親不幫理。」
姜姒提醒他,「二哥,慕容晟不僅是他表弟,如今也是他屬下。」
他腿更軟,扶住姜姒,一臉的壯士斷腕般,「玉哥兒,明年今日就是你二哥的忌日,你可千萬記得給我燒紙啊。」
他們倆到正房門外時,慕容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他的狀況確實比姜烜慘很多,說是鼻青臉腫亦不為過。
他防備地看着姜烜,話卻是對姜姒說的,「姜五,這本是我和你哥哥之間的事。他打了我,我也打了他,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
「扯不平!」姜烜梗着脖子道:「你把大統領叫來了,你告訴我,這怎麼扯得平?」
說到這個,慕容晟也是有苦難言。
「我本欲不告訴任何人,誰知我溯表哥不知從哪裏得到的消息,非帶我來姜家要個說法。」
他人都回了王府,還被溯表哥給找了出來。他就納悶了,溯表哥好歹是京武衛的大統領,平日裏這麼閒的嗎?
姜烜半信半疑,用眼神詢問姜姒。
姜姒輕輕點頭,她覺得慕容晟應該不會撒謊。
這時屋子裏傳出姜太傅威嚴的怒聲,「還不快滾進來!」
姜烜縮了縮脖子,硬着頭皮進去。
一陣沉默,慕容晟先開口,「姜五,你的臉」
「沒事。」
「你喜歡的那個人?」
「不是你。」
慕容晟心情複雜,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
又一陣沉默,還是他打破僵局。
「聽說你與方令能在議親?」
方令能?
旋即,姜姒想到了這麼一個人:顯國公府的方三公子。
「沒有。」
「沒有?」慕容晟皺了皺眉,「那我怎麼聽人說你與他相看過,且他還瞧上了你,正打算派人來提親?」
姜姒想了想,沒有瞞他,而是把在魏其侯府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不僅是這件事,還有紙條的事,也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末了,道:「世子爺,你可知四姐姐為何如此?」
「她」他應是受到不小的衝擊,眉頭都快擰成了麻花。「…我聽到的與你說所完全相反。」
他這話一出,姜姒便笑了。
嬌美如花又尚顯稚氣的少女,便是毫不掩飾的冷笑,有着與面龐完全不符的神情,卻似瞬間綻放的花朵,其耀眼光華令人為之驚艷。
「那人是不是說我想和四姐姐爭搶,即使是搶不過,也不能讓她得了好?」
「你…知道是誰說的?」他失了神,喃喃着。
姜姒又笑了。
這還用猜嗎?
「姜熠。」
「姜五,你…你們」
「我們?」姜姒目光微涼,淡淡地看着他。「我們如今這樣,難道不是你害的嗎?你想引起四姐姐的注意,為何要扯上我?你既然招惹了她,為何不心意堅定?你朝三暮四毫無定性,沾花惹草不負責任,你可真是個混蛋!」
他被指着鼻子罵,卻無言以對。
難道要讓他說,他改變了心意,他喜歡的人不再是姜姽,而是眼前之人嗎?天意捉弄,他們偏偏絕無可能有結果,他能怎麼辦?
「姜五,我…對不起。」
「世子爺,你這聲對不起,應該去和四姐姐說。」
「我…我會的。」他一抬頭,嚇了一大跳,「…小,小叔,您…您怎麼來了?」
白衣勝雪,墨發如雲,既有着明月般皎皎的容貌,又有着玉山般清逸的身姿,似天外之人忽然而至,飄然靜立悄無聲息。
姜姒趕緊行禮,卻被慕容晟擋在身後。
慕容晟急切地解釋,「小叔,姜五什麼都沒做,是我主動找她說話的,您不要怪她。」
姜姒:「」
「你先進去,我有話同她說。」慕容梵的聲音極輕,卻有着毋庸置疑的威嚴。
慕容晟不得不從,「小叔,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找她說話,您千萬別怪她。」
他臨走之時,看向姜姒的目光滿是擔憂。
姜姒低着頭,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
慕容梵不會真的怪她和慕容晟說話了吧?
天地良心哪,她對慕容晟真的沒有那個心思。
「你傷了自己,可是故意?」
她完全沒料到慕容梵會問這個,驚訝地抬頭,剛好露出近下巴處的傷。「倒也不是,就是不太湊巧。」
慕容梵看着那處傷,生平第一次覺得這世間並非萬事萬物皆可容忍。
「用這個,不會留疤。」
一個精巧的小瓷盒遞到姜姒面前,她聽話地接過。
四目相對之時,她望進慕容梵的眼中。那麼平靜的目光,如歲月永好的一處世外之地,向下接納着她兩輩加起來的所有,滋潤着她乾涸殘缺的過往。
如此的溫暖,如此的包容。
「王爺,謝謝您的生辰禮。」
她摸着心口處,璨然一笑,「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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